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将军早把帐子里的人清了出去，听得门外亲兵通禀，忙道：“快进来。”
青青和袁十七一同走进帐子。
秦大将军快步走到青青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无大碍了？”
青青笑着点点头，道：“舅舅，袁将军也来找你，你们先说，我一会儿再给舅舅请安。”
秦大将军点点头，道：“那你先去坐着，冷的话桌上有手捂，你抱着能暖和点。”
青青笑着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笑眯眯地看着这里的两位武将。
袁十七给秦大将军行了一礼，道：“大将军，十七来是想问一下外面军营换防的事。”
秦大将军道：“你明日便走？”
袁十七点点头：“是，越早越好。”
秦大将军道：“那你去传我的将令，让安儿把手中的戍卫任务交给黄子天，他立刻带人接手袁家军的防卫。”
袁十七拱手道：“是。”
秦大将军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早听过你的悍勇，不过一直没有机会一起杀敌，这次我一直在中军帐，也没真的上沙场，不过听我手下那几个人说，你是条汉子。”
袁十七忙道：“十七不敢当。”
秦大将军笑道：“这有什么？好好干，将军的封赏都是用命换回来的，只要有命活着，军功一定越来越多，责任也越来越大。”
袁十七听出一点不对来：“大将军？”
秦大将军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京中之事，我离得太远，总归是顾不上多少。青儿这孩子不论为何，已经卷入朝局，你若能帮衬些，于她而言大有裨益。”
青青听到突然说起自己，愣了一下，道：“舅舅？”
秦大将军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跟袁十七道：“这孩子是秦家的血脉，我那妹妹唯一的子嗣，我既拦不住了，便断不能看着她有什么意外。”他的手微微用力，握了一下袁十七的肩膀，道，“你懂我的意思吗？”
袁十七点点头，拱手行礼：“十七明白，十七多谢秦大将军抬爱。”
秦大将军又叹了一声，松开了手，道：“你去吧，早些休息。”
袁十七再行一礼：“十七告退。”
青青看着袁十七走出去了，才起身，走到秦大将军面前，跪了下去：“青儿给舅舅请安。”
秦大将军忙把她扶起，又打量了一会儿，才叹道：“总算见到你了。”
青青笑道：“舅舅在望乡关驻守，若无虎符调动，舅舅也不能随意回京。若无这次的事，我也不能随意来边关，不知何时我们才能相见。”
秦大将军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你能活着，舅舅已经很知足了。见不见的，不重要。”
青青笑了一下，道：“舅舅放心，我不会不小心的。”她挽住秦大将军的手臂，小声道：“倒是舅舅，一定要小心朝中争斗。”
秦大将军道：“我和你表哥守在西境，对夺嫡之事总是鞭长莫及，也帮不了你太多。只是，你一定要参与其中吗？”
青青道：“舅舅也知道，萧丞相蛇鼠两端，总想着占到最大的好处。那两位殿下又不是傻子，他这样一定会引来不满。我既然回了萧家，总不能眼看着自己被萧丞相牵连，最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吧？”
秦大将军轻啐一口：“胡说什么？方才还说要好好活着，这会儿就又乱说了。”
青青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舅舅不要当真。”她继续道：“萧丞相既然已经不是两位殿下的选择，我那两个兄弟也不适合朝堂里的争夺，与其让别人捡了便宜，还不如我来做，这样到最后和赢的人谈条件，也好谈一些。”
秦大将军摇摇头，道：“居上位者，有几个是好相与的？即使是那位素有贤名的太子殿下，也非良善心慈之人。你与他们谋事，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可知其中危险？”
青青点点头，道：“我知道。”她的表情有一点无奈，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已经被太子强行带回萧家，还能逃跑不成？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秦大将军看着这个有着他唯一妹妹血脉的小小女孩，坐在小凳上，面容姣好，神色却带着几分凄婉，又仿佛看到当年妹妹为秦家洗冤甘愿牺牲自己时的样子，心中酸涩不已。
他手中几十万雄兵，铁蹄足以踏破一个城关。
却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
见秦大将军面上带了自责之色，青青展颜一笑，道：“舅舅，你不用担心。我很厉害的。”
秦大将军轻轻点点她的额头，小声道：“你还敢说？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敢混入敌营刺敌首？你不要命了？”
青青笑道：“两军交战，队伍里面有对方的探子很正常，我功夫很好，又一直潜伏，没有人认得出来我。至于后来，我看他们开始互相攻讦，觉得比我刺敌效果更好，就溜回来了。你看，我不是没事吗？”
秦大将军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没事？你躺了一整天！你知道不知道舅舅有多担心？”
青青把他的手臂一抱，笑眯眯道：“舅舅最好了。”
秦大将军无奈，又摸了摸她的头，问道：“伤怎么样了？”
青青道：“无大碍，一点皮肉伤，养几天就好了。”
秦大将军道：“我这里有些好的伤药，晚些时候让你表哥给你送去，你按时涂药，过一阵就养好了。”
青青笑着点头，道：“好。”
秦大将军又道：“这里的战事还要再过些时日才能彻底完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青青道：“我先不回去。”
秦大将军皱起眉头，盯着青青的眼神有些厉了：“你说什么？”
青青咧咧嘴，秦大将军皱眉的样子和严氏夫人神似，总让她觉得又要挨骂了。
她忙道：“我得去一趟回雁关。”
秦大将军浓眉紧皱，道：“回雁关也有战事，你身上还有伤，去哪里做什么？”
青青不想说沈夜烛的事，便道：“殿下还有事要我去做。”
秦大将军眉间神色不愉，强调道：“你还带着伤！”
青青看出秦大将军这是要发脾气了，忙站起来，给秦大将军行了个礼，道：“舅舅，我该吃药了，先回去了啊。”说着就想先逃跑。
“给我站住！”一声厉喝，让青青往外退的脚步停了下来。
秦大将军大步走近，青青连连后退。
秦大将军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子，把她拎得双脚离了地，逼视着这个容色倾城，却一肚子古灵精怪的小女孩。
