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聊了？”
“我怕你起不来。”
“那好吧，是得睡了。”
林商正聊得带劲儿，就这么挂了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他不说话，也不掐断通话，拖延着。
乔远川不想催促，哄孩子睡觉这种事需要耐心，他凹在沙发里，听见电话那头放大版的如磨砂一般的呼气声，能想象出林商紧贴手机的犯倔小脸，想到就会笑。
“你为啥还不挂。”
“等你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轻缓的话让林商脸上发烧。
“那这样，你唱歌给我听，之前就叫你唱过，你不答应，这次说什么也逃不了，你唱了我就睡。”
“好。”
“答应这么爽快？”
“听不听。”
“听听听，你唱。”
乔远川凑近通话口，清唱Westlife的MyLove，磁感的声色，慵懒的音调，他唱得弛缓且温柔，房里很安静，只有他的歌声在低低流动，像在讲一个不能分享的故事。
这首歌林商第一次听，歌词也听不懂，都是洋文，他英语还没那么好，不过他知道乔远川唱得很好听，好听到他不想喊停，只希望对方可以重复循环的唱下去。
隔着手机，隔着上千公里，他们静默无语，没有交流，不需要再作对话，乔远川的轻唱就如同近在咫尺，让林商放下跳跃的神经，聆听得十分安心。
不知究竟饶了几番，乔远川由轻唱到轻哼，又由哼曲到口渴，他揽过瓶子喝了口水，那边没有出声，没有不耐地提醒继续，乔远川仔细探听着等了会，那头依然毫无动静，只有一扬一抑的呼吸。
小妖精睡着了……
乔远川把手机放在一边，没有挂断，打开了扬声器。他一边去听混有杂音的熟睡喘气声，一边把刚才射出的浊物清理干净，心情沉静如水。
就像曾经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这个傻孩子就在自己身边，乔远川拿一部手机填充了对他的所有惦念，情绪也随之得到疏解，这样的假想甘之如饴到让他无法自拔。
麻烦精刚才已经当了那么久的听众，现在也该轮到自己了，乔远川散逸地躺下来，今晚就在沙发上睡一宿得了，他想着，然后把手机贴放在身边最近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林商的起床过程并不艰难，在看到手机还保持着凌晨那通电话的通话状态时，他整个人炸毛的从床上弹起来，清醒就是弹指一瞬的事。林商果断决绝的摁下了挂断键，顶着头像被猪拱过的头发，在房间里赤脚绕圈子。
这得多少钱啊！下月结算时还不得被吓死！完了完了……这可是漫游加长途啊，川儿怎么可以忘了挂电话呢！
乔远川哪是忘了，他就是故意没挂，不想挂！
林商只穿了条橘黄色的小裤衩，其余都赤条条，附带悔恨和痛苦的担忧让他都忘了寒冷，身上仅有的鲜艳色彩显得林商如同一块穿了裤衩的豆腐。倘若乔远川这时在他旁边，大概早上又不得消停。
从起床开始，林商就失魂落魄，他记挂着这笔高额话费，完全无法专注，买菜的时候把一块当成一毛给了出去，菜贩子追了整个菜场才追上他，收到还来的硬币，他还搞不清楚状况。
林商想知道花了多少钱，却不敢去查，怕得到太可怕的数字，自己会心肌梗塞而英年早逝，他自己躲在墙根儿偷偷算过，几大百是躲不了了。
由于林商的电话卡是后付费类型，使用后次月初才交费，导致手机当月永不会出现欠费停机的现象，于是通话持续了一晚上……当初林商就是看中这个优点，可现在反而成了弊端，话费没底限，多来几次就倾家荡产了！
林商开始责怪移动公司，为什么看到这么长时间的通话不及时阻断？！为什么不关注民生疾苦！我特么是个穷人啊！
他觉得使用后付费电话卡是自己人生中的选择失误，相当严重的失误，分岔路口他做了错误的判断，一张电话卡，让林商感觉到了人生瓶颈和危机。
“哥，你挡着我看电视了，满眼都是你晃来晃去的屁股，打扫卫生撅个腚给谁看呢。”
邱冬双腿跷在茶几上吃虾条，冲林商奚落地喊道。
“噢，知道了。”
林商还沉浸在话费的悲痛中，随口应答，顺带移开了身体。
“你扫地能不能认真点，瞧你那没劲儿的样，我都为你发愁。”
“噢，知道了。”
“小身板得多锻炼啊，不然怎么找女朋友，原来的同学是不可能有机会了，你只能在大学里寻么，毕竟你曾经是以偷什么狂著称，对吧，我可是本着关心的原则，哥你别有意见呀。”
“知道了。”
仍然没闲情搭理，林商想到那笔莫名其妙的额外支出心头就滴血，钱啊！那可是钱啊！
以前他还会同邱冬打太极似的争辩，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总是忍不了被人戏弄，但每回都败下阵来。今天心里搁着事儿，没空理会，也来不及去考虑乔远川教授的方法是否可行，林商就这么按部就班的用了，似乎没像想象中感到窝囊，答得挺溜儿。
