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忙着复习功课，脑子不记事，忘了向您报备，您别难过，我不是故意不找您。”
离开杨女士那里之后，林商保持着一周两通电话的频率，什么都聊，亲祖孙也不过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第一眼就能知道面前的人和自己亲不亲、有没有缘分。
杨女士神清气爽地欢笑，“本来难过，但听见你的声音就不难过了。”
“净哄我，我的声音有那么厉害？”
“有，听了心情好。”杨女士的喜悦仿佛能透过听筒传来，“你和远川在一起吗？”
“呃……没有。”
“不是成天黏一块儿么，今天难得听说他不在身边。”
“哈哈，是吗？嗯……主要……近期各自都有要忙的事情，时间上冲突，没法儿常常碰面。”
成天黏一块儿？林商皱着眉毛回忆，是这样吗，怎么自己没多大感觉。
“哦，也对，你们课业任务不轻。”话锋一转，杨女士开玩笑说：“只是因为忙吧？该不会是……闹别扭了？”
语毕，杨女士像初次见面那样，淘气地大乐。
“不不不，您想哪儿去了，能闹什么别扭。”
林商强忍语气的心虚，汗颜暗念，老太太开个玩笑都这么准，可以去天桥底下算卦了。
“我随便逗逗你，紧张什么，你猜我打电话给你是干嘛来了。”
“想我了？”
“当然是惦记你，不过还有个惊喜。”
“什么惊喜？”
杨女士神秘兮兮的停顿几秒，说：“寄了些吃的给你，快递应该到了，你去看看。”
“快递……”
上午确实接到了快递的电话，放在学校旁的快递接收站，林商是考虑吃过晚饭后去取，当作消食散步。
“好，我知道了，我等会儿就拿。”
“行，那你先忙你的，有空再聊。”
结束通话，林商改变主意，关上伤痕累累的课本，出了寝室。既然是老太太寄来的东西，他想尽早取回来一睹为快。
双手插在卫衣口袋，嘴里装腔作势地吹着哑哨，林商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一路走一路看学校内春季的风景。
经过篮球场，林商不自主地慢下来，视线在场中来往寻觅，一副悠哉的姿态，眼睛却把篮球场颠来倒去地搜了个底儿朝天。没有那个想见且熟识的身影，他不甘不愿地又巡视一遍，还是没有……咬咬唇，林商把卫衣的帽子套上脑袋，眼底愤懑，快步远离了球场。
快递接收站的管理员是个姑娘，长得分外水灵，也是a大的学生，在接收站勤工俭学。好些男孩儿想和她凑近乎，就动员自己其他地方的朋友给自己寄信寄包裹，有时候信封里只一句话，还有寄来白纸的情况，全是为了能和姑娘多说几句话。
乔远川曾拿这姑娘逗过林商，问他，对照宁姗姗，谁比较好看，答案无可否认，让林商回答一万遍也还是宁姗姗。此时不是要展现他的专情，而是走进快递站后，林商想起了这个捉弄意味的问题，想起了乔远川。
报上姓名和电话，姑娘帮林商找出了两个包裹。
“俩？”
“对啊，一个是国内包裹，一个是国外寄过来的。”
林商困惑地查看包裹上的讯息，其中一份写得是杨女士的名字，另一份……寄件人的信息全是英文，但在姓名那一栏，后头赫然标注着“宁姗姗”三个字，很是醒目。
姗姗果真寄了零食来！怀里揣着俩箱子，林商小跑在返回寝室的路上，好心情怡悦翱翔。
拨开桌上的杂物，不急于喘匀气儿，林商把包裹并排放置桌面，如同捡着偏财，小脸的阴霾一扫而光，头顶开了太阳。
拆箱子的过程费不少力气，但没影响头顶太阳的普照，林商照旧兴高采烈，对着箱子得意的发话：“让小爷看看，都有些什么宝贝！”
杨女士寄来一些土特产，即食，部分保质期长，部分短，来自宁姗姗的关怀是“洋特产”，写满外文的糖巧膨化。截然不同的两份心意，谁能料到居然有共同点，里头各自放了卡片，剔除亲切的问候，大致意思都在说，东西与乔远川共享，向他转达牵挂。
卧槽槽槽！为什么全世界都在找乔远川！还都要他林商作中间人！某只妖精坐着发闷火，是可忍孰不可忍！别逼我！逼急了我就……就……去找他……
“嗨哟，好吃的。”
在晚上宿舍楼锁门之前，张晋赶回寝室，一眼看中两箱子吃的。
林商盖上纸箱，“不准碰。”
“偏要碰，见者有份。”
“不行！”
张晋佯装伸手，“小林子什么时候变抠门了。”
“不是抠门，这都是给川儿的！”
“啊？”
完了，一时嘴快，抿抿唇，林商索性接着往下说：“没错，是给川儿的。”
“给他的？你俩都分家了，还惦记人家，够痴情。”张晋笑着走开。
“去你的！”
怎么着，就惦记！碍你什么事儿？林商没好气的动动包裹，回头就给他送去！谁都别想碰！
掰掰手指头，确实一个多星期了，就是从闹脾气那天开始。林商揪大腿肉责怪自己，耍性子耍得，连问候老太太这茬都给忽略了。
