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到让他想要把她拥入怀中。
然而，他犹豫良久，终于还是握紧，没有落下。
不过，他时刻都紧绷的身体却是放松了下来，顺着青青的头，让她倚得更舒服些。
远远看去，竟似依偎。
有些话，不必明言。
时间过得很快。
开年之后，袁十七回了定州军营，唐嗣处理完罗庭刺客的事后，也回到杀手楼。唐萱早在年后便回了唐门，陆晋舸也在初十前后离开，返回南国。
曾经聚在一起，把冷清过成喧闹的人，不到半月，便各奔东西，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仿佛那一夜的相聚与相守，都不过是幻梦一场，睁开眼睛，便什么都没有了。
青青留在萧家，与年前一样，在院子里或习武或发呆，时不时出去玩一趟，没再去招惹过萧府的人。
她现在与萧丞相也极少正面冲突，反而温和有礼，有时还会随着萧夫人去参加一些贵族圈中的交际。对外青青也是温和有礼，不失大家风范，她本身又长得漂亮，笑起来极甜，讨了各家长辈的喜，得了不少称赞，让那些曾经对她不利的言论慢慢消散。
待春花繁茂时，青青已成了京中有名的闺秀。
这期间，青青也没有闲着，凭借唐门的偃甲机关，每天都与红药联系，搜集情报信息，查探郎熙城内的情势。唐嗣怕她忙不过来，专门把锦瑟从江南调了过来，让她和红药一起辅助青青。
青青知道之后很开心，专门溜出去和锦瑟一起喝酒，不过看那绝色女子眉宇隐隐的忧色，她也高兴不起来了。
只是，感情之事从来都不是外人能够置喙的，青青也没有办法。
后来还是锦瑟安慰了她，说她能辅佐唐嗣，此生已足矣。
青青长叹一声，不再多说。
然后，这一切的平静被一封战报打乱了。
那日，一骑战马带着沙场褪下来的尘土与血腥，铁蹄踏破长街的平静，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油之中，一下子便炸开了。
罗庭兴兵犯我北境，秦大将军率兵应战，两军对峙在望乡关前。
罗庭率兵百万，秦家军只有三十余万，人数上的差异让秦大将军决定固守城关，派人火速求援。
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宣帝极为震怒，痛斥罗庭狼子野心，接连几日商议应对之策。
青青从听到消息的时候，就一直在沉默。
罗庭的野心从来都未掩饰过。他们仗着拥有通商的线路，大肆征收过往商旅的税赋，从而填充国库，而后便规模性地制造战争所用的机甲与器械。在唐门的叛徒带着秘方投奔后，罗庭的火器、机关更是提升了一个阶层。
秦家仅存的两名男子现在都在望乡关。只想一想密密麻麻的罗庭人把望乡关围得水泄不通，青青就觉得骨中生寒。
而且，这场战争，不是她能阻挡的。
她无能为力。
三日之后，朝廷定下对敌之策。调梧州驻军驻扎望乡关，不出关，只协助守关。定州、益州两州驻军将领带麾下兵将北上支援，三州驻军会师后，再出关对敌。
而统帅三军之人，则是当朝太子凌轩。
凌轩率定州益州驻军先行，随身带十天的口粮，由端王爷凌瑞押运粮草后行。
军情如火，宣帝命凌轩两日之后出发。
青青知道自己不能随军而去，于是心中担忧，却什么都没做。
然而，当天晚上，凌轩让人给她送了口信，连夜约见。
青青已经歇下，知道情况紧急，连外袍都没穿，披了长衫便随那东宫侍卫翻墙而出，一路快马赶至东宫。
推开书房的门，凌轩正在沙盘之前拧眉沉思，听见她来了，抬头看过去，面上的表情缓了缓：“来了？”
青青看着他乌黑的眼底和布满血丝的双目，无声地叹了口气：“一直没睡？”
凌轩让人给青青上茶，揉了一把脸，道：“战事紧急，时间太少了。”
青青动了动嘴，开口却变成了询问，道：“找我来有什么事？”
凌轩道：“这次出征，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
青青一愣：“什么？”
凌轩看着她，认真地道：“两军对战自然不用你出面，但我得到的消息是，明教会出动精锐刺杀将官。当然，也会刺杀我。”
青青看着凌轩，道：“大周没有女儿家随军的。”
凌轩淡淡一笑：“你不想去吗？”
青青没有说话。
她当然想去，不光担心秦大将军和秦晋安，她更担心出征的袁十七。
沙场无眼，这几个人，随时都会有性命危险
凌轩的声音里透着些疲惫，道：“我手下有护卫，但是他们都是上过沙场的人。我想，他们去沙场拼杀，比呆在我身边更有用处。”
