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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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宁轻轻地唤他的名字:“陆远,陆远……你没事吧。”

    可陆远依旧是那般闭阖着双目,毫无动静,不会是真的发热了吧,顾初宁叹气,无奈之下她抬起右手去摸陆远的额头,然后用左手摸自己的额头。

    陆远觉得累,他好想就这样睡着,世界一片昏暗,只有淙淙的流水声,可忽然间多了一道声音,字字地喊着他的名字,是谁在喊他,陆远想。

    冰冷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一阵暖意,陆远费力的抬起了眼睛,只见对面那姑娘未绾的长发垂在胸前,淡青色的纱裙仿若浸了水,却更显身形纤弱。

    头顶的花树上垂着花灯,花灯上刻着瓣纹,光影斑驳,正打在她的脸上,眉眼玲珑,花树纷乱乱的落下花瓣,其中一瓣落在她的发上,就像是话本子里说的水妖,勾魂夺魄。

    陆远下一瞬才恢复清明,他一把捉住顾初宁的手,慢慢道:“你在做什么?”

    顾初宁愣了一下,然后把手缩了回来:“我是看你有没有发烧,”好在并没有发热,可能他方才只是有些累了。

    二人就这样面对面,谁也没有再说话。

    顾初宁过了会儿才道:“这附近几里只有这么一个庄子,若不然就是些农户,你既受了伤,那外面说不准还有凶手在找你,眼下你只有躲在这里才安全。”

    陆远点点头,他一路逃到这里,那些杀手定然还在寻他,眼下他只有躲在这里了,可这水畔花树旁自然是不行的,若是想安全,定然只有躲到庄子里面去,这就不得不需要顾初宁的帮忙了,他看着顾初宁。

    顾初宁自然知道陆远在想什么,她刚要开口说帮她,陆远就说话了。

    陆远用一只手撑着草地:“表妹,若是你这回能救我性命,将来我定会与你金银财帛,”他继而又道:“但我知你不爱钱财,定然是会帮我的。”

    接下来的事不只是将他拖出河里这么简单,还要帮他掩藏踪迹,毫无疑问会有危险,这就不能只凭着俩人的亲缘关系了。

    好话坏话都让他说尽了,顾初宁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陆远的精神一下子就放松了许多,他撑着身子慢慢起来,可这伤口委实太重,他一个不稳就要摔倒。

    顾初宁见了立时就揽住了他的腰:“你没事吧,”眉眼间都是担忧的意味,实在是陆远看着伤的颇为严重。

    陆远摇摇头:“无事。”

    正在此时花林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并且离的越来越近,顾初宁能感觉到陆远的身子开始紧绷起来。

    顾初宁也有些紧张,她只能把陆远藏在树身后头,然后轻步走了出去,却见是珊瑚提着灯走来,她一颗心就放回了肚子里。

    珊瑚看见顾初宁就道:“姑娘,你可是等得急了,”方才她有些不舒服去了恭房,现下才回来。

    顾初宁就道:“没有,对了,树后面是表少爷,你可不要叫出声来。”

    珊瑚听的迷迷糊糊的,表少爷?他怎的会在树后,她虽然不解,但很听顾初宁的话,还是点了点头。

    珊瑚看见陆远的时候果然惊讶的很,她有些害怕:“姑娘,表少爷这是怎么了。”

    顾初宁拍了拍珊瑚的手表示安慰,又对陆远道:“我一个人总是不方便,如今有了珊瑚便轻松许多了,你放心,珊瑚自幼陪我长大,绝对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陆远点了点头。

    珊瑚就算搞不清楚也知道事情紧急:“表少爷,您伤的这般严重,要不要告诉县主,还有咱们府上的姑娘,她们都在呢。”

    顾初宁却摇了摇头:“眼下来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暴露了出来,来日会有危险。”

    珊瑚也不笨,仔细一想就明白了:“那咱们悄悄的回去,”她对着陆远说:“表少爷,也是巧呢,县主给每个小娘子都分了一座独立的院落,咱们姑娘的院落离的近,就在不远处。”

    顾初宁过去搀着陆远的手:“等会儿让珊瑚在前面探路,我扶着你往回走,坚持住。”

