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儿不是故意的。”赵书离低下头，眼泪滴了下来，泪水渗进衣裳，很快消逝不见，她就盯着那块晕湿的印迹，小声道：“母后生气的话，就打我吧。”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哭了。
不该是这样的。
自己明明已经过了那个爱哭的时候。
“母后要快点好起来。”赵书离不知道她该说什么，一时无措，只能喃喃不断重复这句话。
“离儿别怕。”皇后哪能感受不到女儿的恐惧，她温柔的帮自己的女儿擦干眼泪，罕见得没有训斥离儿的失态，“但离儿要答应母后，若是母后有一天不在了，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会听话的。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母后担心。”赵书离的眼泪全流在皇后的衣裳上，弄得脏兮兮的，皇后还是温柔的笑着，温柔到赵书离觉得精神都有些恍惚。
恐惧从骨子里蔓延开来，让她浑身冰冷甚至是战栗。
“离儿，你想当太子吗？”皇后缓缓问道，“当云国的太子，未来云国的君主。”
离儿并不想，但她知道母后想听什么答案。
她扬起头，对上皇后的目光道：
“想。”
“离儿说谎。”皇后无力的笑了笑，用手轻轻打了下离儿的屁股，离儿没有闪躲，她揉揉酸胀的眼睛，定定的看着皇后。
“可离儿是母后的孩子。”赵书离坚定道，“父皇已经在教我为君之道了，离儿好好学，长大后好好孝顺母后，孝顺父皇。”
离儿是皇后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心思。离儿是个再柔和不过的人，若坐上那位子，不免有时为大局杀一些不该杀的人。离儿不会开心的。
这该死的大局。
她的孩子为此要受多大的苦？
这份重担离儿要挑那么久！
“离儿好好养伤。”皇后用力抱了抱她的女儿，“伤好了母后带你回母后出生的地方。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吗？母后知道，离儿不喜欢待在宫里，想出宫，等母后有空了，带离儿出去，不用读书不用练武，我们母女俩就只是出去走走，好不好？”
“嗯……”赵书离贪恋的抱住皇后，母后抱的很有力，将离儿箍得很紧，离儿希望母后箍得再紧一点，这样她就不用这么害怕了。她把小脑袋投到皇后的怀里，母后身上的气息让她觉得安心。
“那母后走了。”皇后强逼着自己松开手，天知道，她多想和离儿多待一会儿，多想好好陪着离儿，给离儿讲讲故事，做点好吃的给离儿，可她做不到。她太忙，离儿太忙，她们活得太累了。
赵书离收回手，呆呆的抱着被子，看着母后离开，一人枯坐在那里，好久好久。
就连赵书清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你又哭了。”赵书清无奈道，离儿的眼睛通红通红的。
赵书离听到声音，见是皇姐，内心的惶恐稍稍发泄出来，她求助的看着赵书清：“皇姐……”
“离儿是担心母后？”赵书清对皇后的感情很复杂，她只是个寄养在皇后名下的皇子，平时皇后也没有对她有特别的关照，只是皇子该有的份例都不会少罢了。但好歹也是名义上的母女，近日未央宫的状况赵书清全都看在眼里，皇后的身子骨怕是越来越糟了。
最怕的是……母后撑不了多久。
赵书清想到了，离儿也想到了，皇后怕是自己也觉得如此。
若失去皇后，离儿失去庇护，那后果……
赵书清不再去想。
“嗯。”赵书离点点头。
“离儿别害怕。”赵书清轻轻道，“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嗯。”
“今日药上了吗？”
“上了。”
“那便好。”赵书清起身。她这次来的目的不过是督促离儿乖乖上药。
“皇姐……”赵书离软软糯糯道。
“嗯？”赵书清停下脚步。
“谢谢。”
赵书清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信步离开寝宫。
赵书离把头埋进被子，思绪放空。
她其实是想叫皇姐留下来，多陪一会儿自己，但她开口就后悔了，她不能太过得寸进尺，皇姐已经为自己操够了心。
如今的她，什么都不做，只能干看着、干等着。
这是多么煎熬的感觉。
这次，赵书离足足歇到身上的伤彻底好了，才出未央宫，继续读书习武。
练武场上，却不见了五公主的身影。
五姐虽然不喜欢练武也不喜欢读书，但她怕父皇责怪，训练还是照常来的，今日倒是奇怪。
