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愣了愣，将自己头上的毡帽拿下来扔到桌上，然后说道：“咱俩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给你烧火盆，给你买早餐，完了你还要我喂你？我知道你今年才十八岁，在某些大家族中，十八岁还是父母的掌中宝，但在平民百姓家里，十八岁早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你居然还要我伺候你？到底是你受我控制，还是我受你控制？”
“哦，我起来就是。”焦月季趁着火盆温度上来了，便从被子里爬出来穿衣服。
严冬连忙尴尬地站起身，准备推门出去的时候，想起外面正在吹风，便面朝门口站了一会儿，问道：“好了吗？”
“好了。”
得到回答的严冬转过身，却发现焦月季衣衫不整地斜坐在床上，从亵衣上边缘露出一点沟壑。严冬慌乱中正要转过头去，却不想在焦月季面前失了面子，便又将视线固定在了焦月季身上，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殊不知，他刚才眼神中的一丝慌乱再加上后来目不转睛的动作有多猥琐。
“好看吗？”焦月季笑吟吟地问道。
“还可以。”严冬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此时焦月季就这样静静坐着，让严冬不知目光该如何落下，一动不动盯着也不是，左顾右盼更显得自己弱势，时不时看一眼又有点像偷瞄，总之严冬感觉时间每过一分，自己的尴尬便重了一分。
“算了，看你紧张的都发抖了，小处男。”焦月季哈哈笑着，终于将棉外衣穿上，遮掩了光洁的皮肤。
“监察司司长大人在吗？城主大人有请。”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名男子的声音。
晋阳城作为旧皇都，一城之主自然也是位高权重，虽说暗地里有些风言风语说晋阳城处于黑暗中的某些势力控制之下，但这并不影响晋阳城主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威望。
“下官董岩，见过城主大人。”在原皇城外的一座高大府邸中，严冬见到了晋阳城城主汪吉昌。
“董大人不必多礼，论起级别，你可是比我官阶还要高，我可不敢受这一礼。”汪吉昌拉着严冬的胳膊，热情地说道。对于这话，严冬自然一笑置之，城主可是握有实权的官员，就算官阶比自己低，也不是区区一个衙门可比的。
“汪兄，小弟我昨天才到任，在您派人找我之前居然没来得及拜访，还望恕罪。”严冬对于官场这一套不是很熟悉，只能笨拙地从脑海中搜罗词汇，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熟络一些。
“哪里，董兄弟刚刚就任，理应熟悉监察司内的工作，倒是我有些唐突了。”汪吉昌笑着说道，语气诚恳。
“不知汪兄找下官前来所为何事？”严冬实在没有办法应对这些繁琐的客套和恭维，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汪吉昌从桌上拿起一本薄册说道：“既然你已经就任监察司司长，这份花名册就交给你了，这里有监察司所有人的基本信息，我让人将你的名字也写了上去。这本册子比较重要，以后领取俸银或者人事调更，都需要用它作为参考。”
“谢大人提醒。”严冬将花名册接过，心里却依然充满疑惑，区区一本花名册，城主随便派个人送到监察司便行了，何必将自己叫来亲自跑一趟？
“我带你熟悉一下城中的各个衙门吧？这样以后打起交道才方便一些，也不至于闹出一些误会。”汪吉昌突然说道。
严冬猜到对方必然还有事情要和自己说，只不过现在不愿意开口，严冬也只能任由对方安排。
晋阳城中央便是旧皇城，这座城内城目前是李放将军抵御秦国的军部，而晋阳城的几个衙门都围绕着旧皇城，距离都不是很远。
“这里便是松平府的府衙所在地，只不过府主大人与府衙官员全都迁到了青山城，这座府衙目前也没怎么用了。至于府主大人为什么要搬走，等我稍后告诉你。”汪吉昌指着一座比城主衙门更大的衙门介绍道，从他的话语中，严冬对于城主叫自己来的目的隐隐有了猜测。
“这里是粮草司衙门，平日负责各个衙门的伙食供应，遇到灾害时也负责赈灾放粮。几年之前，这座衙门的粮食走私问题很严重，直到李放将军前来才彻底杜绝了这些问题，从此他们也负责临时向军队供应粮草。不过军队大部分的粮草都由朝廷供应，只有在朝廷供应不力的时候才会用到粮草司衙门。”
“那边是城卫军衙门，由李放将军的幼子李衡川担任统领，所以基本上没存在什么问题。”
“税务衙门，这是一个坏透了的衙门。里面从上到下都被人把持着，如果真的要查，估计这个衙门中的所有人都可以拖出去砍头了。”
……
汪吉昌带着严冬绕着旧皇城走了一圈，将大大小小二十多个衙门介绍了个遍，只有在说粮草司衙门和城卫军衙门的时候语气稍有舒缓，对于其他的衙门，这位城主大人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严冬也可以理解这位大人的心情，不过连城主自己都处于他人的控制之下，他又有怎么敢期盼别人比他好呢？
回到城主府已是正午，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又有片片雪花飘落下来。
汪吉昌邀请严冬在城主府吃午饭。午饭丰盛得让人瞠然，相信整个赵国除了汪吉昌，没有第二个城主吃得起这样的午饭。不说别的，在这大雪漫天的冬天能吃到大雁肉，这就让严冬感觉惊讶。