    珊瑚也不废话,提着灯笼就往院落走,这花林最是弯折曲绕,掩映的极深,也正是因着这花林,陆远才能躲起来。

    花林里还有好些小娘子在赏花灯,偶尔能听见她们的欢笑声,珊瑚提心吊胆的,前后左右的仔细观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躲开众人的耳目。

    又折腾了好久,顾初宁和珊瑚才把陆远给带回屋子里。

    顾初宁累的浑身酸软,真是好不容易才把陆远安全带回来,陆远也靠在榻上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浸了冷水,现下已然有些发热了。

    顾初宁就发现陆远的面色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是那种不正常的红晕,她心下微惊,看这样子是要发热了。

    “珊瑚,你去提两盆热水过来,”顾初宁吩咐道。

    珊瑚应了诺就往小厨房走,很快便把热水给提了回来,还拿了好些干净的丝帕,预备着给陆远擦伤口。

    顾初宁用热水烫了丝帕,然后坐到了榻边。

    珊瑚轻声道:“姑娘……”虽说时下风气开放,男女子可以随意交往,可哪有黄花闺女看男子身体的道理,这可是大大的不妥,若是叫别人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戳脊梁骨呢,她一直陪在顾初宁身边,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做错事。

    顾初宁也明白珊瑚的担忧,可眼下陆远伤的那般严重,他自己如何能处理伤口,她不仅仅是顾初宁,还是徐槿啊。

    陆远正是昏昏沉沉之际,可也听见了这主仆二人的担忧,他气息虚弱,握住顾初宁的手:“你放心,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就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再不会有旁人。”

    珊瑚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旁人不知道是旁人的事,这事也不能假装不存在啊。

    陆远看着顾初宁:“表妹,先前我允你之事不是作假,待来日定会报答于你,金银房屋随便你要。”

    陆远觉得越来越晕,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身子也在逐渐发热,若是没有及时救治,定然会有危险。

    珊瑚嘟着嘴,表少爷这是当自家姑娘什么人了,竟然还许以金银财帛,姑娘最是良善,若不然为何要冒着危险去救他,也就是姑娘太好性儿了。

    “我要房屋,到时你给我房契便可,”顾初宁道,古往今来,还是房契是永不赔本的买卖,若是哪一日她在济宁侯府待不下去了,那可是最好的容身之处。

    珊瑚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莫不是幻听,她家姑娘怎么可能说出这话,这不是她认识的姑娘……

    陆远闻言却彻底放下了心,答应了更好,这样才会守口如瓶,这事就再稳妥不过了,他终于放心的晕了过去。

    珊瑚愣愣的看着顾初宁,她不可置信的问道:“姑娘……”

    顾初宁却对珊瑚说:“珊瑚,你去外面看着,不要让外人进来。”

    这毕竟是庆云县主的庄子,周围住的又都是小娘子,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过来串门说话儿,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可就不得了了,这可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珊瑚顿觉肩头的责任严重的很,二话不说就出了房门在外面看守起来。

    从珊瑚的角度向外看,可以看到花林那儿的熠熠灯光,漂亮的很,可珊瑚却没有心思去看花灯,她满脑子都是方才顾初宁爽快的应和声。

    珊瑚左思右想,终于找到了原因,她家姑娘虽然不恋钱财,可也架不住那表少爷非要给呀,更何况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也算是你情我愿的差事,她越想越觉得有理,然后认真的看守起来。

    屋里面,陆远正昏昏睡着,顾初宁自然看得出陆远不放心她,这世上能叫人守口如瓶的,若说钱财是第一位,那怕是没有第二位的了,只有她答应他,他才能真正放下心。

    陆远衣袍被划得残破不堪,到处都沾染着血迹,顾初宁小心翼翼地解开衣襟,然后用湿帕子轻轻擦拭。

    顾初宁看见伤口后反而放下了心,陆远前胸处的伤其实都是轻伤,只是破了口子而已,故而只是流了些血,这其中最为严重的是肩头上的伤,伤口长而深,甚至能隐隐看见骨肉,想来这才是陆远伤重的真正原因。

    顾初宁见到这伤口反而不敢下手了,她从前最多也只是见过些轻伤,这等严重的伤口还是第一次见。

    可眼下也只有靠她了,顾初宁小心地用湿帕子擦干了血迹,好在那伤口不再流血了,许是先前在河水中流的已然够多了。

    现下最关键的问题是没有伤药,若是没有伤药的话,这伤口定然会更加严重,她要去哪里寻呢?

