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哈，哈哈……玩笑不能乱开。”林商几下干瘪瘪的笑声特别不自在，对这类曾经见惯的话开始变得草木皆兵。
松开紧握的手掌，宁姗姗改换姿态，一手挽一个，邀乔远川共进晚餐，“肯定还没吃饭吧，和我们一起去吃。”
乔远川抽出手臂，“不必，你俩去就行了，我吃过晚饭。”
不死心又挽上，宁姗姗盯着他的脸检查了会儿，戳穿谎言，“不可能，嘴唇干成这样，怎么可能是吃过饭的样子，哥，你诳我，难道你准备一瓶水解决晚饭？别拒绝了，咱们一起，除非你是不愿意和我们待着。”
“哎呀，再磨蹭店都关门了，一起吧，快点，我都饿了。”
林商的心跳高低起伏，受不了另外两人无意间的指向性言论，恐惧再多推脱、邀请几番，会冒出更让人心惊肉跳的话来。
林商说饿了，听见那两个字，乔远川忽地没了声音，咽回将要出口的拒绝。
又是曾出现过的三人行，宁姗姗还是与从前一样欢悦活泼，低跟凉鞋在地面轻巧起落，不留声音，只不过这回多了林商陪衬着乔远川，俩人同是心事重重，各有自己的想法，分不清眼底的黯淡之色叫稳重还是沉重。
如果知道在餐厅里会是这般怪异、窘迫的状态，林商死也不会主动偏向于叫上乔远川一同前来。他最后悔的，是自己这双贼溜溜的神眼，碰巧看到什么不好，偏偏是瞅见了乔远川，也怪自己不争气的嘴，看见归看见，非要沉不住气地说出声。
“哥，你现在课程是不是不多了？”
“恩。”
“那你的工作有打算吗？自己找工作？”
“恩。”
“什么打算啊？”
“去合适的公司。”
宁姗姗挺关心她这个表哥的未来规划，像他同等家庭的孩子，父母早做好了铺垫，未来不用犯愁。不长进的就谋个清闲的职务或在大企业里占个吃饭的碗，求长进的就拿着一手好牌放胆打，毕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能更快成为巨人，但她表哥和二姨父水火不容，叫板的结果就是失去了家庭的庇护，自己出去谋生路，想想就不容易。
可惜宁姗姗一片关怀，乔远川答得却分外不走心，每应一句，就深幽看林商一眼，完全不经掩饰。如棘刺的眼神让对面的林商无处逃逸，坐得尤为别扭，屁股仿佛被那眼神扎出了疼痛感。
聊天就好好聊，吃饭就好好吃，看我作什么！如果不是宁姗姗在场，林商已经把这个心理活动给说出来了。而且，正是因为宁姗姗坐在身边，他没机会去问些别的私事，例如：咱俩还是正常的好哥们儿么。
猜不透乔远川在一个多月后的现在是什么心思，也猜不透他的举止包含什么意味，林商讨厌自己低级的情商，全尼玛猜不透！能让林商稍感安心的是，对方镇静自若的举态，似乎没什么反常，像是他希望的情况，乔远川想通了，一时情难自控而已。
“林子，愣着干嘛，你不是喊饿么，吃呀。”
宁姗姗给林商夹去一块沾了芥末酱油的北极贝，穷学生眼里的奢侈物，没等奢侈物进入林商这个穷学生的眼中，另一双筷子也伸了过来，乔远川夹着一个毫无特点可言的饭团，不偏不倚地压在了那块北极贝上，可爱的三角饭团此时显得臃肿又碍眼。
两个人同时夹菜，一个是好心，一个……林商的额间横起两道深深的褶皱，气得想把饭团扔乔远川脸上，懂不懂事！盖在别人夹来的食物上是什么意思！成心的！
林商折腾了好几下才拿住筷子，把饭团又丢回给乔远川，“不吃你给的，自己吃！”
让人有点下不来台的两句话，挺尴尬，宁姗姗摸不着头脑，在一旁静观其变，以为林商是故意甩脸色，和乔远川闹着玩。
乔远川一脸释然，客客气气地说：“谢谢。”
慢条斯理地消灭了那个饭团，如同是接受林商的好意。
北极贝咬在嘴里都失去了鲜美，林商瞪着乔远川，咬一下，在心里骂一句，无耻！谁特么要你说谢谢，不是专程给你夹的！不要脸！
只顾着痛骂乔远川，林商没坐稳，脚上打滑，哧溜一声，无心踹到了对面那无耻之徒的脚脖子，本想及时收回脚，林商肚子里的坏水晃了晃，继续装作无心，狠狠踩了乔远川脚背一下。
对面人抬头，看向林商，小妖精无愧于心地对上眼，梗脖子挑了挑眉，特别浑地道了个不痛不痒的歉：“不好意思啊，脚滑。”
乔远川倒没生气，顺应回道：“恩，是挺狡猾。”
吃了几口东西，琢磨过味儿来了，敢情人家骂自己呢？林商正想伸脚再踹一次，伸到半道上，猛地感觉自己的一只脚被两条健壮的小腿绞住，怎么都摆脱不了。
