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没事就好。”
收容所的工作人员去找车钥匙开车，准备送乔远川去医院。围观的社团学生被乔远川的几句“小伤”给遣散，他不想被聒噪包围。
林商朝乔远川迎面走得更近，然后稍稍一拐，擦肩而过，在比肩的位置停下来。
“你脑子进水了？根本不需要你来逞英雄。”林商扯下手套，把它们摔得老远。
“怕那东西不结实。”乔远川看了眼被摔出去的手套，安沉地说。
“我不会因为你这样做就改变心意。”
“恩，我知道，我仅仅是怕那东西不结实。”
“最好是。”
往墙角走，林商要去拿扫帚，加入其他人的打扫。
“林商，”乔远川转身，“我没有其他目的，不用有负担，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单方面的想法，和你无关。”
扫帚拿在手里，有不平整的木刺，很难受，“本来就和我无关。”
乔远川被送去医院，之后林商像是打了鸡血，不停不休地忙活，几乎一个人包揽了所有工作量，陀螺似的，安静转动的陀螺。
“这么卖力？挺认真啊。”刘域宸拽林商坐下，让他歇会儿喝口水。
“既然来了总要做点事。”
“有觉悟，看来让你来没错。”
林商却觉得大错特错，真不该来。
刘域宸拧开矿泉水，怼在林商嘴边，“休息会儿，事儿都做得差不多了。”
就着抿了口，又要起来去干活，“还有没做完的。”
“哎，不急，”笑着摁下他，“你是不是担心乔远川啊？闷头干活，神情涣散，担心他怎么不跟着去医院呢。”
“我闲的慌么，担心他干嘛，他那么大个儿一人，还用得着我去担心？”
“……”小孩儿脾气又上来了？刘域宸的笑容笑成了茫然的样子，哪句话说错了么？
“我去干活。”林商握着扫帚继续忙活。
乘大巴车回学校的路上，林商的鸡血终于耗尽，感受到困顿，缩在座位上睡得很沉。
一回到寝室，刘域宸就对李一畅说了今天的意外。
“畅畅，要不你摆摊给人算卦吧，简直是神算大仙，太有先见之明了。”
“怎么？”
“你今儿出门时嘱咐要戴手套，还真就说准了，这不，下午的时候，林商差点让猫给挠了。”
李一畅瞟一眼坐在椅子上精神萎靡的林商，问刘域宸，“那他有没有事儿？”
“没事儿，有你的手套，而且，乔远川帮他挡了。”
“什么意思。”
“林商没受伤，但是乔远川伤得重，手臂上好几道血印子，特别深，当时流血都止不住。”
“所以他这是……”李一畅又看一眼林商消沉的背影，“担心乔远川？”
“嘘！”刘域宸把食指放唇中央，“别这么说，不知道他怎么了，下午我说这话的时候，他还跟我发脾气来着。”
林商没有欲望加入他们的对话，坐着蓄了蓄|精神，弯下腰去脱鞋，打算冲个热水澡。
脱鞋时，他瞳孔收缩又扩张，目光牢牢地锲在左脚的运动鞋，鞋带上，有两滴干透的血，此时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粗鲁莽撞地脱去鞋，林商想换掉鞋带，可，鞋带上的血渍，似乎是沾上即死的毒药，他久久不敢动手，甚至，用清水擦拭，这样简单的处理，他都没胆。
乔远川，你他妈凭什么让我产生欠下人情的愧疚，凭什么！本来就和自己无关，本来就是啊！
“林子，林子？”
“恩？”林商回头。
“喊你没听见？”李一畅流露出蹊跷的眼神，镜片后的眼睛看得林商心慌。
“哦，我，我刚才在考虑要不要洗澡。”
“当然得洗，你今天出那么多汗，不洗都该馊了。”刘域宸随口接话。
“嘿嘿，你说的对。”
李一畅仍注目于林商，“今晚不去看看他？”
“什么？”
“今晚不去看望一下乔远川？”
“他……没必要吧，又不是什么……危及生命的大问题。”
“难道得了重病你才去关心？他可是为你受伤的。”
林商把鞋子藏进鞋架的最底下一层，“是他自己逞能，我没求他这么做。”
掐断注目，李一畅坐回书桌的方向，“是么，要是真这么想，你就别忧心忡忡的了。”
忧心忡忡？老子有忧心忡忡？为他？笑话！
翌日。
“来找川儿啊，他不在，去店里了。”
郑景对拎着一袋东西前来的林商说道。
“我知道，我找你。”林商知道乔远川不在，他躲着监视了一早上，亲眼在楼外看着乔远川走的。
“找我？找我什么事？”
“麻烦你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他。”林商把手上的袋子传过去。
“什么东西呀，你就不怕我偷翻。”
“不是什么私密的东西，小米，黑米，还有红豆。”
“……”郑景大笑，“你家是种地的？今年大丰收？”
耳垂有些微红，跟着苦笑，“不是，他不是被猫挠了么，注射狂犬疫苗期间要饮食清淡，这些拿给他熬粥用。”