来到书房，汪吉昌轻呡了一口热茶，问道：“这些饭菜味道如何？可还合胃口？”
如果严冬真的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此刻的应对或许会出大问题。然而严冬这两天对于当下的局势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因此转瞬之间就已经想了好几套应对方案。如果是一个心怀百姓的官员，此刻就应该拍案而起，厉声质问汪吉昌为何如此挥霍民脂民膏。如果是一位被荣华富贵蒙蔽双眼的人，此刻应该回味无穷地说一声果然是人间美味，然后向汪吉昌求取生财之道。
但是严冬没有那样回答，因为此刻汪吉昌还没有将这次叫自己过来的真实目的告诉自己，严冬可以猜到，这事一定与岳学治他们有关，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个有关法，于是他淡淡地回答道：“抱歉，昨夜喝了些酒，今日还未恢复，这些东西看起来不错，可我却真的是食不知味。”
这话模棱两可，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和没有回答一样，严冬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急智，没想到我学习这些官场上的套路也很有天赋嘛！
然而，很明显汪吉昌并不按照严冬的思路去理解严冬的这一番话。只见他重重地一拍书桌，激动地说道：“董兄弟真是一语中的！我每天吃着这些珍味佳肴，也是食不知味啊！我岂能不知道这些都是被剥削来的民脂民膏？可恨为了混淆那些人的眼目，我必须忍着痛将这些用百姓血泪做成的饭食吞下去。我每天都在煎熬啊。”
严冬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阅历不足，一句话捅出一个大娄子，这汪吉昌城主很明显以为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同忧国忧民的正义人士，想把自己绑上战车。不过严冬也是疑惑重重，这汪吉昌如此轻易就相信了自己，那么想必岳学治等人不可能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为什么那些人还会允许汪吉昌坐在城主的这个位置上呢？
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严冬目前骑虎难下，只能顺着情况问道：“汪兄果然还是关心百姓的，我刚才看到那些丰富的食物差点以为汪兄真是一个残忍无道的城主。”
严冬尽力避免将话题牵扯到岳学治他们身上，于是只能在汪吉昌身上寻找突破口。
“我就是从平民阶级升上来的，岂会忘恩负义？”这句话按照严冬的思路进行，可是随后汪吉昌话锋一转：“我这样做也是有苦衷的，不论是那顿饭的丰富美味，还是这书房里的奢华装饰品，都只是给别人看的伪装而已。”
严冬简直要破口大骂了，我管你什么苦衷不苦衷，拜托您饶了我吧！就您这智商，我和你走在一起估计会被坑死。
果然，看到严冬皱眉不语，汪吉昌继续说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蒙蔽那些权势滔天的黑帮势力。你不要觉得我是开玩笑，在晋阳城，黑道势力是凌驾于我们这些朝廷官员之上的。他们一手把持着晋阳城的各个方面，嚣张跋扈，将晋阳城弄得乌烟瘴气，人民苦不堪言。”
玩鸟，严冬心中泪如雨下，终究还是没能避开。他只能佯装一脸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那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势力居然比朝廷官员还要势大？”
“究其根源，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所在的监察司已经是一个贼窝了，里面从副司长到普通的官差，都是地下鼎鼎有名的人物。”汪吉昌正色说道。
“从副司长到普通官差？汪兄，这你就不厚道了，昨夜我和司里的兄弟们都见过面了，大家以诚待我，你怎么能出如此拙劣的离间计呢？”严冬面色一变，冷冷地说道。
“不是我离间，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你……”
“不必多言！黑帮势力骑在朝廷头上，这种荒唐的话你都说得出来？我看我那些监察司的兄弟个个都是值得信任的好汉子，岂是你口中那等不堪的人？这次的事情我不和你计较，不论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只希望不要再有下次。告辞！”严冬说完转身离去，心里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样完美的理由都能随口说出来。
殊不知，在看到严冬转身离开的时候，汪吉昌嘴角溢出一道令人难以捉摸的弧度。
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大屁股将门撞开，然后严冬双手抱着火盆走了进来，再用脚将门关上。将火盆放在床边，严冬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呵着气说道：“快点起来，我买了两个葱油饼。”