青青问道：“你要我保护你？”
凌轩道：“对。”
青青沉默片刻，道：“你和我说实话，真的只是要我保护你？”
凌轩也沉默片刻，而后缓缓道：“你不必保护我。如果有机会，杀了他们的督军。”
青青眸中闪过一丝雪芒，面上也带了点狂热的神色，问道：“那个据说有半神之命的祭司？”
凌轩点点头，道：“且不管传说的真假，这个人在罗庭地位斐然，虽只是督军，却比元帅的权力更大。有消息称，他与明教那位做了国师的大护法不睦。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再是被明教的人杀的，那么，罗庭军中一定生乱。”青青接话，眼睛亮晶晶的。
凌轩微笑着颔首，道：“罗庭军中一直不和，一旦失了督军，只要有人生乱，必会让他这百万大军溃散，对望乡关的威胁也不复存在。”
青青挑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道：“一群乌合之众，为了利益聚在一起，能有什么执行力？不过是表面上的和气罢了。”
凌轩淡淡道：“即便只是表面上的和气，百万大军也不是秦家军那三十万人就能对抗的了的。”他看着青青的眼神很深，也很冷静，问道：“那么，你去吗？”
青青朗然一笑，拂袖之间尽是潇洒之意，道：“去，为何不去？千军万马之中夺敌帅首级，这是我做梦都想要做的事，更何况……”她的唇边带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更何况那是罗庭的人，是明教的人，我求之不得。”
她的手腕微动，握紧腾凰，双眸之中闪烁着的光芒亮的惊人，仿佛这一刻，她才复活，从那个笑容清浅举止优雅的大家闺秀的身躯里脱出，立于天地之间，展开背后双翼，只待振翅，便可直飞云霄。
凌轩看了她一会儿，淡淡笑了，那笑容有几分苦涩。
青青却没注意这些。她沉思片刻，问道：“那么，我是什么时候去呢？”
凌轩道：“先不急，你不能跟着我一起走。”
青青问道：“为何？”
凌轩道：“凌瑞在后面押运粮草，若你和我都走了，京中局势被他掌控，这场战争就很难取胜了。”
青青道：“难道四殿下还敢在粮草上动手？”
凌轩淡淡道：“为了皇位，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低头看着青青，道：“我的人会监视他，但他若当真要做什么，我的人身份低微，拦不住他。”
青青歪头笑了一下：“我的身份也不高啊。”
凌轩一笑，道：“可你是他的未婚妻子。”
青青怔了一下，然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
凌轩被她啐了一脸，反倒笑了，抹了抹脸，道：“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门亲事，也没打算真的让你嫁给他。不过眼下的时局，你不妨利用这个身份，来做些事情。”
青青笑道：“利用？子轩，我和凌瑞的亲事，至今都没有对外公布，谁又会承认我的身份？”
凌轩道：“凌瑞承认就可以了。”他看着青青，眼神愈发幽深，黑水晶一般，又深得看不见底。
他道：“凌瑞对萧府还是想要拉拢，所以即使你伤了他，他也暂时没有计较。这就是你的资本，也是你可以谋算的地方。”
青青思索片刻，道：“你希望我做什么？”
凌轩道：“我离开郎熙后，你要制约他，让他有所顾忌，不敢在我出征时就对皇位下手。”
青青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凌轩微微一笑，道：“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只要让他觉得怕，或者……觉得放心，就可以。”
青青眉梢一挑：“放心？”
凌轩笑道：“他觊觎皇位不假，帝位若不是他的，他自然不在乎国土几分，但若皇位即将到手，他又怎么会眼看着疆土陷落？”
青青笑了：“我明白了。”
凌轩从一旁的案子上取出一个匣子递给青青，道：“这里面是一些银票，一份我的人的名单，还有我的私印。你拿去，若要用，尽管用就是，不需要问我。”
青青接过匣子，也没打开，道：“等我接到粮草已经到达的消息后，就可以动身了？”
