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延寡淡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缓缓眯起眼。
这个丫头是在……质问他？
暖春看见殷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就这样对上了他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
这是殷延第一次正面看清暖春的长相，清瘦稚嫩，五官还未张开。
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丫鬟，竟然敢不怕死的顶撞他，莫非有人为她撑腰？
是冯建昌，还是她口中那位小姐？
殷延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弯腰俯视。
暖春怔怔地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眼眸深邃的就像无尽的深渊，似乎只要自己一个闪神就会陷入万劫不复，暖春被殷延这阴狠的模样震慑的说不出话来，感觉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不禁想起死亡前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心中开始惶恐不安，后背也冒出冷汗。
这突如其来的压抑令郝东铭再也熟悉不过，这是殷延的——杀气！
“好了好了，别跟小丫鬟一般见识。等会咱们还要回军区开会，别耽误了时间！”
郝东铭一步插进殷延与暖春的中间，将手搭在他肩上用了点力拉开了些距离，并朝暖春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走。
暖春见后连忙低下头，逃也似地跑回房间快速将房门关上，生怕殷延会随时追上来给她一枪，暖春抵在房门环眼四周最后躲进一间衣柜里。
双手抱膝，瑟瑟发抖，明明刚才殷延什么也没做，却让暖春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她再也不敢招惹这凶神恶煞的督军了！
“怎么，看上那个丫鬟了？”
将郝东铭搭在肩上的手拂了下来，语气嘲讽。
郝东铭听后神情立马垮了下来：“大哥，我眼光有那么差吗？毕竟人家只是个小丫头，你一个大老爷们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殷延好像听见了个笑话，嘲讽意味更重：“怜香惜玉指的是‘女人’，而且……你的眼光一向都很差。”
说完，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军衣军帽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身后咬牙切齿的郝东铭。
他好想掐着殷延的脖子摇一摇，大吼：老子一直都是个有品位的男人！
虽然郝东铭心里很不爽，但还是乖乖地跟在了身后。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突然走在前面的殷延停了下来，害他差点撞上。
郝东铭刚想问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看见冯建昌这只老狐狸正一脸谄笑地站在门口不远处，而他身边站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那个女人就这样静静的站着，清异秀出，美好不俗。明媚的阳光倾洒在她露在外的白皙肌肤上像剥壳的鸡蛋晶莹剔透，长而柔顺的秀发挽在脑后露出颈长的脖子。
一身白底花纹旗袍穿在身上说不出的温婉雅致，她的身材高挑匀称，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别样的风情，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那眉眼间透露出的焦虑。
冯建昌的女儿？他想卖女求荣？
这是郝东铭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但很快他就被这个荒唐的想法打脸了。
“哎呀，殷司令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早就登门拜访叨扰了！”
冯建昌见殷延出来，忙上前一步。
“说吧，什么事？”
没想到殷延直接开门见山，冯建昌愣了愣但很快笑着一张脸，接着说：“殷司令，您昨天不是有带走一个丫鬟，这不，人家丫鬟的主人一大早就来警厅报案，正巧被我遇见就带了过来。”说完指了指身旁的女人。
赵衣蓉一直以为新上任的督军是一位面容凶煞，魁梧奇伟的中年男子。
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位英气逼人的年轻军官。
“你就是那丫鬟的主子？”
殷延声音低沉带着拷问的意味，让赵衣蓉听着很不舒服。
“是，不知道我的丫鬟犯了什么事？”
赵衣蓉大胆的反问令一旁的冯建昌冷汗直流。
他的姑奶奶哟，惹恼了这个督军他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在一旁咳嗽了几声作为提醒。
殷延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比她那胆小懦弱的丫鬟有意思得多，勾了勾嘴角，带着挑衅的意味吐出四个字：
“勾结叛军。”
这话听在赵衣蓉耳里简直是无稽之谈，暖春从六岁开始就一直跟着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和叛军搅在一起！
但是她现在不能冲犯这位新上任的督军，于是赵衣蓉嘴角勾了勾，笑得明眸皓齿。
“督军，我看您一定是误会了，昨日我家丫鬟只不过是上街帮我买份香薰而已……”
