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貔狸。”
“貔——貔狸？”独孤成和蒋玉衡异口同声道。
“就是我们常说的黄鼠！”
“咦——”蒋玉衡知道这就是黄鼠后，更加嫌弃了。她瞄了一眼那看上去血淋林的肉，推了推独孤成：“契丹人真奇怪，连黄鼠都吃，赶紧扔了去！”
“别呀！”小慧从独孤成手里接过那只貔狸，道：“这东西很好吃的！这在契丹可珍贵了，除了契丹贵族之外，寻常百姓，甚至小一点的官，都是没资格吃貔狸的。即便是契丹可汗，平常也不能轻易吃到，只有在招待外邦使臣的时候才会做这道菜。而且貔狸在契丹并不常见，他们会派专门的人守在貔狸经常出没的地方，不准百姓捕杀。被抓起来的貔狸，都是用牛乳喂养的！”
“不会吧？”蒋玉衡听了瞠目结舌，指了指她手里的肉，“就这么一只黄鼠，还这么大费周章？”
“我骗你做什么！”小慧乐滋滋地望着手中的貔狸肉，她长这么大，虽然无数次听过貔狸的美味，却从来没有尝过呢！
“那你会做吗？”独孤成见她十分期待的模样，便问道。
“我没有做过，但听说过做法！”
“那就行，那你就做，让我们也尝尝这奇怪的山珍海味！”独孤成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她喜欢，他便高兴。于是他又开始忙活着烧火做饭了。
蒋玉衡却直勾勾地盯着小慧，问道：“你怎么知道貔狸的？还知道做法？”
“我——”小慧别过头去，不让蒋玉衡看到自己慌张的脸，她的两个眼珠左右乱转，笑道：“我在开封的时候，*里有一次住了几个契丹人，有一天他们带回来几只黄鼠，让我们的厨娘煮给他们吃，当时我们还觉得他们大概是疯了，就是他们告诉我们这些的！”
“哦——”蒋玉衡点了点头，心想这个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小慧见她没有再追问，这才长叹一口气，继续忙活去了。
蒋玉衡见独孤成和小慧两个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得不亦乐乎，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出去转了转。可是她刚走到小慧房间的窗外，嗅到空气中除了从厨房飘过来的烟火味和房间里淡淡的药味后，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其他的味道。
她朝厨房方向望了望，见没人过来，便推开小慧房间的窗户，朝里望去。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房间并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当她的眼光落在整整齐齐一丝不乱的床榻上时，她心中一颤。方才独孤成敲门时，小慧迟迟没有开门，她说自己刚刚躺了一会儿，如果她真的是刚从床上起来去开门的，怎么会把床铺收拾得这么整齐？
她闭上眼睛细细嗅了一会儿，那淡若游丝的气味似乎就是从小慧的房间传来的，她嗅了出来，那是烧纸的味道。就在她关上窗户正要进去看看的时候，她留意到窗户边有一坨鸟粪，那粪看上去小而硬，黑乎乎的上面有一些白色，她太熟悉这样的鸟粪了，这是鸽子的粪便。
寻常人家不会轻易饲养鸽子，而被驯养的鸽子也不会无端飞到别人家去。蒋玉衡心中好不容易消释了一些的疑心，此刻全都重新涌起了。
她轻轻推开小慧房间的门，两眼迅速在屋子里搜寻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除了这浓烈的药味。小慧养伤的这段时间，她经常和独孤成一起来看望小慧，虽然这房间里市场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药味，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浓过。她觉得蹊跷，便在房间里找了起来。
果然，熬药的药罐和药炉被藏在两个花瓶的后面。蒋玉衡锐利的双眼一下子就看到了药炉中一张烧得只剩下一角的纸，她轻轻用手指拨动了一下，那张残纸上什么也没有。
可是，仅此一角残纸，已经足够了！蒋玉衡于是认定，小慧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会想起刚才所有的事，她之所以开门开得晚，应该就是在烧这张纸，烧到一半，没想到会有人来，便匆忙把药炉藏在花瓶后面。
可是，寻常人若是要烧一张纸，只需点支蜡烛就好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从厨房把药炉搬到房间里，非要用药炉烧呢？除非，是想用药味来掩盖烧纸的气味。蒋玉衡想到此处，脊背一寒。能行事如此缜密心思又如此细腻的，莫非是一名密探？
