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应了一声，拢了拢手，随着她走向卓侧妃的院中。
看见青青到来，卓侧妃微微一笑，道：“逸青，昨日休息的可好？”
青青行礼，等卓侧妃免了礼后才起身，微笑道：“多谢卓娘娘。卓娘娘招待周全，臣女休息得很好。”
卓侧妃温柔地笑道：“你客气了。来，先用些饭菜，东宫的小厨房里有个厨子做点心特别巧，本宫就让他都给你做了点，你尝尝。”
青青再行一礼：“卓娘娘费心了，臣女多谢娘娘。”
卓侧妃笑着和她一起吃了些点心，闲聊片刻，似不经意道：“本宫瞧着你样貌姿态都是极好的，就是太瘦了些，是不是不适应京都的气候？”
青青道：“回娘娘的话，臣女自幼习武，每日活动较多，因而不显胖，其实臣女身子很好。”
卓侧妃笑道：“那就好。你们这样的年轻女儿家有时不注意保养，年纪大些就要受苦了。若是身子弱，要早些找好大夫调理。”
青青应了一声。
卓侧妃又道：“你这妆容，有些清淡。早上让人给你送去的胭脂水粉，是不喜欢吗？”
青青答道：“回娘娘，臣女不善妆容，故多半时候都是浅画几笔便罢。”
卓侧妃笑了笑，道：“也罢，淡妆浓抹，终究是底子好。”
青青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不过身份有别，也没多问，一一应了后安静地吃完早饭，陪着卓侧妃又聊了会，有丫鬟来报东宫事务，这才告退。
虽说凌轩允了青青在府邸中四处走动，但青青很自觉，老老实实在客房中待着。怕走火，也没敢打坐，翻了一本诗词打发时间。没过多久，伺候的丫鬟来传话，说卓侧妃请她去花园走走。青青披上披风，随着丫鬟到了东宫的花园中。
卓侧妃还是柔柔的样子，与青青边走边聊，不时问些问题，却似乎不太在意答案。过了片刻，当卓侧妃又问及青青的母家时，青青道：“卓娘娘，臣女的母亲早逝，与外祖一家的来往也并不亲密。”
卓侧妃笑道：“秦大帅是出了名的护孩子，不过他的子孙都是懂事的，一个惹祸的都没有。虽说秦大帅已不在了，不过秦大将军是你舅父，你若能与秦府有往来，也不错。”
青青道：“卓娘娘是有什么事要臣女去做吗？”
卓侧妃笑着摇摇头，道：“本宫一个后宅的妇人，能有什么事？我是说，有秦家，将来你也多个助力。”
青青想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道：“卓娘娘，臣女与殿下并无半分私情。”
卓侧妃掩唇一笑，道：“真是个傻孩子，这样的话可不能说出口。本宫信你与殿下是清白的，不必担忧。”
青青瞧着，卓侧妃这话怎么都不像信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行了一礼，正色道：“卓娘娘，臣女曾是江湖人，为殿下做了点事才有幸得殿下赏识，殿下让臣女留在东宫也是有事安排。臣女于殿下，与下属并无分别。请卓娘娘不要误会了，臣女与殿下当真没有私情。”
卓侧妃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之色，随即便笑了，道：“原是如此。那是本宫想岔了，你不要怪责。”
青青心中不悦，面上却不带半分，微笑道：“臣女不敢，臣女没有以实相告，怎能怪娘娘呢？”
卓侧妃道：“既如此，本宫也不多扰你，你想做些什么便去做，有什么要用的就和丫头婆子们说，别拘谨。”
青青行礼道：“臣女多谢娘娘厚爱。”
卓侧妃柔柔一笑，小声道：“这东宫，终归是空了些。”
青青知她话中有话，但不愿多事，假装没有听懂，再陪着走了一会儿，便回客房继续看书了。
两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凌轩没有再见青青，而卓侧妃派了人来待客，本人也没再来过。青青乐得轻松，看了两本书，练了练功。睡醒后略作梳洗，便去见了卓侧妃，谢恩之后提出回家。
卓侧妃安排车马，又转头和青青笑道：“本宫倒是真喜欢你这性子。以后若无事，多来走动走动吧。”
