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道：“你若不气，就不会让十七离你远点了。”
青青一笑：“殿下觉得，袁将军做了这样的事，臣女还会认他这个哥哥吗？既然不再是兄妹，保持距离也无错吧？”
凌轩沉默片刻，道：“青青，我有理由，但是无论什么理由，我都需要对你说一声抱歉，这件事我对不起你。”
青青哈了一声，冷笑着往后倚去，道：“殿下做都做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凌轩并无愧色道：“我做这件事，因为可以以此平稳朝局，让无辜的臣民免于苛捐杂税，能够平安度日，并无错处。可这事连累了你，我也利用了你和十七，我愧对于朋友，所以要道歉。”
青青沉默，良久才吐了一口气，道：“你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凌轩也沉默了。
好半晌，青青又开口道：“你今日找我，就为了这一句道歉？”
凌轩道：“萧府传来消息，你离家不归已有两日，你想做什么？”
青青道：“我是江湖人，性子野惯了，让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府里，不如直接杀了我。我父亲都不管的事，你要管？”
凌轩道：“萧丞相已经派人寻你了，三日之后宫中有赏花宴，他想让你参加，也让大家正式认识一下萧府嫡长女。”
青青想了一会儿：“你不想让我参加？”
凌轩道：“萧相明知你不驯顺，还要带你赴宫宴，想必有他的理由。”
青青不在意道：“他心思太多，我懒得猜。”
凌轩道：“青青，你这一次，能不要参加吗？”
青青看着他：“这次宫宴有问题？”
凌轩道：“你刚刚认祖归宗，秦大将军还未收到消息。若在宫宴上直接出现，拉近了秦家和萧家的关系，我怕老四会对秦家军下手。”
青青并不在意：“萧家让我认祖归宗，想必已经通知了各方，四殿下早就知道了，我出现不出现没有区别。”
凌轩道：“老四是个疑心很重的人，他虽得了消息，却也在怀疑是否是萧相为了避开他编造的话，毕竟萧大小姐从未在人前露过面。”
青青这才有点认真：“你的意思是，四殿下如果确认了我是真的存在，觉得秦家无法拉拢，有可能会暗中下手害了我舅舅，而我舅舅还没有防范，容易出事？”
凌轩点点头：“秦家军驻守西北望乡关，虽有三十万大军，秦家将前些年的折损却太大，因而并不算多。若老四真的下暗手杀了秦大将军，他只要封锁梧州一代的消息，京中这边便没有办法。等到他的人掌控住秦家军，这支军队是谁的就不好说了。”
青青沉思片刻，道：“梧州，袁家不会坐视不理吧？他们的消息传不出来吗？”
凌轩道：“军中的情报，一个普通的江湖世家怎能知晓？他们就是知道，也只能暗中传信，却做不了证据。”他的眼神很认真，“青青，我不能让老四的人守在望乡关。罗庭虎视眈眈多年，老四为了夺嫡不会顾及望乡关的事，可我不能不顾。我不能让罗庭铁蹄踏上大周的国土，也不能让罗庭的屠刀宰杀大周的臣民。青青，你要帮我。”
青青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没还你那块玉牌，不就是告诉你我要为你效忠了吗？我说过，你没做错什么。我不会怪你。”
只是，我也不会原谅你。
凌轩看了她片刻，微微苦笑一声，道：“将来有一日，我若能做到，一定让你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青青笑一下，并不当回事，继续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可以继续在外面，不让他们找到。”
凌轩道：“萧氏也是百年名门，自有门路。你一两日还能躲着，你总不能连着躲十天八天的吧？”
青青道：“这么大的郎熙城，我若真想躲，萧府又不敢去报官，要怎么找？”
凌轩摇摇头，道：“青青，你出城去吧。”看着她微微愕然的表情，他道，“我得到消息，滦阳城的齐家有大喜之事，你去参加喜宴吧。”
青青道：“他们不知道我在哪儿，也没给我请帖，我去了太唐突。”
凌轩道：“你替我给齐家带一句话，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做皇家的生意。”
青青愣了：“什么？”
凌轩道：“我打听过了，齐家做镖局生意做了许多年，口碑信誉一直都很好。这样的人，我想用。”
青青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冷：“齐家是我朋友。”
凌轩摇摇头，道：“我知道。青青，我不会用你的朋友来留住你。你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青青没有说话，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窥视他的内心。
凌轩毫不闪避她的眼睛，道：“因为你知道我在做什么，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你不需要我用谁来胁迫你，你会帮我。”
