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抬起眼睛：“你是说……”
红药道：“太子殿下年幼丧母，却一直稳坐储君之位这些年，若当真没有手段，又如何能做得到？旁人都以为是太后庇佑，可当年太后在宫中也是清修多年不管政事，又没有母族，如何护得住一个小皇子？”
青青道：“太子的弱势只是他让别人看的假象？”
红药笑道：“太子殿下太过睿智。他虽是储君，却明白自己始终在一人之下，那人是父也是君，天子之怒伏尸百万，他不想让他的父君觉得他已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在许多时候放任自己的下属做出一些不端之事牵连自身，也对圣上偏宠四皇子的事无动于衷。但是综观全局，殿下对于朝局中的核心，从未放过手。”
青青思索片刻：“他现在要的，其实只是平衡……不，他现在不想动手，所以要有人引开大家的注意力。”她拧眉沉思片刻，眉头突然一跳：“你！”
红药轻轻一笑，点点头：“小姐，没错。”
青青看了她半晌，才缓缓收起那个惊骇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道：“我听闻萧氏一门辅政多年，门中出过几朝良相，却原来竟只是个弃子罢了。”
红药笑道：“现在还不能说是弃子，只能说是个幌子。毕竟萧氏一门也有用处，若有机会，想必太子不会让整个萧氏都沉寂下去。”
青青交叉手指，看着窗外已经漆黑的夜色沉思。
她对那个生父并无半分不舍，对整个萧氏更无情分，萧府兴衰于她而言毫无意义。但是，若萧府的兴衰能让她有机会逃离这个牢笼，她并不介意参与其中。
红药让小二把冷了的菜都撤下，换了两道热腾腾的新菜来，道：“小姐，你喝了大半日的酒，吃些热饭吧。”
青青应一声，心不在焉地吃饭。
红药道：“小姐，无论太子殿下想让萧氏做什么，都不会是和萧相这个人来谈。”
青青冷笑一声：“那个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娘当年怎么会看上他。我不想用什么词来形容，只能说见到他我就觉得恶心。”
红药道：“小姐，我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想要让殿下用萧氏，小姐还须忍耐些时日。”
青青往嘴里扒饭，道：“我知道，我这个便宜爹不死，殿下怎么可能用萧氏？那位殿下手里能用的人多了，一个萧氏，名门望族，百年大家，在他眼里又能算的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冲动。我那个便宜爹想用我稳固他在朝堂中的位置，那我就满足他。只是，我稳固了他能不能站得稳，就不是他说得算了。”
红药给她盛汤，笑道：“小姐明白就好。小姐会受一些委屈，但是终有一日，小姐会觉得这些都值得。属下会把相关资料整理好，小姐可来胭脂楼找我，也可让人去百棠院传话。”
听得百棠院，青青笑了：“你认识锦瑟姐姐？”
红药笑道：“锦瑟与我负责的区域不同，职责倒是一样的。”
青青上下打量她一眼，噗嗤笑出来：“你跟锦瑟姐姐说，别再打听嗣哥失眠的事了，嗣哥不会高兴她这样做的。有些事有心无意，也是无可奈何。”
红药微微一惊：“小姐？”
青青摆摆手：“锦瑟姐姐对我很好，我不会和嗣哥说的，你不要多想。我希望嗣哥和他身边的人都能好。”
她的手指微微一动，将一根筷子弹出，斜斜地插进墙里，只露出一点筷尾。
青青的眼神冷寂如冰，自言自语道：“这一局不过刚刚开始，说什么都为时尚早，且走且看吧。”
青青道：“双龙夺嫡，多方对峙。太子求稳定，四皇子求突破。我是一个棋子，用处不大，却因为身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因而受到关注。”
红药笑道：“小姐对局势判断得很准确。”她的双眸微微沉了沉，再不见迷离之色，道：“四殿下虽聪慧又得着盛宠，却是性子急躁之人，这样的人不会是太子对手，为何太子会容他至今？”
红药道：“小姐入了萧府，不是简单住着而已。萧相想必会让小姐认祖，到时小姐成了萧氏嫡女，要怎么离开京都？”
青青沉默，她也知道，一旦回到萧府，再说离开，简直是痴人说梦。
红药小声问道：“小姐？”
青青用手撑着额，半垂着头，阖目静了片刻，再睁开眼睛时，双目已是清明。
她问红药道：“我对京中局势并不熟悉，你觉得我下一步要怎么走？”
红药反问道：“小姐觉得现在局势如何？”
青青又看了她一会儿，转开脸，淡淡道：“红药，我没有怪他。”她低头看着桌上的酒杯，突然就苦笑一声，放缓了声音：“我怎么会怪他呢？”
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他？
这些年来，他替她承担了多少风雨，庇佑了她多少次，她有什么资格说一句责怪？而且唐嗣不会是故意隐瞒她的，他也许有苦衷，无法说出口，只能任由事情发生。
青青长叹一声，道：“红药，你既知道，何须再问我？嗣哥若也知道，你只当我少不更事，拿这话安慰他。他若不知，你便先瞒着吧。我也不想他担心。”
红药想，嗣爷无论知不知道，都不可能不为你担心的。不过，看着青青面上隐隐的凄楚之色，她没有说什么。这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夕之间，身世颠覆，世界倾塌，她落入京都的漩涡之中，她其实本也无辜。
见她的样子，红药轻声道：“嗣爷大概不想让你担心。”
青青叹了一口气，道：“你告诉嗣哥，我没事，京中的事他已经知道了吧？我现在走不掉，会安心在萧府待着。将来若有机会，我会去看他，让他不要担心。”
青青看着她：“我的事，也许你不问会更好。”
红药毫不退缩，道：“楼主特意叮嘱红药，要照顾好青青小姐。红药跟随楼主多年，知道楼主心中的矛盾。红药不敢打探楼主和青青小姐的事，但总想着两位都能好，于红药而言才是心安。”
青青有点担心：“他睡不好？”
红药苦笑道：“嗣爷常年难眠，这事在楼里不是秘密。这些日子嗣爷更是只能睡着片刻便醒来，让人担心。”
青青茫然，她的记忆力，唐嗣一直都是往外间小榻一倒就死睡到天亮，任她在他床上蹦来蹦去都不醒的人，竟从来不知他会常年失眠。
即使什么理由都没有，青青也不会怪他。
听得这句话，红药神情明显就放松了些，温柔道：“楼主若听到小姐这句话，只怕能睡个好觉了。”
红药见她又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轻轻按住她的酒杯，柔声道：“青青小姐，酒多伤身。”
青青仍然在笑：“我千杯不醉，放心吧。”
红药道：“青青小姐，你可是在责怪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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