    顾初宁不死心地在陆远的身上摸了摸,还真叫她摸出来一个白瓷瓶,她满怀欣喜的打开,可那里面的药都泡了水,没法用了。

    顾初宁失望的看着白瓷瓶,这可怎么办,她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那次她的脖颈受伤时陆远曾给过她一瓶伤药,正好是用来止血的,这可真是柳暗花明。

    顾初宁在匣子里寻到了伤药,给陆远细细地上了药,最后又用白纱布包扎起来,虽然不甚美观,却也没什么大问题了。

    这期间陆远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痕迹,一直在沉沉睡着,不过他的面色却好多了,不再是那般不正常的红晕,顾初宁也放下了心。

    顾初宁忙活完才出去寻珊瑚:“夜里凉了,回去休息吧,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她顿了顿又道:“等会儿我与你住一间屋子,还好偏房里面有榻。”

    珊瑚爽快的点了点头,可不能叫姑娘与表少爷同居一室,然后又看着顾初宁欲言又止,两只手绕来绕去的。

    顾初宁笑道:“有什么话便说。”

    珊瑚最终好奇的问:“姑娘,那房契什么时候要啊?”她掰着手指头数:“今儿可是您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表少爷的,这救命之恩如何报答都不为过,再说了您废了这许多力气,总还是需要些报酬的,”她也想明白了,表少爷看着就是顶有钱的样子,更何况还是他非要给报酬的,不要白不要。

    顾初宁看着一脸纠结的珊瑚,原来她是在想这事儿,其实珊瑚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陆远醒过来以后还记得这房契……非是要给她也是可以的。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才回偏房去休息,顾初宁身心紧张的忙了一晚上,一沾到床边就睡着了,反而睡得很是踏实,再睁眼时便是第二天天亮了。

    珊瑚醒得早,此时见顾初宁醒过来就捧上了衣裳:“姑娘,今儿咱们要好生穿戴一下,”今日便是庆云县主开宴的时候了。

    顾初宁点点头,然后换上衣裳,又由着珊瑚细细的上了脂粉,待一切收拾妥当以后才问:“他现下可还是在睡着?”

    珊瑚回道:“方才奴婢过去取衣裳的时候表少爷还在睡着,现在就不知道了。”

    顾初宁又道:“再过会儿咱们便要出去了,我过去看看他,可别再惹出什么乱子。”

    顾初宁过去的时候顺带端了珊瑚取回来的食盒,陆远伤的那么严重,定然是要用饭的,用了饭也好恢复的更快些。

    待顾初宁到了次间儿后却没看见陆远,她把食盒放在小几上,陆远这是去哪里了,怎的不见人影,不会是被人发现了吧,她越想越怕,然后就要转身出去寻陆远。

    没想到她刚一转身就碰到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撞得她鼻尖生疼,顾初宁的声音嗡嗡的:“你吓坏我了,都是你。”

    陆远低下头就看见眼泪汪汪的顾初宁,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了徐槿。

    那时候他在书房的博古架前头寻书,妧妧悄悄进来了,却没有告诉他,她想要在背后拍他的肩头吓唬他,可谁能想到她拍完以后没有藏好,竟然不小心撞到了博古架上,也是这般鼻头通红,眼泪汪汪的,还不讲道理的说:“你吓坏我了,都是你。”

    眼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人慢慢重合,陆远摇了摇头,他是糊涂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将这俩人联系起来。

    陆远和顾初宁赔了不是:“方才我去洗漱了,没有旁人看到。”

    顾初宁点了点头:“那就好,若是叫旁人瞧见我这屋子里藏了个大活人,指不定要在背后怎么编排呢,”她如今可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名声顶顶重要。

    顾初宁说完话才发现陆远好好的,不仅能站稳,还站的稳稳当当的,身上也不发热了,就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已。