青青被拎起来，也没敢挣扎，可怜兮兮地眨巴水滴眼，眨了又眨，一脸讨好。
这让秦大将军怎么下手揍人？
秦大将军运了一口气，把青青放下了，道：“你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青青笑得近乎谄媚了：“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
秦大将军气不打一处来，这丫头跟她娘一个样儿，教训她她态度特别好，永远都是好好好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
可是呢？照做不误，绝不改悔。
想到妹妹，秦大将军心中仍然酸涩，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仍然自责，为自己的无能而自责。
两位弟弟战死沙场，唯一的妹妹为救秦家满门四处奔波，嫁给不喜欢的人，郁郁寡欢而过早完结了一生。
秦家这一代，竟就他自己活着了。
说到底，还是他无能，没有办法护着几个小的。
秦大将军看着青青，他现在，其实也一样没有办法护着她。
好半晌，秦大将军才轻声开口，道：“答应舅舅，好好保护自己。”
青青一笑，容色宛如春花初绽，消融了大漠的风沙。
她轻声道：“好。”
第二日午时，袁家军开拔，离开望乡关，向回雁关奔去。
在几人的强烈要求下，青青没有骑马，而是坐着赶制出来的马车，跟在步兵后面一起走。车是临时做出的，自然比不得京中的细致，这会儿速度快了，上下颠簸着让人头晕。
青青抱怨道：“还不如让我骑马呢！”
陆夏至道：“袁将军不让啊，还专门跟我们两个说，要是看不好你，军法处置。”他看了看陆明光，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成袁将军的兵了？”
陆明光懒得理这个笨蛋，只伸手把青青按回车厢，小声笑道：“你身上有伤，袁将军也是不想让的伤加重，你就听话吧。”
青青看着他，哼了一声：“你伤得比我重。”
陆明光笑道：“可是我比你好得快啊。”
青青看着他黑瘦的脸，想把手里的暖炉砸过去。
这个人，明明没有声声慢这样的神功护体，竟然恢复得比她还快，当真让人嫉妒。
陆夏至道：“我们从小就要不断和人拼命，要不恢复得快点，根本熬不过下一次考验。时间久了，就成了这样了。”
青青听得此言，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叹了一声：“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以后你们要好好的。”
陆明光一笑：“你也一样。”
而与此同时，凌轩手下的暗卫星夜疾驰，已经赶回郎熙城。
太医院中，一名黑衣斗笠的太医接过脉案看了几眼，嘴角微扬，薄唇轻启，声音低柔，却莫名带着三分魅色：“有意思，好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脉了。”
她手指微动，一名黑衣弟子走上前来。
只听她轻声道：“去，给那个小妖怪传一封信，说我这里有好玩的了，问她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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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道：“我以前也从来没有昏倒过，这次大概真的是意外。”她抬头笑道，“声声慢毕竟不是我自己练的，大概威力小得多了。”
袁十七还想说什么，被她拖住手臂一通闷着头朝前走，很快就带到中军帐前，也不好再开口了。
青青笑得眉眼弯如新月，看着相当得意。
袁十七默默把血咽回去，心中默念十遍好男不跟女斗，然后才开口：“你去回雁关做什么？”
青青笑道：“秘密，不告诉你。”
袁十七道：“你都昏过去了还没事？”
青青停了脚步，笑了一下，轻声说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啊十七哥，我那会儿可能是累了，好不容易逃出来，一松劲儿，就昏过去了。”
袁十七担心道：“青儿，这不是闹着玩的，你不要不当回事。”他小声道，“声声慢是称霸武林的心法，你有声声慢护体，怎么会因为失血过多就直接昏过去？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青青看他神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来找我舅舅吗？”
袁十七点点头，挥手示意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小兵退下，自己带着青青往里面走，边走边道：“我来和秦大将军商量一下换防的事。你呢？”
青青道：“我来和我舅舅见一面，然后也要走了。”
袁十七不同意道：“你身上伤得不轻，别胡闹。”
青青笑着道：“和你说了我没事啦。”
青青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扯他的衣袖，带着他往前走，边走边笑：“走啦，你想什么呢？我要去回雁关，殿下让我和你的队伍一起走，这不就是你去哪里我去哪里么？”
袁十七一口老血堵在心口，看着青青，愈发觉得这丫头调皮。
青青抿嘴笑，乐道：“你一身的血一身的汗，要是还能香喷喷的，就是奇迹了。”
袁十七看着青青，心想你也是一身的血，不过一点都没臭。
袁十七心头一跳：“跟我走？”
青青笑着点头：“是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袁十七停下步子，低了头看着青青，眼神很认真，欲言又止。
袁十七一怔：“你去哪里？”
青青笑道：“我跟你走啊。”
袁十七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一旁的小兵，站在青青身旁，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小声道：“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说伤得很重吗？”
青青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没事了。”她打量一下袁十七，问道：“你这是刚从战场回来？”
袁十七摇摇头：“昨天夜里就回来了，一直没来得及换衣服。”他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开了点：“有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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