青青轻笑一声：“你未免也太有信心了。”
凌轩道：“青青，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黎民百姓更重要的，你并非冷血之人，又怎会在力所能及时坐视我孤身奋战呢？”
青青又看了他一会儿，转开眼睛，道：“我对朝堂之事并无兴趣。”
凌轩道：“你能帮我的地方有很多。”
青青这次没有回话，半晌，她问道：“我现在就走？”
凌轩点点头，拍了拍手，门外的侍卫送来一个小包裹。青青把包裹系好，也没走楼梯，手一搭窗，便跳了下去。门外，已有人将马备好。
凌轩站在窗前，看着落雪纷飞中的青青，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笑了一下，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抛了过去：“月底之前，能回来就回来吧，进了腊月还会有事要做。”
青青接过披风系上，这披风带着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清冽而威严，却不是青青喜欢的。她也没多说，点一下头，双脚在马腹一夹，如一颗流星一般消失在长街尽头。
寒风凛冽，夹着片片雪花由窗飞入，迅速带走房中的暖意。
侍卫忙将窗户关紧，又给凌轩拿了一件外袍。
凌轩看着青青一口未动的茶，好半晌，突然端起，一饮而尽。
那已冷透的茶，如冰一样自喉间涌入，浸透他的心。
凌轩叹一声气，把茶盏放在桌上，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
青青道：“臣女不气。”
他微微一笑：“陆姑娘，好久不见。”
青青也笑了一下，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凌轩笑一下：“平身吧。坐下说话。”
青青没接那茶，道：“殿下何须解释什么？”
凌轩苦笑道：“青青，我向你道歉？”
青青仍是不接，道：“殿下身份尊贵，臣女岂敢让殿下道歉？殿下此举，真是折煞臣女。”
不过走了一刻钟，青青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皱皱眉，几个闪身躲到人群之中。身后的人好容易见到青青行踪，怎可能轻易放过，忙也跟过来。然而人海茫茫，他要去哪里找？正在四下张望，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在他的后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在找我？”
那人一僵，他竟完全没察觉青青已绕到他身后去了，她的功夫竟如此高深。
不过他也没慌，轻声道：“是陆姑娘吗？我家主子有请。”
青青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手中的茶盏，问道：“殿下找我何事？”
凌轩挥手示意房中的护卫都出去，给青青倒了一杯茶，这才对青青道：“我想，我欠你一个解释。”
青青推门而入。
一人白衣玉冠，面容与发冠一般的光洁而夺目，在听到推门声后抬起头，一只手中还握着一只玉杯。
当然，这些青青还不知道，即使知道了，她也不在乎。在她眼里萧府本就不是家，连个住处都不算，萧府的人对她也没有什么情分，她管萧府那么多事做什么？
这时说书的先生起身行了一礼，意味着今日的戏已说完了。青青跟着人群叫好，把赏钱放到说书人面前的匣子里，又往外溜达。
那人没有转头，却微微躬身以示尊敬，在前方引路。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一家不起眼的茶肆前，那人躬身道：“陆姑娘，我家主子就在里面，请。”
青青走进茶肆左右看一眼，那茶肆老板只看了一下便走过来，没说话，行礼之后带着青青去了雅间。
青青微微眯眼。她认祖归宗后，京都城里的人也只会叫她萧姑娘，这个陆姑娘，似只有那一个人叫过。
青青想了想，收起匕首，道：“带路吧。”
相府嫡长女失踪两日，只听这句，便足够满京都的人茶余饭后闲谈了。一个大家闺秀，无故失踪两日，什么样的猜测没有？人性本恶，除了真正关心的人，其余大多猜测都带着嫉妒或蔑视，满满的恶意将会把那个女子推入深渊。
然而这个消息瞒不住丞相府里的主子们，萧相大怒，气急之下却仍让人瞒了下来。这个意外归来的女儿，太子亲自送回，背后又有秦家是外祖，虽不亲近，却也不能无视。就算他恨不得把青青关在祠堂里不再放出来，这时他也只能让白氏夫人协助把这个消息的影响降到最低，同时派人悄悄去找。还不敢找外人，只能让家里的几位主子出门去找。
于是，青青在一家茶楼里听书听得津津有味时，丞相府的二位少爷已熬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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