凌轩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有一种秘法，可以传递消息传递得很快，粮草一到，你就立刻出发。”他拍拍手，门外走进来两个侍卫，对着凌轩和青青跪下，抱拳行礼。
凌轩道：“这是我的暗卫，让他们跟着你一起，路上彼此照应，若需要做什么，也只管安排。”
青青看着两名暗卫，道：“人我就不带了，我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危。”
凌轩淡淡道：“暗卫本来就是为主子生为主子死的人，你不必顾忌太多。”
他看向两名暗卫，道：“本宫允诺过，这次你们若协助陆姑娘立下功劳，本宫便除了你们的奴籍，让你们去过正常人的日子。本宫说话算话，至于能不能把握这次机会，就看你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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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看他一眼，笑了，半个脑袋都倚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焰火。
袁十七的手抬起，把青青的披风给她裹好，那小小的肩头看着瘦削，实际碰到更瘦。
许是盯得久了，青青察觉一般转过头去，眨了眨眼，道：“你在看什么？”
袁十七轻笑一下，温和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焰火很漂亮。”
青青笑了，道：“是吗？我其实以前没有看过太多。”她突然想起什么，扒着他的手问道：“我应该把嗣哥拉过来的啊！他是唐门出身，听说唐门的焰火更漂亮，是不是啊？”
袁十七笑道：“我又不是唐门弟子，怎么能看到唐门的焰火？”他看着青青，笑道，“你若感兴趣，来年找机会一起去唐门看？”
青青哦了一声，又开始看焰火，道：“算了，以后再说吧。”说着她又扯了扯袁十七，“快看快看！这个是绿色的！里面还有桃花！”
袁十七笑着看过去，道：“真的很漂亮。”
青青笑了，道：“我手凉又不是冷，小时候受过伤，师父救了我，但是还是留下了病症，这么多年都这样，和冷不冷没关系。咦，”她反应过来了，“你摸我手了？”
袁十七脸红了，没出声地说了句话。
青青看他窘迫，噗嗤一声笑出来，也不管他，硬把披风披在两人肩头，不待袁十七推拒，她把脑袋凑过去，小声道：“别乱动，我冷。”
袁十七轻笑道：“和这个差不多吧。”
青青不依：“怎么会呢？据说唐门的焰火因为用了许多特别的料，颜色比平常的要多好些。你有没有看过啊？”
袁十七却没有看焰火，只是转过头看着她。
明眸善睐，容色逼人，耀眼的焰火在她双瞳中倒映出斑斓的色彩，明明灭灭，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许多。
青青笑道：“我还有声声慢护体，你内力只适合打架，不适合保暖，还不老实点？”
袁十七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道：“你手这么凉，再不穿好衣服，回头生病了怎么办？”
一枚火红的焰火快速升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绚烂夺目。
而后，焰火炸裂声才传来，反而让人觉得回味无穷。
青青悄悄挪了挪身子，贴近袁十七，把下巴搁在他的臂弯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焰火，叹道：“京都城的焰火果然名不虚传，小地方的根本没法比。对不对？”
袁十七的手僵住，半晌，轻轻落在她的肩头，把披风给她盖好。
远处的夜空突然一亮，两人同时抬头。
两人静默着，才觉得高处的风比街上大得多，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悲号，带走温暖与热度。
青青坐起身，把披风横过来，披在两个人肩头。
袁十七推开，道：“你自己披好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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