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家门口林商就发现，乔远川喊得不是“奶奶”，而是什么……“杨女士”，叫法忒别致了。
“她说这样称呼显年轻。”
这话一出，林商的右脚险些被自己的左脚绊着，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显年轻？没听说过！这老太太是多有个性？
林商不知道，这位自称杨女士的老人家不光是现在个性，她年轻的时候更个性，为人果断笃定，名儿和行事风格一样，杨准，认准的事儿就偏要去做。想当初，还是她主动向乔远川的爷爷示好，追着让人家娶自己，到老了，性子也没多大改变。
“那我……该怎么称呼她？”
“就叫‘奶奶’。”乔远川打开行李箱，拿出条干净的裤子，递过去，“换上。”
林商换裤子的时候不小心把秋裤也给薅了下来，打了个颤，他又赶紧穿好。乔远川站在他身侧观赏，透白的大腿激得某人差点起反应。
靠墙放着一个落地梳妆台，龙凤雕花，从工艺的细致程度上来说，看起来价格不菲。换好裤子的林商走过去，兴致颇浓的摸索，拉开抽屉，一柄木头弹弓赫然在列。
林商拿起来捣鼓了片时，挺结实，“这个哪儿买的？做工不错啊。”
“小时候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嚯，你还会做这玩意儿？”
“不难。”乔远川抽过那柄弹弓，试了试，又塞回林商手里，“橡皮松了，回头换一个，到了秋天，可以用来打屋外枣树上的枣子。”
“那你记得叫上我一块来，到时候比比谁打得多。”
“行。”乔远川轻笑。只要你想来，任何时间都可以。
林商摆摆弹弓，揣进自个儿的口袋，笑得鸡贼，“这个就归我了，赶明儿你再重新做个。”
“喜欢？给你做把新的吧。”
“不要，我就看上这把了，有历史感，用得趁手。”
晚上的菜全是老太太亲手烧的，大荤，虽然老人家不爱吃这些油腻的，但看俩孙子吃得欢，她也觉得尝到味了。
“昨天就听远川说要带个特别的朋友回来，今天一看，小伙子长得可真白净。”老太太饭量不大，半碗饭吃完了，慈爱的坐在一旁看俩孩子不客气地饱餐。
林商咽下嘴里的鸡肉，“其实我也不想这么白，瞧着太文弱了，还是晒黑点儿好。”
“这样就挺好的，不用刻意晒黑，反正甭管你什么样儿，远川都喜欢。”
停下啃鸡腿的嘴，林商讶异地望了望杨女士和乔远川，这话，什么意思？
乔远川咳嗽几声，“黑白无所谓，大伙都瞧得顺眼。”
“噢，嘿嘿，原来是夸我招人喜欢。”林商继续咬鸡腿。
坐得从容，眼角却往林商那儿瞄，小妖精没太在意，乔远川松口气，权当圆过去了。
老太太仿佛明白了什么，说起了别的话题，“林商啊，你家长辈一般喊你什么？你有小名吗？”
“长辈……”林商想起林子欣的脸，与她崩溃大闹时连连低吟的“商商”，“没有，我们那儿不兴小名。”
“那我给你取个，”老太太欢喜地笑，不像有什么好事儿，“叫……天蓬媳妇儿？或者黑桃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林商用脚尖碰碰乔远川的小腿，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忍着笑，“杨女士，这么一长串，您也不嫌累赘？黑桃儿……不好听，还有天蓬那个，您每喊一回，不都变相地骂我是猪么，您忍心说出口吗？”
“噢……也是，咱换换，换成……孙媳妇儿？”
林商一口鸡汤喷出来，这几天怎么净和媳妇儿过不去，还没完了！乔远川懒得圆，当个笑话，乐得合不拢嘴。
吃过饭收拾碗筷，本来是阿姨的活儿，今天老太太要自己干，还遣来乔远川一起帮忙，林商也挽起袖子打算勤快勤快，可老太太不让，说不能刚来就使唤客人动手。
站在厨房的大水池子跟前，老太太用洗碗布慢慢地清理碗壁，乔远川也是同样的动作。
“我有话问你。”
“我知道，关于林商的吧。”
乔远川清楚杨女士要问什么，也清楚洗碗是个说辞，不过是想支开小妖精。
“恩，他是你现在喜欢的人，对吗，你说带个特别的朋友来，我就猜到了。”
“是，我这样做是不是太唐突了，您……”
杨老太太把一个冲干净的碗放进碗柜，“我不介意，真的，你应该这么做，有喜欢的人了，就是要领来给我瞧瞧。”
“难为您要来理解我。”双眉朝眉心挤了挤，乔远川有些愧疚。
“孩子，”擦干手，顺了顺对方的背，“从我搬出来住的那一天起，就已经表明了我的立场，我确实想四代同堂，可比起那个，我更希望你过得开心。”
“我对不起您……”