青青道：“多谢卓娘娘抬爱。不过尊卑有别，臣女只能在臣女能来的时候叨扰，还请娘娘原宥。”
卓侧妃笑一下，给青青理了理鬓发，道：“这有什么？你瞧着你方便的时候来就是。”她起身，道，“走吧，时候不早了。留了你这两日，你家中父亲母亲也该想你了。”
青青俯身行了大礼：“多有叨扰，臣女告退。”
卓侧妃扶起她，笑道：“不必如此多礼，去吧。”有丫鬟来引着青青离开。
直到青青走得远了，卓侧妃身边的婆子小声道：“她不过是个朝臣之女，娘娘何必待她这样客气？”
卓侧妃没回答，轻声问道：“她美吗？”
婆子道：“容色还是有几分的，不过比娘娘差远了。”
卓侧妃轻轻一笑，道：“她的容貌，在京都里算得上一等了。不过，虽说是嫡女，却早已丧母，又一直在外，因而其实与她的庶妹身份相差无几。”
婆子没听明白：“娘娘的意思是？”
卓侧妃道：“没什么，我不过是给自己留点后路而已。”
婆子一惊，道：“娘娘地位稳固，何必自己吓自己？”
卓侧妃一笑，道：“你也不必拿这话哄我。我不过一个侧妃，纵然现在看着风光无限，将来太子正妃进了门，还不是要让开？这孩子长得好，又与殿下有渊源，将来若入了东宫，即便不是正妃，也定然是殿下爱重之人。既如此，我这时待她好些又如何？”
婆子了然，又有些心疼，给卓侧妃换了个更热的汤婆子，小声道：“娘娘，将来如何终究不是眼下便能预料的，娘娘还是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卓侧妃淡淡一笑，没有开口，只凝视着窗外尚未融尽的雪堆，眼神渺远。
再说青青，刚出东宫大门，便看到门口有两顶轿子。青青微微一愣，便看见前面那顶轿子旁站着的侍卫对轿子内说了一声，把轿帘一挑，凌轩的脸露了出来。
青青挑挑眉：“殿下？”
凌轩笑道：“前两日说送你回家的，你忘了？卓氏喜欢你，你就多来走动走动，平时里她也闷得慌。”
青青客气道：“岂敢劳驾殿下？臣女惶恐。臣女遵命。”
凌轩一笑：“走吧。”
青青在军营中暴露自己的身份，看到的人也不少，虽无高阶官衔之人，也耐不住流言纷纷。由东宫亲自送回府上，太子明言是太子侧妃相邀，谁的手里都没有证据，这些人就知道该不该闭上嘴了。那些想借此生事的人，也无法再继续。
因是太子亲临，萧府的门房和大管家不敢怠慢，忙着牵马迎接，又火速跑去通知萧相。
青青却不太管这些，给凌轩行礼以后便告退。
凌轩一笑，道：“你去吧，以后若有空闲，便去陪陪卓氏吧。”
青青应了，转身离开。
青青先去了萧夫人的院中。
萧夫人安排好了迎驾的人，这会正在看年节的单子，见青青回来，笑了笑，道：“回来了？”
青青给她行了一礼：“是，回来了。青青给母亲请安。”
萧夫人道：“免礼。这两日可累着了？”
青青道：“还好，卓娘娘很照顾我。只是终究是在别家做客，多少有些拘谨和疲累。”
萧夫人又笑了，也不知信不信，只柔声道：“既如此，你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我再找你。”
青青道：“母亲有事吗？”
萧夫人道：“也没什么大事。我瞧着你平日里不是在家中练武，做些女红，除了偶尔去秦家找你表姐，再没去处，终归是孤了点。这是你回家后过的第一个年，也该带着你走动走动，再认识几个朋友。”
青青道：“多谢母亲为我这般打算，青青听母亲的安排。”
萧夫人笑道：“乖孩子。去吧，休息之后再说。”
青青告退。
还没走回自己的院中，青青被人拦住。
青青看了看，那是符氏夫人院中的一个丫鬟，不是贴身服侍的，却也不是粗使丫头。
虽说方一回到萧府便和那位符氏夫人起了冲突，不过也不知是两位少爷的劝导还是萧相爷的告诫，这一个月来符氏夫人一直都很安分，继续做着她的管事夫人，替萧相管理好萧府内院的事务。对于青青，她几乎当她从不存在，衣食上不曾克扣，一应用度也不曾削减，只是从未与她说过一句话，见面也不过点点头，冷淡离去。
青青觉得奇怪之余，也乐得不与这么个妇道人家起冲突，便也不刻意落她的面子，以侧夫人称之。
