第二百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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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有朝一日苍天开眼,公孙九的魂灯灭了,温择玉来报仇,幽冥殿大乱,也有了他陆离的出头之日。

    而现在,他真正的灵脉被谢无寂扣住,也沦为他手中的挡箭牌。

    陆离怔松一瞬,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我本以为你我同病相怜,却没想到你根本就不是赫连盈。”

    谢无寂讥笑道:“当日本以为公孙九将东西藏到了密室里,没想到里头只藏了一个人,若不是你身边还有刘长老在,你们同样也在找那件东西,我何苦附身在赫连盈这个废物身上?但你既然找不到那东西的线索,也帮不了我,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陆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或许是因为知道被利用的真相。

    谢无寂又嗤了一声,“你们少在这里迷惑我,我现在只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放我走,要么你们一起死。”

    这两个选择于贺兰溪他们而言都没有任何好处。

    诚然,贺兰溪和陆离的确是有迷惑谢无寂之意。他们言语间的暗意各自是心照不宣,陆离再是同情谢无寂,他也是自私的,他不会放任自己的性命被别人拿捏住,而当贺兰溪暗示他给予过谢无寂的帮助时,他试图用这一点恩情博取谢无寂一刻的分心。

    但这也妄想,被人一言道破,二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贺兰溪却有些诧异,原来谢无寂也在找那件凶器,看来那件凶器也不容小觑,可现在的重点还是谢无寂。

    陆离的死活重要吗?

    重要,也不重要。

    正如谢无寂所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就怕有人抓着这一点对玄冥教不利,而这个人如果是魔宫的话,那事情就会变得非常复杂。

    手背被覆上温热掌心,贺兰溪侧首望去,是依然镇定的顾青竹。

    “无事,即便是陆离死了,我们退回玄冥教即可。”

    这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贺兰溪心神一定,又看向谢无寂,投去挑衅的目光。

    “说实话,这两个选择我都不想选,不过谢无寂,我可以给你第三个选择,”贺兰溪微眯起双眼,桃花眼眸似白狐般慵懒与狡黠,他笑道:“你放人,然后去死。”

    真是不讲道理,可也霸道得很可爱。顾青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后涌上的又是无比的欢喜,直直望着身侧的一袭红衣,越看越喜欢。

    谢无寂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替你选了,你们一起死,如何?”

    指尖瞬间深入皮肉半分,与跳动着的血脉已是紧贴着,只要稍稍一动,这脆弱的血脉便要被挑断,而更多的血液也沿着五指滑下洇湿素白衣袖。

    “看来是谈不妥了。”

    贺兰溪摇了摇头,又将目光抛回陆离身上,惋惜道:“陆殿主,恕我无能为力,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陆离动弹不得,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不让扣在脖子上的指尖深入,他只能叹气,“是我陆离识人不清……”

    谢无寂冷幽幽的纯黑瞳眸略过贺兰溪,又望向陆离,即使什么都看不到,他敏锐额察觉到一丝不对,却看不见陆离袖中闪过的一缕寒芒。

    因此当噗呲一声突兀响起,是利器穿透皮肉的声音,说时迟那时快,谢无寂手右臂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却不及腹腔上的痛苦深重。

    谁也不曾料到在这顷刻之间,陆离居然不顾脖子上的桎梏在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刺向谢无寂的腹部。

    而与此同时,不知何时潜伏在身侧的一柄三寸长的琉璃小剑倏然飞出,狠狠在谢无寂紧扣陆离脖子上的右手手臂上削过,整条手臂顿时一阵麻痹,锋利剑刃险些连骨肉都被斩断!

    这一瞬谢无寂不得不松开手,陆离趁着这时机脱离被挟持的范围,捂着脖子上不慎划破几分的上后急急退开,绀青衣袍上晕开一朵朵血花。

    孟柘迅速扶住陆离,正要为他检查伤口,劫后余生的陆离朝他们几人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还紧张得轻喘着气,怔怔望着谢无寂。

    雀阴沾上深红色的血液后回到贺兰溪身侧,锋芒毕露。

    贺兰溪与陆离的同时出手可谓是相当默契,若是谁慢了一步或快了一步都将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故而陆离到现在还没能缓过气来。

    “哐当……”

    谢无寂咬着牙将穿透腹腔的匕首抽了出来,随手一扔,便在地上晕开一条血痕,他身上两处重伤,可一声痛呼都没有,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痛苦,若不是变得青白的脸色和额前溢出的冷汗,竟是看不出来他也会痛。

    他只咬着牙瞪向贺兰溪和陆离,“你们当真是默契。”

    话音落下的瞬间,谢无寂松开五指垂在身侧,一团黑雾现出,紧接着,比先前更重的魔气四溢。

    贺兰溪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这是当年在药炉底下谢无寂重伤顾青竹时的气息,他这是要出手了。

    黑雾在瞬息间缓缓化出一柄血色利器,看不清模样,只见约莫是平直剑刃之类的形状,周身透着浓黑血光,无形,但利器上煞气很重。

    这是谢无寂以魔魂凝练出来的武器,几乎代表了他的全力。

    “小心!”

