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舒雯极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来，站在街边，看向屠明：“我们一次说个清楚。你认识他吗？不认识。你是想找茬还是疯了一晚上吃一百三十二个蛋糕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屠明往背后的电线杆一靠，挑眉微笑。
“而且，要说为难他……最最基本，也要做到明天早上你来买蛋糕，已经看不到这店的程度——才叫为难。”屠明短促地低头笑了笑，眉宇间微动都没有，神色自若。
袁舒雯闭了闭眼：“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说完转身就进店，进去直接弯腰翻进柜台扯了二十个透明袋子，拿着夹子从第一层开始装，动作麻利，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就见状赶忙上去帮忙，靠近低语道：“我来吧，你别管了，和黄小姐早点回去。”
袁舒雯声音也压低，语气很淡：“不用了，一起这样快一点。”她现在说话和反应基本靠下意识，因为袁舒雯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把这些轻乳酪的，巧克力的，香草的啥啥的蛋糕全糊屠明脸上。
屠明站在几步之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陈先生，问一下，你这里写的……”
陈就回头，看到屠明指着旁边的竖着的牌子，是明日新品：“黑森林，还有几个？”
“黑森林是明天才有的新品。”陈就招牌式礼貌地回应。
屠明勾唇和煦的对着陈就笑：“是吗，谢谢。我要三个。”
陈就顿了顿，点点头：“好的，明天我会留下最新的……”
“我的意思是，”屠明眼神刹时冷下来，“现在。”
与此同时，袁舒雯直接把夹子甩到盘子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住揍屠明的冲动，她抬起犀利的眼神看着屠明：“你有完没完？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完，你现在是倒打一耙了是吗？”
“袁小姐，你好像不是很清楚，我的要求都是跟他提的，”屠明朝程却微抬了抬下巴，笑得有些恶劣：“你是店员，还是店长呢？”
陈就已经做好阻止她的准备，却听到袁舒雯低低的轻笑：“好，我今天让你如意。”她飞快与屠明擦肩推门而出，从快走到跑，几秒就消失在他们视线内。
见她冲出去，陈就当即想解围裙刚要动身，有个身影已经先他一步跟了上去。
黄乐婷扒着窗户，看到袁舒雯跑过街道，很快就知道她要干嘛。对面的另一间咖啡馆还没关门，今早她们俩在店都看到有卖黑森林蛋糕。
黄乐婷正准备回头跟陈就说明情况，却被眼前的一幕惊的顿时惊呆。下一秒，黄乐婷尖叫推开椅子冲了出去！
那一幕陈就也看得很清楚，左边拐过街角而来的大卡车，以高时速的直走冲上已到路中间的袁舒雯！
袁舒雯被刺眼的车灯一照，一时间犯了紧急时候最大的错误，在原地停了零点几秒，试图看清状况——卡车司机的视线几乎看不到她，而待袁舒雯看清时，明白险况，瞳孔一瞬放大，满脑子的空白将她整个填满。
看来明天的城市日报也许真的能上个豆腐块大的版面……花季少女因买黑森林蛋糕年纪轻轻殒落街头，望广大群众引以为戒遵守交通规则，别贪吃走太快。
在千钧一发之时，袁舒雯被一股大力猛然拉了回去，风穿过她的衣袖吹来屠明身上极淡的沉香，等回过神来时袁舒雯已经滚到一边的地上，刚睁眼便撞到屠明深静的黑眸里。惊心动魄的触动，袁舒雯立马撇开眼神。
在袁舒雯还眷恋大地上躺着的时候，屠明已经撑坐起来，过了好几秒，他才用难以置信地的口吻说：“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马路乱穿能弄死自己的人了。”
大概被突发事件惊得有点没回过神来，袁舒雯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像是智商蹭蹭往下掉一样问了句：“上一个是谁啊？”