“寝室里连锅都没有，怎么熬？好歹你也熬好了再送来呀，我算算，他打针一共要二十八天，不多，送二十八天就行。”
这还不多！林商的心态在躁动，送这些熬粥的原料都是经过他一晚上挣扎才做的决定，还熬好了送来，欠他的啊！
“他自己会有办法，我就不做多余的事了。”
“唉，真是可惜，”对他俩，郑景实在爱莫能助，“东西既然是拿给他，你怎么不亲自给呢，那样比较有诚意。”
“难不成要我再跑上跑下一回？景哥，我来都来了，东西嘛，放这儿吧，往回拎麻烦。”
郑景扯动嘴角，一种遗憾的浅笑，“逗你的，等他回来我交给他。”
林商站在门口，没关门，没走。
“怎么，还有事儿？”
“呃……那什么，我想问问，他手上的伤……还好吗？”问出口，林商觉着自己多嘴。
郑景按响手指骨节，神态不详，讲得很宽泛，“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不严重，要看每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
如果这话在以前，林商至多与郑景大眼对小眼，不知所谓。但今天，不寻常的，似乎能听懂什么，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带上了门。
始终不面对乔远川，林商情绪低落，手在地上一撑，自己站了起来。
“我没事。”林商面无表情地说，又像在暗自较劲。
“天呐，学长，你伤得不轻，得赶紧去医院。”
无视身边人七嘴八舌的关心，乔远川整颗心的关注点都在林商那儿，明明受伤的是他自己，他却不断地求证林商的状态，表情严肃，可语气温柔得令人发懵，他又问：“你没事吧。”
林商倾首，惘然地摇头。
乔远川僵了僵，默默收回这只一片狼藉的手，换成另一只干净的。
“起来吧。”他说。
林商的余光瞄了眼伸在自己面前的手，又瞄了眼对方背在身后有意藏匿的那只，从双腿间的缝隙能看见，血还在朝地面淌。
高兴坏了，放它在自己脚边放浪形骸、妖媚惑众，林商变换各种口型，疯狂傻乐的神色，并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喜悦之声从嘴里泄出。但林商的腿是真的麻了，蹲姿坚持不了多久，他捏捏自己的小腿，想换个姿势，坐着都成。
林商这边有了动作，狸花猫便随之停止了打滚的行为，半伏在地面窥察他。
被宝石般的大眼睛瞧着，林商的魂儿都被诱走了，痴呆地冲狸花猫乐，他想摸一摸，从来这儿起就想，此刻最为热烈。
“那起来吧。”乔远川动动手指，意思要拉他起来。
手掌往下，红色的液体也跟着快速占领了洁净的掌心，血开始从指点滴落。
林商罔知所措地仰头，是乔远川旋紧眉峰的脸，他俯视看他，急切地问：“你没事吧。”
“同学，你的手流血了，快去清理一下。”
林商困陷于阴霾，忽感手间一空，昂起头朝前看，一只狸花猫叼走了他手里的猫用零食，在不远处享用，滋味无穷美妙。
惊喜还在后头，狸花猫吃完，似乎是出于对食物的满意，竟然迈着小巧的猫步来到林商脚边，趴了下来，打起滚儿，有意去蹭林商的鞋面，猫与人之间的礼尚往来。
见脚边的猫亮出爪子朝自己扑来，林商本能地想用戴着手套的手心去挡，而在他的本能实施之先，某只胳膊更为及时地伸了出来，遮在林商的手前。
狸花猫在那只胳膊上留下几道深长的抓印，瞬时鲜血淋漓，血液积在小臂的侧端往地面滴，肇事的猫逃开了……
工作人员炸了锅，手忙脚乱地捉住抱出来的五只猫，一一放回笼子。
碰一下，我不贪心，就只碰一下。林商痴傻地张开了手掌……
疾刻弓起身，狸花猫将林商的动作当成了危险来临，前一秒还温馨的场面，转眼就化作一记危急的进攻。
任凭林商蹲如化石，使尽解数地彰示温情，露齿笑的同时恨不能当众磕头，求猫爷爷赏脸来吃上一口，可那五个小东西就是不买账，清清胡须，舔舔爪子，像林商视乔远川为空气一样，它们也拿林商当透明的，最绝望的是，一个个的用屁股对着林商，正脸都不给，猫爷爷们以实际行动说话：卖萌也不卖给你看。
林商干着急，腿都蹲麻了，几只猫仍然不理不睬，乔远川在旁注视他出丑的洋相，轻轻露出笑容，不包含一点嘲讽的意向，和煦悠然。
猫群无声息地缓慢散开，林商也放弃了，失望地撒下手，来收容所的欢乐感降至冰点，周身环绕灰色的阴霾，和流浪猫眼中他衣服的颜色相互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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