    魔器刚出,顾青竹的声音擦过贺兰溪耳边,手中灵剑已然出鞘,划开一道结界拦下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重煞气,另外几人也设下了防备。

    与此同时,似是拼尽谢无寂仅剩全力的一剑砍来,魔气大盛!

    极度邪煞强悍的威慑给贺兰溪一种错觉,仿佛还在通天楼上将谢无寂困在诛仙阵时却仍被他反败为胜一样,也震得亭中缚魂阵上的阵眼镇魂铃发出近乎嘶吼般的阵阵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镇魂铃的铃声如敲击在魂灵之上,掺杂着铃声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几人纷纷抬头看去,竟是镇魂铃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白洛心道不好,镇魂铃似乎有些不妥,隐约是要被震碎之象。

    而谢无寂化出的利器魔气太强,连凌霄都有些受不住,白落下意识掐决设下结界,将众人护在其中。

    可即使在结界之内,众人也被魔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胸腔内气血翻涌,不安的情绪蜂拥而来。

    几人不由自主的都在想,都说修为阶级间如有天堑,而他们和谢无寂的差距岂止是天堑可形容的?

    曾对敌魔族有过经验的凌霄和白洛俱是不安的对了一眼,这个魔头即使被重重压制也能拥有如此强悍的实力,竟然连镇魂铃都快要镇不住了。

    而贺兰溪正恍神间,身侧的剑修已经提剑扛上谢无寂。

    灵剑出鞘的刹那,贺兰溪心下大骇,这种时候旁人自顾不暇,他担忧顾青竹,便想召雀阴去助他。

    亭中剑光骤起,终于回到主人身边的休宁剑格外兴奋,谢无寂似是顿了下,或许是有些惊讶。

    令人庆幸的是顾青竹这一次出剑,竟将一部分魔气逼退到谢无寂身边,顾青竹这一剑是超越他本身修为的力量,甚至还压谢无寂一头!

    这应该就是破妄之眼的力量,贺兰溪稍稍缓了口气。

    果真,二人对了一剑后谢无寂被逼退,利刃也消减几分光芒。

    这一剑后,谢无寂竟有些摇摇欲坠,他似乎终于感知到痛苦,一手持着无形的血红利器,另一手死死捂住腹腔血口,身上的魔气竟是锐减。

    ——就在这时,机不可失!

    顾青竹回首与贺兰溪对了一眼,默默点了头,长剑再出,裹着重重的罡气,直直指向谢无寂。

    “等……”

    这时陆离下意识的喊出声来,口中刚吐出一字便又哑声,因为谢无寂在心口中剑时竟蓦地回首望向他,纯黑的瞳眸透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冲天魔气悄然褪去,谢无寂手中以神魂凝练的血红利器一寸寸化作虚无,镇魂铃渐渐恢复了平静,血液落下来的滴答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谢无寂已经没有反抗之力,顾青竹则面无表情地抽出灵剑。

    剑尖指地,深红的血珠沿着雪亮剑身滴落地面,剑身闪过一道寒芒,无不在昭显着它的锋利。

    魔气的消失代表着主人的虚弱,谢无寂俨然已是强弩之末,他撑着一口气站稳,嘴唇一张就涌出大口鲜血,将本就病弱的脸庞染得愈发鬼魅。

    “顾青竹,贺兰溪……”

    “同样的话,本座还给你们……”谢无寂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容,看着便叫人惊心动魄的悚然,“今日我不死,那来日,你们必死无疑!”

    怨毒的诅咒到此为止,沙哑的声音狠戾至极,撑着最后的一口气到话末,无神的双眸褪去纯粹的幽黑,渐渐阖上,染血白衣可算轰然倒地。

    似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感到不可思议,刚刚还强悍得几乎将镇魂铃撕裂的魔头,就这样倒下了。

    “顾青竹……”

    贺兰溪只扫了一眼便匆忙上前拥住顾青竹,他累极了,也担心顾青竹的伤,在剑修刚要抬手抱住他时退开怀抱,絮絮叨叨的问话便出了口。

    “你有没有受伤?刚才那么危险你不知道吗?为什么这么着急冲上去?下次跟我先说一声好不好?”

    “我会担心你的……”

    慌乱的关心中将浓烈的情意透露无遗,话末语调轻柔了不少,顾青竹听着,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大手一张,将话还未说完的道侣拥在怀里。

    “……他这就死了?”