屠明站起来，拉过手把她一并拽起来，因为趔趄还被屠明一手扣住腰保持住了平衡。他好整以暇地看了眼惊魂未定的袁舒雯：“第一个是你，估计下一个也是你。”
“……”袁舒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对面的陈就还有吓得快哭的黄乐婷急吼吼的喊声。
“他们在问我们有没有事呢，走吧。”袁舒雯扫了一眼手中估计已经变成一摊屎的黑森林蛋糕。
刚要转身，手腕忽然被不轻不重的握了一下，袁舒雯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到屠明垂眸看着自己：“好了，我不用了，再装下去你等会估计会平底摔倒什么的，到时候脑震荡或者变成弱智，我也很难办。”戏谑的语气，眼里却没有玩笑的意思。
袁舒雯看了看地上黑墨的一团影子，再抬眸盯着他，路灯和月色照在他面孔出映出半明半暗，五官漂亮的很，像夜里降临的神，在裂裂过风的黑暗里致命一般的静。但袁舒雯明白，对屠明而言，静的同义词是蛰伏。
而不幸的是，袁舒雯摸清楚了很多事，这份明白把她推到了不太妙的境地。在这个当下，袁舒雯也只是微扯了扯嘴角，带着似乎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对屠明那一段不走心的话给了简单的回应：“嗯。”
屠明上车的时候，夏鸣准备开始连环责问为啥那么冲动的时候，一旁的红唇女人，抢先抱怨：“你……担心死我了你！屠明，你以后能别那么冲动了吗？这要是出个什么好歹，我怎么跟公司交代？”
屠明懒懒靠在椅子上，黑色衬衫因为刚刚的意外而乱了些，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夏鸣开车，夏鸣从倒后镜看着一个聒噪的女人和沉默的三少，夏鸣识趣地不出声儿。
果然不到十分钟，车从高速上开下来，停在某条路路边，她听见屠明不容置疑的淡淡开口：“下车。”
红唇女人下意识惊声问出：“为什么？！”
车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她立马意识到自己多么愚蠢。以前的习惯让她在屠明面前也觉得至少送自己回去是理所当然的。红唇女人立刻噤声，开门下车，站在路边等着黑色兰博基尼开走。
此时车窗忽然摇了下来：“薛总监，因为夏鸣我的属下，而不是你的。”屠明语气十分森静，低眉的样子似乎温柔，“同样，我要做的事，也是我自己的事。以后要共事，希望你能。”
屠明侧过头礼貌笑了笑，却让夏鸣一阵发冷。薛总监咬了咬涂满火红色的下唇，不由想起关于屠明势力专注涉黑的传言，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对屠明来说，会答应家族里长辈的要求，纯粹是因为在这个位置上作为掩饰手段，由黑过渡到灰转白要容易得多。虽然从获利来说，明面上流过的年账，差不多等于黑色事务的月账。
而现在屠明唯一头疼的就是刚才又手贱下了车。
车里，屠明回想起刚才坐在车里看到的袁舒雯和陈就一起玩边条的景象，他免不了一阵心烦气躁。夏鸣这时问道：“三少，你是回家，还是找白之耀他们去聚……？”
夏鸣跟了屠明好些年，差不多摸透了他看似阴晴不定的性子。毕竟一般人烦躁起来要么睡觉要么发火，屠明都不喜欢，他习惯见见血。
屠明瞪了夏鸣一眼，有点无语，眼底血丝不甚清晰：“我这三天只睡了五个小时，去找他们，然后等着猝死吗？”
同一个夜晚里，有人忙过头要补眠休息，有人第二天有早班仍精神抖擞的在家神游。黄乐婷刚洗完澡，盘腿坐在桌子旁啃吐司，被在厅里来回走动的袁舒雯都绕烦了，一巴掌拍到餐桌上：“袁舒雯你特么到底想说什么？！被那车灯照傻了你？”
袁舒雯被刺激的搬着椅子坐下来，沉痛地开口：“我……我发现一件事情。”黄乐婷几乎没见过她这样，嘴里的吐司掉了半截下来，眼里全是震惊：“你的存款丢了？”
袁舒雯咽了口水，摇头：“比那惨。”
实在想不出来，黄乐婷一时之间只想到一个可能性：“你怀孕了？”