    她很是好奇:“你怎么好的这么快,”分明昨晚还一直昏沉着,一次都没有醒过来,她还以为要好好养几天才能下地呢。

    陆远勾唇笑了下,这种伤势于他来说不过尔尔,自然恢复的快,昨夜那般不顶事乃是因为在冷水中泡了大半夜。

    他过了会儿才道:“你昨晚上的药很好用,”他这话也没有说错,那药乃是他请了蒋大夫精心研制的金疮药,对于止血有奇效,也是巧了,她竟然带了这药来。

    顾初宁“哦”了一声表示了解,她当日上了那药以后脖颈也是很快便不流血了,果然是好药,她要好好留着,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顾初宁指了指案几上的食盒:“这是珊瑚取来的早膳,你快些用了吧,也好恢复体力,待前头忙起来的时候你再走,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现下都已经是大白天了,那些杀手应该寻了一夜也没有寻到,想来应该会放弃了。

    陆远却摇了摇头,他负过手看着窗外的远山:“昨夜杀我的人还没有寻到,这就是最大的危险,”若是这次没有连根铲除,那么后患无穷。

    陆远说这话时唇角轻轻勾起,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顾初宁问道:“那你想如何?”

    陆远侧过头看她:“那些人既然下了死手要杀我,就不会轻易放弃,可现在却是我在明,他在暗……”

    他不仅不躲,他还要正大光明的出去,更是要装的一点事都没有,看那些人还能不能坐得住,若是坐不住……能主动跳出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顾初宁也明白陆远的意思,她有些佩服陆远了,刚从那般险恶的环境下死里逃生,如今又要亲自试探。

    顾初宁指了指陆远的衣裳:“这计策果然很好,只不过你要不要先换身衣裳,”这衣裳上都是撕裂的口子与血迹,可她又只有女装,却是无法帮陆远了。

    陆远就道:“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顾初宁闻言彻底放下了心:“那你用膳吧,然后再回去,估摸着等会儿前头会忙得很,你正好趁此机会逃出去。”

    陆远点点头:“好,说不定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顾初宁有些不解,还有什么她能帮忙的,只不过她还是应了下来。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宋芷的声音:“初宁,你收拾好了吗,听说前头开宴了,”语气欢快的很。

    顾初宁连忙就走了出去,宋芷果然在门口等着:“快些出去,我听说县主邀了好些年轻的公子,过会儿应该就到了。”

    虽然男女大防不严,可也没有住在一处的道理,故而庆云县主只邀了小娘子们相住,那些公子则是需要自己赶过来。

    待顾初宁和宋芷过去的时候,已经到了许多小娘子了。

    小娘子们待的这处地方名唤牡丹台,是建立在二楼的亭台楼阁,宽敞大气的很,虽说这楼台叫牡丹台,可不仅仅是牡丹一种花,几乎包括这个时令的所有花。

    顾初宁看了以后连连感叹,大手笔啊。

    小娘子们如往常一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顾初宁就看见宋莹正拉着一个小娘子的手说的开心,笑的都合不拢嘴了。

    宋芷才想起来昨晚上一直不见顾初宁,问道:“昨晚上你去哪里了,我怎么一直没瞧见你,我记着我叫珊瑚喊你去赏花灯了。”

    顾初宁自然不能说实情,她道:“昨晚上我也去了,只不过那花林弯弯绕绕的,彼此之间看不见也是常有的,不过那花灯着实好看。”

    宋芷一听也没怀疑,然后就拉着顾初宁往里走。

    顾初宁一面往里走一面看楼台上的小娘子,昨晚上惊心动魄的,她也没关心都有谁来了,正好趁此机会好好看看。

    第一个自然就是杜曼珠,她穿了身暗红金线绣云纹的蜀纱袍子,下身是同色系的曳地裙,满头珠翠,看着艳丽极了,顾初宁不得不感叹一声,着实是艳丽的好看。

    杜曼珠由一帮小娘子围着,众星捧月一般,也怨不得她养出了那样一副脾性。

    顾初宁再仔细看,发现了好些宋老夫人寿宴时来的小娘子,如陈清怡等人,想来这些便是京城中蛮尊贵的贵女们了。

    那边杜曼珠正被捧的高兴,一个小娘子满口的夸赞:“杜小姐果然貌美无双,咱们这些人在你身边都被衬的没法看了。”