可她是谁的密探？蒋玉衡皱起眉头。若不是刚才的貔狸肉，蒋玉衡一定猜不出小慧究竟是谁派来的密探，可是现在，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契丹，阿保机！
“玉衡，吃饭了！”
就在蒋玉衡刚刚理出眉目的时候，独孤成在厨房里高声喊她。她于是将药炉放好，轻轻关上房门，若无其事地朝厨房走去。
独孤成和小慧已经把饭菜和碗筷都摆好了，桌子中间放了一个暖锅，沸腾的汤浓香四溢，在严寒的冬天，光是看看，就让人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暖锅中放了许多菜，小慧把那只貔狸的肉切成片，放进暖锅里，烫了烫便夹进独孤成和蒋玉衡的碗里。
独孤成尝了尝，鲜嫩爽口，口齿留香，味道比南方的鳜鱼还要鲜美，他直夸好吃。蒋玉衡的心思却不在眼前的美食上，她想质问小慧，可看到独孤成一脸幸福的模样，却又不忍心破坏。
“玉衡，怎么不吃？不喜欢吗？”小慧见她愣愣出神，便唤了句。
蒋玉衡笑了笑，这才闷头吃起饭来。没有如山铁证，她实在不愿打破独孤成的美梦！
小慧见她害羞了，便不再笑她，而是继续道：“这的确是一种山珍海味，其实不是多难得到，只是你们从没吃过罢了！”
“这到底是什么呀？”独孤成问。
独孤成打开纸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嫌弃道：“玉衡，你这带的是什么呀？这就是你说的想吃都吃不到的山珍海味？一只耗子？”
“耗子？”蒋玉衡凑了过来，见那纸里包的果然是一只瘦瘦的，被拔去皮毛的耗子模样的东西，那肉微微泛红，连肉骨里细细的经脉似乎都看得见，她顿时觉得胃里有些恶心，别过头去，抱怨道，“我怎么知道是这么个东西，我听大王说这是平时想吃都吃不到的美食，就偷偷拿了一个出来，谁知道竟然是只耗子！”
小慧听到他们左一个耗子右一个耗子的，便也凑了过来，仔细看着那个奇怪的东西。
蒋玉衡见她的笑里不怀好意，努了努嘴，道：“是啊，怎么了？”
“不对吧！是晋王赏给你的吧？”小慧看着她鬼笑。
蒋玉衡见瞒不过，便承认了：“好吧，就算是他给的又怎么样！是契丹的阿保机命人送来的。年关将近，阿保机派使臣送来了贺礼，还送了一些契丹独有的美食，这就是其中一种，大王随手赏给了我，我这不是带来跟你们一起吃嘛！”
独孤成和蒋玉衡连忙走了进去，小慧又将院门关上，望着他们手中的东西：“带的什么？”
“好吃的！”独孤成冲她眨了眨眼睛，又问道：“怎么这么慢才开门？”
“呃——刚躺了会儿——我去做饭吧！”小慧接下蒋玉衡手中的肉，又提了一壶米酒说要去热热。
“还看什么，快扔了呀！”
独孤成于是赶紧端了要扔出去，却被小慧按住了手，她朝蒋玉衡笑道：“这东西真是你偷偷拿出来的？”
独孤成于是腾出手来，打开那包用纸包好的肉，道：“我去把肉切了！”
“诶！”小慧正要把锅烧热，随口答应了一声。
独孤成回头朝蒋玉衡笑了笑。他手里提着两壶刚从街上买回来的米酒，小慧身子刚好了一些，不能喝太烈的酒，这米酒是农家亲自酿好拿上街卖的，他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买来给小慧尝尝。而蒋玉衡的手里正捧着一包用纸包好的肉。
“来了来了——”小慧终于开了门，一阵寒风扑进院里，吹得她眯着眼睛往旁边躲了一下。
独孤成用刚沾了水的白菜叶朝蒋玉衡甩去，笑着瞪道：“就你话多！还不来帮忙，想不想吃饭啊你？”
蒋玉衡一面挽起袖子，一面嘴里嘟囔着：“就知道使唤我！见色忘义！”
“你再废话，我就把这生白菜塞进你嘴里，看能不能堵住你的嘴！”独孤成笑着拿起浸满冷水的白菜吓唬她。蒋玉衡朝他做了个鬼脸，便乖乖洗菜了。
蒋玉衡看着她言语闪烁，眼神飘忽不定，觉得她定是有事隐瞒，却又不好点破。独孤成见她身子刚好，生怕她累着了，忙跟进厨房，帮她烧水煮酒，又打水洗菜，忙得不亦乐乎。
蒋玉衡将身子倚在门边，看着独孤成忙里忙外的，便打笑他：“你真是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啊！”
转眼已是严冬时候，北风呼号，寒霜满地。干巴巴的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只剩下枯枝靠在灰白的院墙边瑟瑟发抖。
门上样式简单的铜环冰得让人不敢触摸，独孤成直接用手拍门。“咚咚咚”，拍了好一会儿，门还没有开，他于是朝院内大声喊道：“小慧，是我！还有玉衡！”
“诶！来了——”里面传来一声拖长了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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