这两位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今日怎会来找她？
于是客气地问道：“这位姐姐是有什么事吗？”
那丫鬟其实有点怕，但是也不能不做主子安排的事，大着胆子行了一礼，道：“大小姐，侧夫人请您去她院中一趟，有事要与您说。”
青青问道：“何事？”
那丫鬟道：“奴婢不知。”
青青想了片刻，面上带了点讥诮，声音却还平静道：“你去回侧夫人，说我在外做客有些疲累，母亲准了我歇着。晚些时候再去给她请安。”
说完也不待那丫鬟反应，她便大步离开。
不过就是去了一趟东宫，刚进家门，萧夫人与符氏夫人都另眼看待了。这就是萧府的门风？当真可笑。那萧夫人还好，只是热络些，而符氏夫人么……拉拢的意味就太明显了些吧？
还真当她是好糊弄的？
青青冷笑一声，萧夫人与符氏夫人内宅争斗，与她关系不大，于她而言，毫不在乎。
而且，对外不管如何，对内的话，凌轩不仅没有为难她，反而让她享受客人的礼遇。卓侧妃招待甚是贴心，让她这两日过得还算不错。
这时，有丫鬟在外间轻声道：“小姐，主子请您一起用早膳。”
也许，师父会觉得这是他的过错吧？没有教养好她，也没有保护好她。他甚至觉得，是因为他任她选了腾凰，所以她才会要面对多舛的一生？
可这和师父又有什么关系呢？冥冥之中，她的命数注定如此。从最初，就注定她不会是个平凡度日的孩子。
她想，如果有机会再见师父，她也许应该告诉师父一句，其实她从来没有怪过他，他不需要对她内疚。
冬雪已停，暖阳阵阵，虽有融雪的寒意不时逼近，却抵不过那拂面而来的阳光。青青站在屋檐下，手里抱了汤婆子，披着披风，看着客房中的常青树木，被这接连两日的好天气吸引，心旷神怡。
被留在东宫，青青也没太担心。
一来以袁十七的能力，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能逃开，被抓到几乎不可能。二来，秦樾晓也能趁着昨天的混乱逃出军营，不会对她带来什么影响。
很小的时候，青青听嬷嬷讲过这些传说。在亘古洪荒，那十把凶剑由魔刹精魂铸就，威名赫赫，自带三分狠戾，不知诛杀过多少人的性命。虽说后来十把凶剑或折损或消失，尽数不存于世，但其凶煞威名四海皆知，各部族争相找寻，想借其威名震慑四方，征战天下。因而，即使消失踪迹，这十八凶剑也一直未曾被人遗忘。
如今，凌轩说什么？她的短剑，竟是凶剑之一？
青青秀眉紧蹙，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无论何时，他都是那个抚养她长大的，最亲爱的人。
他对她，永远不用觉得亏欠。
她只知道，在她那次遇到凌轩并护送他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任由她写信给他，一封连着一封，都仿佛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唐嗣说过，因为师父内心歉疚。
腾凰。
上古十大凶剑之一。
如今想来，这一口气里，有多少无奈与辛酸？
是明知不可为的无能为力？还是心有不甘？
青青不知道。
那时她还年幼，被师父抱在怀里，看着师父手中的两把兵器，兴奋地大呼小叫。时间太过久远，她已不记得当时师父说的什么，依稀知道是让她在两把剑中挑一把作为武器，她毫不犹豫地抱住这把绯色的剑，任凭师父怎么哄都不松手。
师父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
待伺候的人都退下，青青躺在床上，下意识按了一下袖口，那里空着，让青青的心跟着落了一下。
今日之事本与她干系不大，不过她得救秦樾晓，也想救袁十七，所以明知会入局越来越深，她仍然入了。
让她意外的是，她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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