    杜曼珠面上不显,心里却高兴的紧,她平生最负容色,也最喜旁人夸她容色,她眼风一扫,忽然看见了顾初宁。

    杜曼珠满腔的欢喜都消失了,像是被一盆冷水给浇了下去,她死死瞪着顾初宁,这破落户今儿穿了身水红的襟子,只略施打扮便把她给比下去了。

    自然有小娘子看出了杜曼珠的恼恨,立马宽慰道:“她是个什么身份,凭她也配和你比,就是连给你提鞋都不够的,再说了,我瞧着这顾初宁的相貌也就一般,”这小娘子名唤朱妙珍,她的父亲正好在杜曼珠的父亲下头领事,自然是事事捧着杜曼珠了。

    杜曼珠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许多,就算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小官庶女。

    顾初宁刚刚站稳,还没等和宋芷说话,就感觉到有人在瞪她,她转过头去看,只见是一个娇美可人的姑娘,她心下不解,这还是第一次见面,怎的就对她如此敌视。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小娘子竟向着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朱妙珍看着甚是娇美,她有些不解地看着顾初宁:“这位姐姐是哪位?是刚到京城的吗,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怎的从未见过,咱们京城何时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了。”

    宋芷自然见不得有人欺负顾初宁,她往前走了一步:“有话就好好说,阴阳怪气的算什么本事,”言语间是满满的不屑,这朱妙珍最会捧臭脚,她一向看不惯。

    朱妙珍吃了瘪,她最怕遇上宋芷这般说话直接的,索性就不遮遮掩掩了:“宋二姑娘可不要生气,我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能来这种地方,那可就没王法了,”她说的时候还用眼尾去看顾初宁,一副不屑的样子。

    宋芷还要说话,顾初宁却拉住了她,顾初宁笑道:“这位姑娘说的对,这宴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至少要会说人话才好啊,”她可不愿意捧着这些人,大不了撕破脸,左右以后也不必见这些人。

    朱妙珍这回被气的直接说不出话来:“你……你……”了半天。

    周围的小娘子自然都围过来看热闹,朱妙珍更觉丢脸:“你倒是个牙尖嘴利的,我也不与你兜着说话了,凭你这样的身份,如何能来庆云县主的宴会,你是不是偷偷跟着宋芷来的?还真是不要脸,一点都没有羞耻心。”

    顾初宁刚要回话,那边就有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是我邀请的顾小姐。”

    众人闻言都福了福身:“庆云县主。”

    庆云县主一路往这边走了过来,然后对顾初宁笑道:“昨夜住的可还习惯,我一直听闻你的事,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顾初宁福了福身:“多谢县主关怀,初宁一切都好,”她说完就打量起庆云县主,庆云县主与她差不多的年纪,眉眼秀丽,举止间看着很是端庄大气,不愧是嘉安公主的女儿。

    庆云县主也在打量顾初宁,她一面打量一面暗暗赞叹,真是难得的好颜色,更兼之顾初宁眉眼间十分干净,她见了就十分喜欢。

    众人一见就都明白了,人家顾初宁可是庆云县主亲自邀请来的,名正言顺,更别提俩人之间亲密的状态了。

    朱妙珍的脸一瞬间就变的通红,她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可她也只能赔笑,她敢说顾初宁,却绝不敢说庆云县主。

    有了这桩插曲,大家也就知道了顾初宁得了庆云县主的眼,倒是不敢轻看了她。

    朱妙珍悄悄地退回了原来的位子,杜曼珠见了朱妙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就不喜欢,还不如顾初宁,人家至少都是挺直着腰板的。

    杜曼珠也有些不解,这顾初宁如何能与庆云县主搭上关系,要知道以庆云县主的身份,就算是她也是要小心应对的。

    庆云县主身为宴会的主持人,自然忙得很,她和顾初宁又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过去忙了。

    宋芷就贴在顾初宁耳边说:“如何,我就说县主的性子很好吧。”

    顾初宁点点头,这庆云县主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为人也如春风般和煦。

    这事过后,小娘子们又继续赏花,又过了一会儿有一个嬷嬷过来说前头的宴席已经备好了,叫小娘子们过去。

    小娘子们闻言就开始整理仪表,就是宋芷也捋了好几次的头发,保证没有一点差错,宋芷一面往宴会处走一面同顾初宁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看那些公子哥们,往年都有生的好看的,今年说不定也有生的好看的举子,”她很期待。

    顾初宁倒是没想到宋芷竟喜欢欣赏男色,她有些好奇:“若论起容色,我瞧着还是咱们府的表少爷最是好看,怎么不见你花痴?”