“好冷，我不想伸手，你喂我。”看着严冬白皙的面容，焦月季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后才想起烟云阁里学到的待客之道。
将身子用棉被团团裹住，卷成一根柱子，焦月季美美地舒了一口气，将下巴也塞进被子里，一道含混的声音传了出来：“没用的处男。”
严冬自然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刚收服的小姑娘会有怎样的心理波动，他此刻已经陷入了大风起兮的修炼中无法自拔。
在蚩尤墓穴之外，田野就给他带来了这本世间顶尖的修行心法，本来严冬与向万夫的约定是给藏书楼立下一定的功劳才会得到这门心法。但不知为何，藏书楼没有让他回去大秦，而是直接从南荒转道赵国，因此便让田野将大风起兮这门心法一同带了过来。
和当初恢复修行的时候一样，严冬将大风起兮运转到一定的地步之后，也引发了佛宗心法般若心经的响应，般若心经流通的经脉在佛门魂气的映照下变成了金黄色，而大风起兮流通的经脉在风属性魂气的映照下变成了青色。
缩在被子里的焦月季还没睡着，突然感觉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道光源，不由自主将眼睛睁开一道缝隙朝那边看去，却发现严冬时而如同佛殿中的塑像一般神圣庄严，时而如同画中仙人一般遗世独立。
第二天清晨，焦月季醒来后下意识将手臂从被子中伸了出来，却被早晨的冷空气冻得又缩了回去。裹着被子一转身，发现严冬已经不在床角。
“不仅仅是渗透，几乎可以说，城主都被这些人控制了。”焦月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目前晋阳城除了旧皇城和天下酒塔之外，其他势力或多或少都被他们控制着。天下酒塔背后势力太神秘，他们不敢染指。而旧皇城目前是李放将军的临时军部，他们对于军部核心人物也没办法渗透，不过出入旧皇城的人那么多，一些基层官兵中应该也有不少他们的眼线。”
“他们连军队都敢动？看来这些人果然是胆大包天。不过这样也说明了这些人的可怕，简直是无孔不入。”严冬皱着眉头说道。
风声呼啸中，飒飒声透过纸窗传了进来，一场大雪毫无预兆地在这寻常的夜里落了下来，覆盖了赵国西部和秦国东北方。凉城也下雪了吧？严冬想道。
因为之前修行过清风诀，严冬对于大风起兮的理解也容易些，不过从离开蚩尤墓穴到今天，他一直都在紧张地赶路，没有时间去上手修炼一番。今晚是他第一次修炼这门心法。
果然，有了清风诀打下的根基，严冬在体内运转大风起兮一点也不觉得陌生，就仿佛已经修炼过无数次一般，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其运转得圆润自如。
严冬没有说什么，上床之后盘坐在床角，对焦月季说了一句“早点休息吧”后，便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焦月季轻轻坐在床边，仔细盯着严冬看了许久，然后开始宽衣解带，然后时不时地转过头去打量严冬的反应。然而直到她穿着贴身内衣，将大多数光洁雪白的皮肤露在外面时，严冬还是没有丝毫反应。焦月季盯着严冬仔细观察，然而等到夜里的寒风将她冻得瑟瑟发抖，依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到的变化。
严冬唯一庆幸的便是自己刚开始没有直接和岳学治他们爆发冲突，反而因为表演得不错而取得先手，让他们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这样也方便他的行动。
“晋阳城的城主府也被这些人渗透了？”严冬问道。
“不睡觉做什么？一个人怎么可以不睡觉？”焦月季问出这句话后才发现有些唐突，捂着嘴低下头去。
“修炼可以让人心神放松，而且睡觉哪里有用魂气滋润身体效果好？所以我晚上习惯修炼。”严冬没有发现少女的异常，自顾自地说着。
“那大人还是坐在床上修炼吧，床下有火盆，夜里不会太冷。”焦月季说道。
焦月季找盛老要了一盆木炭，在火盆上盖上盖子，将火盆放到床底下，少女轻声说道：“大人，时间不早了，我服侍您早早就寝吧？”
严冬回过神，看了看焦月季，说道：“不用，你先睡吧，我晚上一般不睡觉。”
在焦月季的介绍下，严冬才真正对于岳学治等人有了一个真正的了解。就拿黑金庞五来说，晋阳城里这一座烟云阁的所有女伎都是庞五手下培训出来的，烟云阁虽然是赵国最大的花柳之地，但面对这些地头蛇也不得不做出让步。岳学治几人聚集在一起，别说小小的晋阳城，就算整个赵国西部都没人敢动他们。包括目前在西部带兵抵御秦国的相国李放都选择了听之任之，因为一旦动用军队捣毁这些黑道势力，赵国必然大乱。
此时的严冬简直恨不能将公孙先生抓过来暴揍一顿，他当年将这些人笼络在一起，称霸了赵国地下世界，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他走了之后，这些权利便被手底下这些人瓜分，虽说晋阳如今不是赵国都城，但前皇都的庞大影响力也是不能忽视的。
严冬有些怀疑，就算是公孙先生，应该也不愿意现在与这些人对上。以前可以笼络他们，是因为他们对于监察司不了解，而且这些人以前还没有这样一手遮天的能力。现在连监察司都落在了这些人的掌控之中，而且几位大佬守望相助，为晋阳城的地下世界制定了固定的格局，此刻与他们为敌，严冬一个人确实是不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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