刚好这时袁舒雯也开口了：“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两个人都听到对方的回答，袁舒雯沉默了两秒抱着自己的杯子转身就要回屋，被狂笑的袁舒雯死死拖住了：“我的雯，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你难道不惊讶吗？”
黄乐婷忍住笑：“你要把喜欢去掉，我可能会，毕竟屠明不像是会被任人鱼肉的类型。”
袁舒雯不想跟她继续探讨下去了，郁闷地往回房间，又被不想错过八卦的黄乐婷拖了回来：“等等哈哈哈……你别急着走嘛，来我们谈谈嘛！好就当你反射弧绕了地球三圈，现在才意识到，那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
“干什么？” 袁舒雯坐到椅子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当然是尽量忘了这事啊。”
“为什么啊？”黄乐婷不解，哀怨地看着她。
“这还有为什么，别吃了你都刷牙了，”袁舒雯一把夺过黄乐婷口中的吐司，“我跟屠明之间没有可能的，但我又不能骗我自己说那些心情是因为讨厌他，长痛不如短痛吧。”她无奈道。
“什么心情？”
“我真的很烦屠明他张口就来的扯谎，”说到这袁舒雯黑着脸捏皱了一片吐司，碎屑直掉，“从最开始他那里没一句真话，很多事我现在都没搞懂。但……刚刚我想问清楚，他看了我一眼，就一眼，我就怂了，觉得算了，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然后发现我自己那些坏情绪，可能是因为……”
黄乐婷磕开瓜子：“喜欢他？”
“嗯，对。”袁舒雯点点头，眼眸里清明透亮。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呀，我的雯，”黄乐婷气的苦口婆心：“你以为你还有几年可以浪费试错？现在不追喜欢的以后等着抱着娃后悔吗？”
“……”袁舒雯无言以对，喝完水后转身回屋睡觉。但那晚直到三四点，她还看着天花板发呆。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安静的时候甚至能听得见呼吸的回音，还有实际的想念，不断涌来。
周四，人事部难得收到了一封早退请求。
中午十二点半，皇庭集团总部VIP电梯里，白之耀难得的走神，看到外面有人正走着长长的楼梯。
“白总？白总？白……”
“那个，是什么部的？”白之耀忽然抬手指了指下面的袁舒雯。
“我记得是后勤吧，您上次吩咐让进来的人。”
“叫什么来着，”白之耀想了会儿，“想不起来了。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又推着眼镜笑得傲娇：“提醒我，等会儿开会上要嘲笑屠明。”
袁舒雯本来准备坐电梯下去的，但是一直被人占着，最后懒得等了，直接走了楼梯。打出租车快到商场的时候，她才慢吞吞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第一次摁了通话键。
“喂？我是袁舒雯。”她的声音非常清晰，屠明停了一两秒，确定没有听错才低低回了一声：“嗯。”
袁舒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打错。”
屠明做了个暂停会议的手势，转过椅子：“有什么事吗？”
“没……啊不，有，我想跟你说件事。”袁舒雯微挑眉：“你有时间吗？”
“很重要吗？”屠明手里有一搭没一搭转折水笔，问得很随意。
“还……蛮重要的吧。”
“好，我知道了。”屠明挂了电话，转身看了圈与会者，大概是几个公司top级别的管理者：“有点急事，先走一步，抱歉。”语毕，头也不回走人，特助连忙跟在后面道歉，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一直到车上，专属都是懵逼的：“三少，这手机会来什么重要电话……哎，我好像没见您用过这个啊？”既不是他的私人电话，也不是公事电话。
屠明扫了一眼手机，装到兜里：“嗯，买的比较晚，你不在的时候。”他习惯了做任何事都有万全准备，哪怕只是撒了一个小谎。
所以上面的联系人，一直只有袁舒雯一个。