    一侧还未缓过神的众人里,凌霄惊讶的低喃着。

    不知为何,白洛的神情有些沉重,他伸出手收回镇魂铃,缚魂阵随之重现,片刻后而又消失,望着镇魂铃上的一条裂缝,他沉默了一阵。

    “杀阵和镇魂铃的双重压制,顾教主的一剑穿心,应该是魂飞魄散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却没人留意到白洛说的是‘应该’,不是肯定,白洛也没有败兴,无声收起镇魂铃。

    “我没事。”

    那边厢,顾青竹在贺兰溪耳边说,不加一点掩饰,就在众人面前亲密的抱住了贺兰溪,温热的气息擦过耳尖,快速晕开一抹旖旎淡红。

    贺兰溪一顿,望了眼地上躺着的白衣少年,还有周围的一行人。

    有人欢喜,有人呆怔,还没回过神来,他思索了下,将瘦得有些尖细的下巴搁在顾青竹肩上,唇边抿起一个笑容,浅淡的,也是庆幸的。

    “你没事就好。”

    众人识趣的没去打扰这对道侣,而是走到那具已经没了生息的躯体前去查看,扶着陆离的苏明玉却发现他竟还呆呆的一动不动。

    “陆殿主,您没事吧?”

    陆离回了神,迟钝地摇了头,嗓音有些哑,“没事……”

    忽而,张丹师惊呼一声——

    “人还没死!”

    后来八年,他偷偷修炼,没有资源就厚着脸皮去跟别人换,不惜一切代价,竟飞速修炼到了半步出窍,这该是他当时唯一的希望。

    他也从来没打算离开幽冥殿,只有留在幽冥殿,他才有翻盘的机会。

    一行人心思各异,其中数陆离的心情最复杂。

    陆离试图动了动,身后少年枯瘦的素白手指便更扣紧他的脖颈,又是一阵叫人头皮发麻的钝痛传来。

    陆离闷哼一声,便听见耳边低哑狠戾的声音——

    曾几何时,他被公孙九压迫着,也如少年一样,困在一方院落中,无人接近,无人理会,每日等着人将吃食送来,灵脉也被牢牢封住。

    即使他的灵脉与常人不同,公孙九显然错漏了这个细节,他也不敢修炼,十几年的空窗期。

    直到有一日公孙九出了殿,或是心情好了将他放了出来……

    谢无寂拖着陆离往后退了几步,嗤笑道:“那又如何?贺兰溪,我不怕你动手,可你若出手,先死的人一定会是陆离,或许你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可幽冥殿主死在玄冥教的地盘上,你猜魔道中人会如何看待玄冥教?”

    众人俱是默然。

    “潜伏魔道的奸细,正魔两道皆难容。”贺兰溪面无表情地说。

    “别动!”

    少年的声音其实是很好听,一如陆离在打开门后在密室里初见他时,少年清润如泉水的嗓音与那失神绚烂的双眸轻而易举的得到了他的同情。

    贺兰溪说着边朝众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于是所有人都没动,也因为陆离被挟持,他们都在等候贺兰溪或是顾青竹的决断才动手。

    而顾青竹只任由着贺兰溪来,这两日贺兰溪的不安他都看在眼里,没法劝,只能顺着他来,暗地里也盼着早日恢复记忆与他分担。

    “陆殿主!”

    有人惊呼出声,贺兰溪却因此彻底放心,他笑道:“你果然是重伤未愈,恐怕现在对上我等几人也毫无胜算。”

    谢无寂似是一愣,“你这个态度还真像从前……”

    贺兰溪不是第一次在谢无寂口中听到这种神神叨叨的话,他也不会去在意,对谢无寂的防备心重,半句话他都不信,更不会被他套入圈子。

    “谢无寂,陆殿主平日里待你也算不薄,但魔就是魔,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有心,而魔没有,枉费陆殿主这阵子的一番心意了。”

    若真是那样,魔宫可能会是头一个反水的,现在装着交好的态度,到时墙倒众人推,温择玉还不是第一个站出来要杀他们的?

    贺兰溪低低笑了一声,看着谢无寂的眼神含着讽刺,“看来你对魔道的局势很了解,只是没料到有朝一日你也会利用这些来保命。”

    所有人都以为谢无寂要出手了,也都严阵以待,但没想到,那魔气不过是虚张声势,电光火石间,谢无寂忽然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陆离!

    陆离至今还未反应过来,可脖子上已经传来一阵刺痛,分明不及他高的少年五指成爪紧紧掐在脖子上,他只能尽量软著膝着站稳,而脖子上的肌肤却被阴寒的魔气割得生疼,看似苍白脆弱的细白指尖已扣入血脉。

    嫣红的血珠沿着那只惨白如鬼魅的手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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