拿筷子的手攥紧，林商气愤，“你……”
“不好意思，”乔远川泰然开口，“我也狡猾。”
桌下被束缚住一只脚，桌上却要和宁姗姗谈笑风生，林商笑都笑得不自然，得想办法夺回自己的脚。深吸气，再吸气，冲宁姗姗微笑着暗暗一用力……
脚从双腿间拔出来了，但是，也从鞋子里拔出来了。
身体打了个踉跄，林商差点自椅子边摔趴下。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宁姗姗倾身过去关心。
“没事没事，”林商加深微笑的程度，摆手让她别靠近，“只是鞋带松了，没事，没有哪儿不舒服。”
偷偷对乔远川投去一个恶意满满的眼色，弯下腰，快速套上运动鞋。
一顿晚饭可算吃到头，林商净分神同乔远川斗法，对吃进肚中的美食压根没有印象，就只感觉吃了一肚子气。
林商借口要去超市买些面包作零嘴，摆出热心肠的假象将乔远川打发走，说的话特为他人着想：“奔波一天，累了吧，累了就先回去，我还要去买面包，姗姗陪我就成了，你回去吧。”
回去吧，回去吧，赶紧给老子滚。
“好。”没多说什么，乔远川干脆地转身，一个人走了。
余光瞟了瞟那背影，林商稍有不忍，怎么那么凄凉……
不过他很快又恢复硬心肠，不行，不能怜悯一个刚见面就憋着坏耍自己的人！看那样子，估计是真想通了，整个一没事儿人的德性，亏我还做好了退让的准备，老戏弄我，这次说什么也要硬气一回，必须道歉，不道歉，哼，甭想我给好脸！
“他有事，”林商不太镇定的抢着说，又立马改口，“哦，不是，是我有事，反正，各自都有事，没住一块儿。”
“呀，你俩这是准备分居还是离婚？”宁姗姗难忍住笑容地调侃道。
在乔远川铮铮的目光下，林商想好要一笔勾销的决定顿时有些退怯，下意识将宁姗姗的手回握得更紧，以此寻求一丝安慰，增添自己的底气。
眉头压了压，乔远川移开视线。
“哥，你怎么在这？也是出来吃饭的？”
“闭关。”
像是句活络气氛的话，但乔远川说得不带波澜。
宁姗姗不了解状况地笑起来，“你修炼神功去了啊？说怎么你俩没一起返校，后来不在一块住了？”
宁姗姗提议。学校边上只有唯一一家日料店，由于面向学生而开，价格很亲民，可味道是与价格相反的高质量，她去吃过，总想着什么时候带林商来尝尝。
“行，听你的。”
这话还是林商从乔远川那学来的，他说“听你的”比“随便”要让人听得舒服，虽然是同样的意思。
也是……乔远川的双眉再次压低，“我刚回来。”
“回来？你去哪儿了，之前联系你，你手机关机。”
“是表哥啊。”宁姗姗舒展的五官展示出此刻的喜悦，不由分说，牵起林商的手就跑了过去。
乔远川拖着一种长途跋涉特有的疲劳，看着小跑冲到自己面前的俩人，笑容倾城的宁姗姗，踧踖不安的林商，以及他俩相合的手掌。
穿过炊烟袅袅回旋的小吃摊，宁姗姗和林商来到后头满是餐饮店的街道，这里与小吃摊的人气一样高，但街道整洁许多。
“吃日料怎么样？气温这么高，吃点清爽的。”
他拿着瓶新买的矿泉水，神色平淡，或许是渴了太久，仰头一口气喝掉大部分，那残余几十毫升水的瓶子在他手上划起道低而快的弧线影像，进了他身旁的垃圾箱。
“川儿。”林商木然就念出对那人的称呼，忽略了自己脸部急骤变动的神情，也忽略了宁姗姗会发现他这变动的可能。
所幸宁姗姗没发觉，她顺林商面对的方向张望过去，轻易就瞧见了乔远川。
果然，宁姗姗给予一个灿烂的笑脸，比刚才看起来欢快。
正往日料店去，林商看见打街道中段的小超市里走出来一个人，纯白的休闲衫，在光线如此杂沓的人潮间，仍能看出衣服洗得没了版型，些许的陈旧，只是因为穿在那人的身上，让人觉得这件简约的旧衣服也有了可圈可点的地方。
“还好，不着急。”林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口不对心地说。
适时，肚子响起一阵破坏形象的凯歌，两人对视一眼，宁姗姗和林商都乐了。
“你说不着急，可肚子在抗议了。”宁姗姗提上挎包，推着林商的后背往外走，“走吧，好好犒劳一下你那不给面子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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