这个女人很会拿捏自己的优势，示弱地低下头，语气中带着女性特有的轻柔与嗔怪。若是平常男人见了定会涌起一股怜香惜玉，可殷延心中却在琢磨赵衣蓉与冯建昌的关系以及暖春话里的真实性。
“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殷延你赶紧把那丫鬟放了！”
在一旁观察多时的郝东铭突然插了进来，一把将殷延挤到身后。
赵衣蓉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有些莫名奇妙，但当她听见郝东铭要殷延放了暖春后很快福了福身嗔声道：“衣蓉，多谢这位军爷。”
这声军爷听得郝东铭骨头都要酥了，自从跟着殷延这几个月里身边遇见得全是些五大三粗的军人，大婶都没见过几个，更别提眼前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当即便笑着附和：“小事情，不知小姐贵姓？家住何处？”
尽管赵衣蓉心中对这位油嘴滑舌的军爷并无半分好感，但为了救出暖春仍然保持着笑意：“奴家赵衣蓉，家住‘吉和电影院’军爷要是哪天有空可以过来听衣蓉唱曲儿，衣蓉定会好好招待。”
这声好好招待，赵衣蓉特意加重音量。
“那是一定，别老军爷军爷的叫了，我叫郝……”
“你是不是军棍还没有挨够？”
郝东铭正说得起劲，突然被殷延冷不丁插嘴打断，面上浮起一丝难堪，抓住殷延的胳膊拉到一旁，语气责怪：“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活该单身这么多年……”
“喔？”
殷延睥睨了他一眼。
郝东铭咽了咽口水，不自觉的放低音量：“我说，你不是怀疑那小丫鬟吗？反正你现在也问不出什么，不如放了她，咱们放长线钓大鱼，如何？”
郝东铭见殷延没有出声，趁着他思量的空档忙侧头对赵衣蓉喊：“赵小姐，你先回吧，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说完不等殷延开口，立马将吉普车门打开一把将殷延推了进去，自己随后也坐了进来，连忙发动汽车离开。
赵衣蓉望着扬尘而去的轿车皱了皱眉，心下还是隐隐不安。
“放心吧，你家丫鬟我等会就给你送回去！”
冯建昌见他们走了便来到赵衣蓉身边，不安分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冯爷，今天可真是要多谢您……”望着肩上的咸猪蹄，赵衣蓉并没有立即拂掉，而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冯建昌的手背上然后再拿下：“只不过现在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好好准备一番，晚上还要登台呢，冯爷，衣蓉就先行一步。”说完，不动声色得与冯建昌保持了些距离。
“来人，送赵小姐回去。”
冯建昌望着落空的手，心中冷笑一声：总有一天他会彻彻底底得到赵衣蓉，到时候有她好‘受’。
想着便闻了闻手上残留的余香。
猛地抬起头，暖春瞪着并不算大的眼睛，原本怯弱的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尖锐，她眼眶发红但仍然倔强地仰起头，可那微微颤抖地双肩却还是出卖了她心底那份害怕。
一旁的士兵以及郝东铭都看呆了，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小的小丫鬟竟这么大胆！
抿了抿唇，暖春努力将这份委屈逼了回去。
郝东铭并不知道，殷延能在这尔虞我诈的官场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靠的就是这份多疑与谨慎，不然他早被那帮老狐狸吃得骨头都不剩。
“没我命令，以后不允许她走出房间半步！”
她只是帮殷延做了顿早餐，没有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并且她为了殷延，曾被人杀人灭口不说，现在又将有人要害他的事一股脑告诉了他，可他不仅不领情反而还怀疑她？
于是，暖春做了一件非常令自己后悔的事——
“你凭什么禁锢我？”
李翠兰原本一脸欣喜地站在暖春身旁，突然被殷延这颇具威力的眼神一扫，笑容立刻僵在脸上，磕磕绊绊的回答：“回，回督军的话，是我让暖春进得厨房。”
“你知道她是谁么？”
她不是刘管事刚招进府得丫鬟吗？
殷延这句话说得十分浑厚威严，震得暖春耳朵发嗡。
本来憋回去的委屈又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听完郝东铭的话，暖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殷延是怀疑她在饭菜里下毒！
瞬间暖春心里堵堵的，委屈的情绪从胸口蔓延开来，她想解释，可她只是个丫鬟，解释了又有谁会听呢？
暖春踌躇地点了点头。
“你让她进得厨房？”殷延又侧头望向李翠兰，眼神凌厉。
“督军，李婶并不知道我是被您抓回府的，您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个丫鬟做粗活做惯了也闲不住，正好李婶这边缺人手，我便主动要求帮忙。”
暖春一口气说完这些，低头，不安地搓了搓衣角，她以为殷延是因为她擅自做早餐才生气。
谁料，一旁的郝东铭突然笑出声，打了个圆场：“殷延，你就别疑神疑鬼了。你看，我刚刚吃了那么大一口包子，这不没事吗？”
李翠兰一脸疑惑地望向暖春，并不知道很快将要大祸临头。
做了这么多年的丫鬟，暖春自是听出了殷延言语间的不善，她觉得李婶是个好人，不想连累她，于是便将所有的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督军，她就是暖春。”
李翠兰十分热情地把暖春推到餐桌前，她以为督军是想犒赏这丫头。
殷延坐在椅子上绷着一张脸，看不出是喜还是怒：“这早餐是你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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