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走这边。”
在老妇人的带领下，严冬推着小车走进了一条胡同。胡同口三四位老头儿蹲在那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到小车过来，稍微往旁边挪了挪。胡同没有挨着院墙，这里的人没那么多钱买能盖院子的土地，所以这条胡同紧挨着的就是一户一户人家的房门。
有家人养着鸡，鸡关在笼子里，笼子放在屋里，所以严冬走到门口就闻到屋里传出一股带着湿气的鸡屎味道。
一扇房门里跑出来一名红脸蛋的小女孩，怀里抱着用细麻绳捆好的药材，然后递给站在梯子上的哥哥，那名看起来才七岁左右的哥哥努力将一把又一把药材挂在檐下的椽子上。两名小孩穿的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但洗得很干净。
严冬停下来，拿了两颗红薯塞到小姑娘怀里说道：“小妹妹，给你们两颗红薯，晚上熬粥喝，可甜了。”
小姑娘红红的脸蛋上满是错愕和高兴，抱着两颗红薯就像宝贝一样。
小男孩从梯子上跳下来，这让严冬看得眼角直跳，这么小的孩子这样做真是太危险了，但很显然小男孩不是第一次这样，跳下来之后还是稳稳站住了。
小男孩看了看妹妹怀里抱着的红薯，眼神中有犹豫，但语气很坚决地说道：“俺娘说过，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会遇到骗子。俺爹也说过，别人白给的我们不能收，我们自己能靠卖药材赚钱。等卖完药材赚了钱，我们自己可以买红薯。”
严冬想了想，又拿了两个红薯塞进小姑娘怀里，然后从台阶上捡起一小把药材，说道：“谁说白给了，我和你们换，别跟我说这药材不值钱，我现在非常需要，就用四颗红薯跟你们换。”
说完，严冬推着小车继续前进。
身后传来小男孩的声音：“谢谢。”
一位老头儿坐在门口，旁边的门槛上放着一台手摇磨刀轮，这间房子非常老旧，门框破破烂烂。严冬也不多说，从小车下取出不离身的铁刀，虽然铁刀保养得很好很锋利，他还是让老人帮他打磨了一番，然后留下了半筐红薯。
路过一个穷困木匠家，严冬将小车推了进去，让那人把看起来还很新的车轮换了，然后留下了半筐红薯。
路过一位捶洗衣服的妇人，严冬将前两天在咸阳城新买的短布衫脱下，让妇人帮他洗了，然后留下了半筐红薯。
……
等到了老妇人家里的时候，严冬的小推车上的红薯只剩下一筐。
咸阳城虽然是大秦国都，但不代表住在里面的都是显贵之人。这样大的一座城市，自然各种行业都需要有，上到王公贵胄，下到贩夫走卒，这样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城市。
老妇人带严冬所去的地方算是咸阳城的贫民区，虽不像其他城市的贫民区那样破败杂乱，但里里外外都偷着一股寒酸。这里离东市不远，但距离两座城门都有些距离，属于咸阳城的东南角，进出城门的人看不到，也算没有影响市容。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儿子原本是一家药店的学徒，每个月挣的钱只够我们一家人在咸阳城生活，但谁知道他听说城南河里出现了锦鲤就非要下河去捞，想赚点钱补贴家用。结果下得深了，被冻坏了身子，现在又是咳嗽又是闹痢疾，大夫说要根治得花钱，可家里没钱。听说藏书楼的红薯比一些药还要管用，所以我想买一颗给我儿子，看能不能把身子养好。”
严冬提起一筐红薯放到老人面前说道：“原来是这样，这一筐红薯你拿去，先给你儿子熬粥喝，如果不管用，你就把剩下的卖了，给你儿子看病。”
哪知老妇人非但没有兴奋激动，反而惶恐不安地推辞道：“这一筐红薯得五两银子，太贵重了，我可不敢多要。我就要一颗，就一颗。拿回去给我儿子补补身子就好，不敢贪图这一筐。”
藏书楼的红薯虽然名声在外，但严冬还真不知道这红薯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万一这老妇人用手里最后这点铜板买回去的红薯没用，那岂不是耽误了给他儿子看病。所以严冬推起小车，打算跟着老妇人去看看，红薯能把她儿子调养好那最好，不能的话自己也会帮忙出钱请大夫。
“那就谢谢了，小伙子真是个好人。”
老妇人一边感谢着一边在前面带路。
一位身穿旧布长袍的老妇人佝偻着身子走过来，拿着一颗红薯问道。
严冬也是放开了，像个阳光大男孩一样笑着说道：“五两银子一筐，一筐二十个。”
老妇人迟疑着说道：“二百五十文钱一个？这太贵了，能不能便宜点？我出来钱没带够，一个都买不起。”
严冬眉头一挑，有些意外。看这老妇人的样子，想必生活也不富裕，如果能得到这一筐红薯，那也算是一笔意外的财富，不光能够给她儿子看病，甚至可以改善一下生活条件。毕竟五两银子对于底层人民来说，也算是不小一笔财富了，结果这老妇人拒绝了。
“这样吧，我跟你回去，看看藏书楼的红薯对你儿子有没有用，没用的话我帮你找大夫。”
严冬声音和缓地问道：“请问您为什么非要买一个红薯呢？”
严冬也看出来了，这位老妇人是真的很想买一个，虽然一开始就被昂贵的价格吓了一跳，但她还是红着脸问他能不能便宜。对于一般人来说，买不起那就不买，何必在这里拉着脸和人家求情？更何况老妇人只拿了二十七文钱，居然还有勇气想买二百五十文钱一颗的红薯。这里面一定有苦衷。
卖猪肉的大叔笑呵呵地点头。
“小伙子，你这红薯咋卖？”
“您带了多少钱？”
“我这里只有二十七文钱。”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铜钱。
严冬想了想道：“那就二百文吧，我给您便宜五十文钱。”
老妇人摇了摇头说道：“还是太贵，能不能再便宜一些？”
严冬刚开始咸阳腔不够标准，吆喝的时候憋得满脸通红，看着市集中川流不息的人，他此刻更愿意到边城去杀敌。但喊着喊着感觉就来了，就算他的咸阳腔不正统，但也不会有人用白眼仁看他，或者说人们都不愿意看他。
于是一道略有生涩僵硬的年轻咸阳腔在这市集里越来越响亮，到最后把所有其他吆喝的小贩都压了下去：“红薯，藏书楼的红薯，兰姥姥种的可以延年益寿的红薯。”
到后来，严冬感觉台词有点单调，感觉其他小贩喊得花样很多，很有特色，于是他也临场自创了后半段：“红薯香红薯甜，不香不甜不要钱。吃红薯的日子比蜜甜，不羡鸳鸯不羡仙。生病不用愁，吃碗红薯粥。体弱不用愁，吃碗红薯粥。年老不用愁，还是红薯粥。男人吃了强身，女人吃了养颜，效果胜过大力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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