“单身这么多年，受得住？有没有重操旧业？偷看爽不爽？实在找不到女朋友……”
“知道了。”
原来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林商就会嗷嗷起火，大声为自己辩解，说不是偷窥狂，邱冬就喜欢看林商面红耳赤、怒气冲冲的样子，比打游戏机通关还让他得意，忒有趣。
可是今天林商像变了个人，居然没有反应，邱冬心有不悦，不信这个邪，他偏要让对方生气。
“还不好意思了？偷看的时候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咱哥俩有什么好避讳的，我还不知道你那点下流嗜好，我跟你讲，否认没用，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得亏我们家不嫌弃你，傻玩意儿还把自己当根葱了，去了大学又怎么样，你的破事儿永远没法儿翻篇！”
这话说得过了，和以前那种话里有话的隐晦挤兑不同，这次说得明了凶狠，邱冬冷眼旁观，等着林商的恼怒发作。
然而屋里只悠悠地响起了一句话，“知道了。”
林商说得有瘾，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倒是邱冬气得抓狂，扔下虾条就进了卧室，末了回头狠厉的瞪了林商一眼。
小妖精悠悠自得的打扫，以不变应万变，还吹起磕磕巴巴的口哨。
这招果真奏效！川儿没骗人！林商收到意外之喜，要是早几年认识乔远川，也不至于被邱冬压制了那么多年，终于也有他气到跳脚的时候。
可是欢欣鼓舞了没多久，林商又颓了，气走小王八是很值得高兴，但……话费的烂摊子还是没收拾啊！该怎么办！下个月没有生活费，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去！谁来救救我！
“嗯......还要能屈能伸。”
乔远川瞟了眼手表，凌晨三点，“挺晚的，你得睡了。
“有件事儿不是我的任务，做饭。我曾经做过，他们嫌太难吃，所以就不了了之。”
“有机会做给我尝尝。”
麻烦精居然做过饭，乔远川感到新鲜，味道好不好先不管，他就是想吃一顿小妖精做的饭。
“你要挟我！大丈夫要不屈不挠！好！我同意！”
不对啊，这怎么倒了个儿，怎么成我赖着他要同床共枕了，林商被绕进去，想不明白。他翻过身，换了个边听电话。
“不是要不屈不挠么。”
“没有。”
老子刚完事儿，今晚能不能过去还不一定，跟前哪睡得着！
“你肯定是患了感冒，声音好像更哑了。”
“不要，巨难吃，吃完了你就得嫌弃我。”
“不会，如果你拒绝，以后甭和我一块睡，你没得选。”
他们俩相处时，乔远川极少让林商干活，除了国庆那几天干过两回，其余时间乔远川看似不情愿，可实际上什么事都包揽。这好容易回趟家，还不给人个喘气儿的机会，撵着去劳动，不讲道理么！有人心里又舍不得了。
“我们家又没有阿姨，不是我做还能有谁。”林商说得顺理成章，他早做惯了这些。
别的乔远川没听清，那句“想和你一块睡”一字不落的溜进耳朵，在林商自接话茬地独语了良久后，乔远川肩头抖动，空气里弥漫起野性浓郁的男性气息......
“川儿？你睡着了？”
乔远川探出手臂去够桌上的矿泉水，喉结上下耸动，灌进去半瓶水，生理和心理总算恢复了正常。
“我睡不着怎么办，明儿还要早起买菜，买完菜还得打扫屋子。”
“家里活儿都是你干的？”
“......”
林商的手机屏上都是呵出的雾气，他用睡衣袖子擦了擦，怕新手机因为进水汽而损坏。贵着呢，人生中第一份大礼，可得小心对待。
乔远川捏着电话的手筋骨分明，再多用几分力气，手机都快经不住摧残险些变形，他拖着一丝理智将手机离远了些侧脸。林商还在那头絮叨，小人儿裹在棉被里，自己的呼吸与心跳远远大过电话对面的低吼。
“你知道吗，过惯了有暖气的日子，突然回到家里，真的不习惯，进被窝冷，出被窝更冷，电热毯用久了就干燥起皮屑，我只好揣个热水袋。”
“你还在听吗，怎么不应声了，不过也没事，你能听我说话就挺好。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一件事儿，你千万别觉着我变态啊，其实我发觉，和你一块睡真的特别舒坦，你就是一人工生暖器呀，还能给我捂脚，不行，这么一说，更想和你一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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