屠明蓦然靠近袁舒雯，声音很有些挑逗的意味，而其中冷意也很清晰：“你觉得，这就是为难他吗？”
袁舒雯听完，面无表情的抓过他手腕，拉着转身就走，出门前朝店里不明所以的陈就淡淡道了一句：“说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屠明跟陈就说话的声音却明明白白钻进她耳朵——陈就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屠明，说：“这位先生要买什么？”
屠明走到两边的展示柜随意看一眼，弯腰象征性地指了指，修长漂亮的手指点过去：“这个、这个、这个……”他双手垂下放在裤兜里，慢悠悠地开口：“这三个不用，其他的都包起来。”
全场死寂。
陈就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苦笑。
而袁舒雯在陈就开口前，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拽着屠明的领带让他面向自己，未料屠明竟借力弯腰靠了过来，黑眸似笑非笑。袁舒雯头一次被气到火都要烧喉咙，开声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冷笑：“有意思吗？屠先生觉得为难别人很有趣吗？”
屠明的本质就是一个不用玩笑掩饰便容易落到锐利劈杀里去的人，而这小半生过去，有胆量对他动手动脚的人，实在不算多。他的反应也很耐人寻味，让车里等着的夏鸣望了一眼就吓死了——蛋糕点里杏黄色光影里轻笑倾身的那个，特么的竟然是屠明？！
袁舒雯觉得帮人收钱不太好意思，她往厨房里瞅了眼，正准备问，就看见陈就拿着蛋糕出来。
手上的蛋糕盒冷气隐隐冒着，好像还是冰激凌蛋糕。袁舒雯露出笑容，抬头跟陈就说：“刷卡。你关店前有没有需要我跟乐婷帮忙的地方？”
话音刚落下，陈就看着她，忽然皱起眉心，眼里的温和褪去了一些。
在场只有黄乐婷喝了一口水不想呛死，又默默咽下去的咕噜声音。
虽然说白天蛋糕卖了一些，但是今天销量没有周末好，柜台上每样少的三个多的五个，一边十多种，总共大概三十来种，算一算差不多一百来个……说多不多，装也要装上十分钟。
袁舒雯转身，先看到的就是红唇女人跟着夏鸣推门离开的背影。
她深深往外吐了一口气，袁舒雯看也没有看屠明一眼，直接向黄乐婷走去，低声道：“时候不早，我们该走了……”
“好的！”袁舒雯转过身，微微笑了下：“请问……”
“卡。”女人从包包里掏出卡包，语气简洁，抽出一张出来递过去，淡淡道：“谢谢，麻烦。”
陈就还记得屠明。之前公巴纵火案件他们之间有过那么一次短谈。但陈就也只是微笑着看向屠明：“先生您的意思是……”
屠明蓦地抚摸一下嘴角，语气玩味：“先生，我说不付，意思是等会儿买完了再一起结。”说完接过蛋糕转身给了身后的夏鸣：“你先上车。”
夏鸣没多说什么地拿着蛋糕离开，在屠家打滚多年，当然没有单纯到觉得屠明突然下车是为了陪女伴买个蛋糕。
袁舒雯一愣，她的第六感向来敏锐，陈就的神态，她却一点也读不懂。就在这失神的瞬间，在场的三人都看向了被推开的门，来者衣角沾风，从后面直接取走了女人手里的卡，声音熟识：“不用付钱。”
袁舒雯当场就愣在那里。
一顿欢笑过后，陈就取便条笑着起身，对着客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走到里面取蛋糕。
袁舒雯抬腕看了看表，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之前陈就有跟她提过，这家蛋糕店打烊时间一般在八点半到九点左右。想到这，她拉开椅子走向收银台，朝里面取蛋糕的陈就喊了一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陈就声音遥遥地，好像隔着很远：“不用，就帮我问下那位小姐是刷卡还是用手机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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