    宋芷听了以后颤了一下,她道:“陆远还是算了,”她说完就笑嘻嘻地拧顾初宁的脸:“你说错了,若是论起容色,还是你当得第一名,我日日瞧着你便也够了。”

    顾初宁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又走了一会儿便到了。

    案几前头果然已经立了许多公子哥,都是正青葱的年纪,一个个唇红齿白的,煞是好看。

    宋芷见了果然开心,然后给顾初宁指了起来:“这位是鼎鼎有名的何公子,生的高大英俊,听说他蹴鞠踢得极好。”

    “那位是安公子,我去年便见过他,听说他连诗作对子极好,”宋芷又指了一个:“这个我倒没见过,生的很是清秀啊,想来应该是今年过来读书的举子。”

    顾初宁就听宋芷一一介绍,宋芷简直是如数家珍,不过顾初宁也看出来了,宋芷其实就是单纯的欣赏而已,并没有其他的念头,因为宋芷叹道:“这些个其实都生的挺好的,也合我的意,但总也寻不到一个一眼就撞上我心头的,”言语间颇为遗憾。

    顾初宁琢磨了一下,若是哪天真的叫宋芷遇上了这么一个人,不会真叫她寻到人家男子的家里去吧。

    顾初宁没想到的,她这话几乎一语成谶,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顾初宁开始浮想联翩,宋芷却忽然大力的拽着她,兴奋道:“你看,那位就是沈慎沈世子了,也是庆云县主一母同胞的兄长,在京城里,除了陆远的名头最大,第二个就是他了。”

    顾初宁抬眼望去,只见那沈慎穿着一身鸦青色广陵锦袍,腰间系着湖蓝缀玉腰带,正和旁边的公子你们交谈,眉目温和,俊雅如玉,当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

    顾初宁抬眼望去,果然许多小娘子们都脸带红晕,看来这沈慎很受欢迎啊。

    其实场间的小娘子们和公子哥们大多数都是相识的,毕竟都是生在京城,场场宴会下来自然就熟悉了,再者说了,场间的许多男女还是兄妹。

    一时间都聚在一处说话,顾初宁没什么认识的人,只能低头去看案几上摆放的食物,这些糕点其实当真不错,有好些她没见过的花样儿。

    顾初宁打算拿起一个糕点尝尝,还没等她动手,旁边就有人说话:“这道糕点名叫樱桃牛乳,先是将红樱桃去核,再盛在白玉碗里,最后浇上碎冰的牛乳就成了,味道极鲜嫩甜美,姑娘尝尝试试。”

    那公子生的颇是好看,眉清目秀的,顾初宁就甜甜地笑:“多谢公子解释。”

    这公子的心登时就酥了一半,他活了这般大的年纪,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等容色的美人,一时间竟有些不会说话了,脸也红通通的不像话。

    那边杜曼珠周围围着许多男女,可她心下却很不舒服,往常这种场合,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可现如今那个顾初宁一来,那些子目光都粘到顾初宁身上了。

    杜曼珠所言非虚,其实场间不管男女,大多都在悄悄看着顾初宁,毕竟人的天性便是喜好欣赏美色,这大美人都放在眼前了,自然是要多看两眼的,也有好些胆子小的,不敢凑上前去,只能在远处悄悄的看。

    顾初宁也没打算认识这些男子,说完话就去寻宋芷了,那道樱桃牛乳更是连动都未动,倒是累的那位公子心碎。

    宋芷却道:“你也与他们多说说话,总比蒙着眼睛成婚强,”本朝就是这一点好,男女婚前可以相见,不必盲婚哑嫁。

    顾初宁笑道:“我不着急。”

    正在此时,喧闹的场间忽然静了下来,继而是小娘子们欢喜的声音:“陆公子……竟然是陆公子来了,庆云县主竟也邀了他来,先前怎么一点儿消息都没传出来,今日这回宴会当真是没白来。”