其余的皇子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教头也没有说什么，练武场上气氛很沉闷。
赵书离是个敏感的人，觉得不对劲，趁着休息的间隙，便去问赵书清。
“你今日才出宫，不知道也是正常。”赵书清取出一方锦帕擦了擦汗，“五妹和她生母王婕妤怕是感染上时疫，整个莫琴轩都被封锁了，父皇命令禁军在宫门看守，闲杂人等不许进入。”
时疫？
这要命的病若是传开，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而且，太医一时也配不出可以彻底治好时疫的药来。
“那五姐和王婕妤会死吗？”赵书离私下悄悄问皇姐。
“可能吧。”赵书清淡淡道。
“我不想她们出事。”赵书离难过的说。
“你呀。”赵书清闭上休息的眼睛睁开，道了这么一句，回场上继续练习。
离儿是真的不想她们出事。
虽然五皇姐并不喜欢她，王婕妤长什么样子她都不记得。
但她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的。
“母后不会有事的！”赵书离第一次对皇后这么大声说话。
“离儿真凶。”皇后虚弱的笑了笑，“怎么可以吼母后。”
皇后伸手，难得揉揉离儿的小脑袋：“母后知道离儿很乖。”
皇后很少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此，赵书离反倒是更慌了。
她放下手中的书，在床上跪坐着，主动抱住皇后，两只手抓着皇后的衣袖。
“当然不。”这是赵书离记事起第一次被皇后抱，她是该开心的，可她开心不起来。
她想哭。
“如果有一天母后不在了，离儿能好好照顾自己吗？”皇后捋了捋离儿散乱的头发，赵书离感受着母后轻柔的动作，觉得眼眶一下子就又湿了，她紧紧抓住皇后的衣袖，将皇后的衣裳都给抓得皱巴巴的，但就是不松手。
离儿手心上也有，只是薄薄的。
赵书离很害怕，自正月以后，未央宫里太医不断、药汤不断，整个宫内都弥漫着一股药味，母后不和她说，但她是知道的。
旧伤反反复复的复发，让母后整个人都看上去很憔悴。
皇后看着离儿裸.露在外面肌肤上都泛着青紫，这是练武留下的伤。她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离儿怪不怪母后？离儿还这么小，就要吃这么多苦，其他哥哥姐姐都没离儿这般累。”
皇后知道，她的女儿不会怪她的，离儿这么懂事，怎么会怪她？可她不知怎么的，就是想听到这个答案。
皇后沉默着不说话，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那眼神透露出复杂，嘴角淡淡挂着笑，脸色晦暗不明。
赵书离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微微的疼痛让她不至于把眼泪流出来：“等离儿好了，母后好了，母后来检查便是，离儿若是没有答好，母后怎么惩罚都好。”她这般说着，却快要哭出声。
“母后……”赵书离按捺不住，轻轻问道，“母后很冷吗？”
“没有。”皇后的手和其他娇生惯养的妃嫔不一样，很粗糙，厚厚的茧子蹭到离儿的手背，有点疼。
这种无力感淹没她，让她觉得绝望，眼睛都有些热热的。
“母后若是累了，就回去歇着吧。”赵书离吸吸鼻子，强装镇定道，“离儿会好好读书的，不偷懒。”
说到后半句，她突然哽住了：“真的。我保证。”
虽然平日里母后很严厉，离儿惹她生气时，被打得很疼，但离儿并不怨。因为她是母后啊，离儿不想她有事。
可这事根本不在她掌控之中，离儿想母后好起来，但她除了着急，别无他法。
赵书离在寝宫里歇了已经足足有一旬，但还没痊愈。
期间母后看过她几次，皇姐大概是向母后把情况给解释过一遍。所以，母后来的时候，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离儿好好养伤。
离儿躺在床上看书，母后坐在床沿，也不多说话。离儿偷眼看看母后，母后的脸色很不好，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眉间的疲倦。皇后已经瘦到颧骨突出，下巴都尖了，握着离儿的手很冰，可屋子里明明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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