这么说来……和乔远川也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联系了……
是，自己犯轴，林商趴在桌上沉思，那晚咬死认定自己没错，可转天再一想，如果自己没错，乔远川就更没错了，几句话说狠了？其实也没多狠。林商把脸埋进课本，喉咙里咕噜咕噜出声，炸毛炸得没道理，都他妈小气惹得祸！
正低靡着，放在耳边的手机响起了欢快的铃声，惊得林商咋呼地抬起脸，幅度太大，粘在脸上的书页被一并带起，“哗啦”一声，整张纸从课本中撕下。
林商手脚忙乱地扯掉脸上的书页，按着缝隙放回去，余光觑向手机屏幕，神色变换，他赶紧接起电话。
眼尾抽动地看了看残破的课本，苦笑着回答：“刚才整理书桌，没能及时接。”
“呀，归置书桌呢，爱干净是好事，”突然叹气，“唉……一个多星期没联系，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最近……”
想说再缓缓，多等几天，东盼西望，什么都没等来。林商相当失落，看来乔远川这回是真不打算再有举动，也是，对方都解释得清清楚楚，还三番四次登门造访，是谁不给脸？是他林商，他自个儿把人一推再推，这下可好，把人推没影儿了。
开学时林商特意查了账户余额，虽然林子欣对林商的去向漠不关心，没打来过电话，或许依然在为过年期间的闹剧耿耿于怀，但总归母子一场，算是有人道，生活费都打齐了，一次性转了整个学期的费用。
不过禁不起揣摩，这更像是彻底不准备插手林商的生活，挺无奈的。对正常家庭来说，可能是让人难过的结论，然而搁林商身上，恐怕是利大于弊，所以瞅见余额的那一刻，林商略有开心，立马计划出一笔开销，那是留着请乔远川吃饭用的，好歹也该摆回阔。
“奶奶。”林商和顺地喊了句，是杨女士的来电。
“林子，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偶尔，也有无法静心看书的情况，好比今天，有个姑娘来找林商，软磨硬泡地塞给他一份礼物，说希望他能帮忙转交给乔远川，那礼物拿在手中都烫手。回了寝室后，书再也看不进去，几个英语单词在脑袋里打架，全混在一块分不清。
书一直摊开放在面前，林商盯着淡粉色包装的礼物出神。
可是能怎么办呢？林商懊恼，人家给足了台阶，是他自己不愿意顺阶下，晾得久了，把人家晾干了，现在得不到一点儿回响，反而坐立不安，又愁又躁，林商怪自己太作。
当时自以为潇洒无比，说出“不收回”三个字毫不犹豫，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再觍着脸去找人家，林商做不出这么贱的事儿。
猪脑子啊！
使用手机时，林商又想起来，该月分期付款的三块钱还欠着乔远川，要不拿这个当借口找人家去？至于嘛，他能缺这几块钢镚儿？林商沮丧地笑自己，哪有什么急中生智，想得都是下等的招，这样烂的托辞，还不如直接挑明了说。
除了心情烦闷，倒是有好的状况发生。乔远川不在身边，林商规规矩矩地复习英语，每个知识点，每处语法，每篇习题，他都认真完成。这仿佛是种仪式，好让乔远川重新出现时能看见，不来往的这段时间，他有在刻苦用功。
至今，钱还在账上，没用出去，自然请客也没请成，照眼下这趋势，何年何月能请成？
当天事当天毕多好，短信都发来了那么多，每条都那么大摞，其他人未必有这待遇，那时候自个儿怎么捋不明白呢。林商特想坐时光机穿越回去，先揍那个躺床上赌气的自己一顿，然后趁着热乎把短信给回了，隔天当面贫几句，解决，不就没后头这些破事儿了么。
独自看书，独自吃饭，独自睡觉，独自郁闷……
林商一个人干了很多事，和乔远川不来往的日子，他和其他人也没有来往，不知是在回避乔远川还是在回避人群。
林商没敢细想，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病，越想越觉得没底气。由于宁姗姗离开，林商的焦虑和自卑被莫名放大，作为和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乔远川，炮火全聚集在了他身上，即便不细想，林商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是自己神经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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