    远处陆远缓步走来,他早已换上了一身竹叶青的直缀,眉宇清隽,好不俊秀。

    顾初宁忽然想起了早上他对她说的话:“说不定到时候还需要你帮忙。”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顾初宁正在琢磨着方法,抬眼才发现陆远好像睡着了一般,他安静地靠在树身上,头微微向一侧垂着,面色上竟隐隐显出红润,嘴唇紧紧地抿着,双目闭阖,若是叫谁不小心看见了,还以为是哪里酣眠着的少年郎。

    可顾初宁见了却更加着急,若是寻常的刀伤倒也还好,只要人清醒着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可一旦昏睡过去,就可能会导致发热,这就难办了。

    方才陆远的反应足可以看出他不信任任何人,更别提她于他来说几乎是个陌生人,更是不会相信她,但她言语间提及了表哥,这就隐隐说明了济宁侯府与两人间的关系,就因着这层关系,她也会救他的。

    陆远听完以后果然卸下了防备,他到底有些撑不住了,这才松开了握着顾初宁脚踝的手,顾初宁此时才觉出他力气甚大,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脚踝有些疼。

    顾初宁接着就看见陆远松开的手渐渐落回水中,像是失了力气的样子,她有些心惊,可拖不得了。

    只不过顾初宁没想到陆远竟然这样重,陆远身子的重量几乎全都靠在她身上,她使尽了力气才将陆远拖到前面的花树下。

    顾初宁将陆远小心的靠在花树的树身上面,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已经觉得累极了,鼻尖上都浸出了汗,她身上的衣裙也被染湿,好不狼狈。

    顾初宁细细地喘着气,她这具身子实在是太糟糕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都在调养,可还是走几步路就喘,陆远这么大一个人,她自己如何能拖回去。

    陆远的手很修长, 指节分明,完全的包裹住了她的脚踝,他半睁着眼气息奄奄的如是说道。

    顾初宁的尖叫被她生生给咽下去了,她蹲下身子:“你怎的会在这里,还伤成这样,”她问道。

    陆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散了许多,明明身处于泠泠河水中,他却觉得浑身发热,那些被划破的伤口此刻也在隐隐作痛。

    顾初宁往前走了几步,并蒂莲花绣鞋沾了水,这夜里的水果然寒凉,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受了伤还能在这水里忍这么久。

    淡青古香的湘裙浸入了冷水中,顾初宁咬着牙抬起陆远的一只胳膊,然后搀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拖着他往前走。

    俩人之间离的极近,顾初宁甚至能看见陆远眼睛中倒映着的自己,呼吸间全是清冷的水汽与血腥交杂的味道。

    顾初宁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下他依然有这样高的警惕心,她看着陆远的眼睛:“你放心,我会救你的,”她说完觉得有些不好,又加了一句:“毕竟你是我表哥。”

    顾初宁抬头去望那落下簌簌花瓣的花树, 她正琢磨着这是什么树,没想到脚踝处忽然传来一阵湿冷感,竟然有人握住了她的脚踝。

    回过头去, 只见缓缓流水中显出一个面色苍白的身影,陆远半截身子还处于水中, 上半身上的青色衣袍被划了粗浅不一的伤口, 衣襟上的血被水冲刷后显出一股妖异的颜色。

    顾初宁有些着急,他不仅受了伤,还在这样的冷水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陆远还死死握着顾初宁的脚踝,他使劲力气扯了一把,粗喘着气道:“救我……待我无事之后自会与你好处。”

    顾初宁没料到他伤成这样竟然还有力气,一时间没有防备被他扯得一趔趄,几乎是与他贴面而处。

    他一路顺水漂至此处,终于得见人影,想也不想就握住了那人的脚踝求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会是顾初宁,三番两次的,总是她。

    顾初宁问完之后却没有听到陆远回应,她俯下身子仔细去看陆远,只见他眼睛半垂,唇色已然煞白,随时要晕过去的模样。

    嘉安公主是先帝的胞妹, 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陪嫁的庄子自然也了不得,面阔几十亩,到处都是亭台楼阁, 漫漫回廊。

    这庄子四周环山,一面临水,临着的水名唤清河, 乃是以其特征闻名, 水流清澈,源源不断,好在内里并不如何深, 寻常时候并无危险。

    正是夜色蒙蒙的时候,青山幻成了如墨一般深重的颜色, 四处都是弯弯绕绕的花树,耳中听得的只有缓缓的流水声, 还有拍打石头的声音, 仿若隔绝了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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