“说傻话，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已经到这个年纪了，很多事都容易想得开，尤其是你爷爷走了之后，我才真正分清，生活中什么重要，而什么无需计较。你有权利去选择自己想要的，不管对象是男是女，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杨女士说到自己的老伴儿，哽咽了，她是年近七十的人，真的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挥霍，她确实不太懂什么叫作“同性恋”，但她知道这也是一种感情，或许与大众违背，可并非就是错误。
只要一家人其乐融融，不就好了吗，多一个孙媳妇儿或是多一个孙子，又有什么区别。也许这种家分三处的情况还要维持很久，杨女士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等来一家团圆的那天。她满脸的皱纹清晰密布，再怎么改换称呼，也逆转不了事实，她是真的老了。
不管乔远川长到什么年纪，老太太还是爱拿他开玩笑，不仅是言语上，还表现为行动力，坑孙子的事儿不只做了一回两回，乔远川除了陪着闹，其余是丁点儿办法没有。
“哈哈哈，那你和你奶奶挺像的，都重口。哎，你为什么称呼她杨女士啊？”
“谁要哭了！哪有那么脆弱！”推开在自己屁股上肆意横行的手，林商横了乔远川一眼，自己去抠桃儿上的泥渍，在长辈面前，就不能给点儿面子吗！
老太太热络地招呼俩人进屋，“别在外头站着了，进去换条裤子吧。”
老宅子都是木制的家具，屋里烧着炭炉，冷热交替，温度恰好适宜。房子很大，最里边的一个屋子是长期留给乔远川回家住的，两个阿姨每天都会收拾，非常干净，要用的东西一应俱全，像是每天都有人在这个卧室里生活。
四处探看过后，林商满腹狐疑，房子原本的装潢就考究，而家具摆设也都额外精美，少女深闺，这是林商脑中第一个蹦出来的词汇，对应上乔远川的形象，太尼玛滑稽了，林商想笑，极度想笑。
“出自杨女士之手，小老太太挺重口的，故意置办成这样，说什么要杀杀我的戾气，让我熏陶一下温顺柔软的氛围，我拿她没辙，随她折腾，就算是哄她老人家开心了。”
谈及这事，乔远川只能迫不得已的苦笑，老太太要哄着，不然就和你置气，还能怎么办，哄呗。
大伙都惊愕地望向这个在泥地里疼得龇牙咧嘴的傻子，乔远川速即回身查看，把小妖精半拖半抱地扶起来。
“你作什么妖？这么不老实，摔疼了吧？”
骂又没法儿骂，和发现小妖精没吃饭一样，乔远川心里着火，却不忍心斥责，老有状况出现，孩子不省心，也不能全怪他，监护人也得担责任不是。
林商在卧室里背着手溜达，像是观光团的游客进了博物馆。古朴的房间里有檀木的幽香，这归功于老太太每天嘱人用小香炉熏屋子，安神助眠，她希望自己的大孙子回来能睡上好觉。
“这个房间和你挺不搭的，像个女孩儿的卧室。”
和家用温度计泡在沸水里一样，林商的脸红到顶，爆了，他心里忖量着，乔远川的奶奶怎么这么活泼，光听她说话，哪像是上了年纪，这乔远川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独特。
“杨女士，您要是再笑话他，他得臊到哭。”乔远川抻开小妖精的裤子，掸了掸，越掸越脏。
趁着俩人相互对笑，林商掰开乔远川的手，想挣开这个含义奇妙的姿势，他都想好了，顺着脊背溜下来，一气呵成又自然随性。可是他掰得太急，身子骤然下沉，手也忘了去环牢乔远川的脖颈，而对方一手还拉着行李箱，单臂没能托稳。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商就那么人仰马翻地摔在了泥地上，屁股和大地亲密拥吻。
“你帮我看看，裤子是不是全脏了？”
林商转过背，裤子的臀部位置都乌漆嘛黑，还印出了屁股蛋|子的形状。
老太太这回笑出了声，拉着阿姨的手说：“快看，裤子上长出了个黑桃子。”
“疼！巨疼！成四瓣了！”
哀号得和撒娇似的，林商去揉屁股，张开手一看，摸了一掌心的泥巴，扭动起腰想回头去看，看不着。
“杨女士，您还是那么爱开玩笑，这个比喻对我不太公平吧。”乔远川失笑，说话态度同初春的阳光一样和煦。
“那就换个说法，天蓬元帅背媳妇儿？”
老太太歪歪头，是个稍含调皮的动作，说来说去还是猪，专业坑自个儿孙子，一点儿不含糊。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年纪大了反而活力有朝气，没事就喜欢逗乔远川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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