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了一根烟，接过打火机，生涩的点烟动作暴露了他不抽烟的事实。
蒲公泽刚想提醒什么。
“咳咳！”
果不其然，他深吸一口后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勉强适应了这味道，皱眉道：“这东西为什么你们都喜欢？”
“抽习惯了。”蒲公泽如实回答。
再次抽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让他感觉头脑有些发胀，所以他不想再抽了，就这么任由红色的星火燃烧着烟草。
“教练，我……”蒲公泽满脸愧疚。
“不要说。”文皓打断他，“憋在心里，你才不会忘记。”
蒲公泽的眼底似有些清澈：“嗯，我知道了。”
掌机铃声冷不丁响起，文皓以为是紫婷催促自己，却发现又是一个陌生的电话。
看来我也变成大忙人了。
“你好，请问你是青鸟队文皓文教练吗？”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从话筒里传出，“我是湘南队的主教练，杨文慈。”
“你好，杨教练，是我。”
“很高兴能联系到你，文教练。”杨文慈一股子官腔味，“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我校已经查清楚经过原委，虽然电竞协会那边已经下达了处罚决定，但经过我们教练组的商讨之后，决定以学校的名义担当起一定的责任。”
“请具体说明。”
“我们询问过多名队员，将冲突的来龙去脉都整理清楚了，据他们表述，此事因双方于昨日上午的口角冲突而起，涉及成员有我校一队替补成员，宇东宁、张家华、刘永诚，以及贵校主力成员蒲公泽、温彦昌，请问有什么错漏吗？”
“没有。”
文皓按下了扬声键，旁边的蒲公泽眼中闪过疑惑，但却没有多话。
“好的，那在这方面我们的口供是一致的，事情经过我们分析是这样的，首先是上午由我们的三名队员率先进行言语上的侮辱，而后才和贵校成员产生口角，请问有问题吗？”
“没有。”
“嗯，然后当晚他们在事发地点碰面，再由一开始的口角矛盾演变为拳脚冲突，并且是由贵校成员率先动手的，有问题吗？”
文皓看了蒲公泽一眼，后者惭愧地埋下头。
“没有问题。”
“好的，既然我们意见达成一致，那么就由我来告知关于此事我校的处理方案，希望文教练能和贵校领导商议一下，若有什么意见敬请提出。”
“你说吧。”
“考虑到我校及贵校在全国的影响力方面的诸多形象问题，此事我校提议和平解决，贵校何冬青同学的医疗费由我校担当，其余人员自行担当。其次，剔除我校三位替补队员往后的所有上场资格，并给予何冬青同学一定的精神损失补偿。并且我校自愿放弃对贵校蒲公泽同学的责任追究权利。”
“可以。”
“呃……贵校没有意见吗？”
估计杨文慈做梦也没想到文皓的态度会如此爽快。
“没有。你们处理得很妥当。”
“……谢谢。”杨文慈别扭的应道，“其实有队员反馈，此事极有可能是由我校主力田鹏达唆使的，但我们没有找到任何具体的证据，对此我表示抱歉。”
杨文慈的话让蒲公泽情不自禁地攥紧拳头，嘴唇紧抿。
这次，他忍下来了。
文皓对着手机说:“我感受到你们的诚意了，我会转告校方的。”
“麻烦你了……”杨文慈似乎欲言又止。
“请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但这是我作为湘南主教练以个人名义对你们做出的补偿。”杨文慈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你们强烈要求的话，为了公平起见，我会将田鹏达换下首发阵容。”
“什……”
蒲公泽睁大双眸，震惊得连嘴里叼的香烟掉地上都没反应过来，然后逐渐转变为惊喜。
白色的烟雾伴随着杨文慈的提案缭绕于空中。
抬起燃烧过半的香烟，文皓再次吸了一口，这次他咳嗽的动作没有那么剧烈了。
这个提案，让湘南大学的王者风范展现无遗，王者就该有这般气量和担当。
这个提案，对青鸟绝无坏处，既能平息众怒，又能鼓舞士气，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
“你这是在逃避。”
那个早晨，何冬青对文皓这么说。
当时，文皓没有反驳他。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
“不行。”
斩钉截铁。
蒲公泽张大了嘴巴，瞬间丧失思考能力，目光呆滞地盯着文皓。
杨文慈皱起柳眉——
“……这样，可以么？”
“是的。”
轻轻一弹，脆弱的烟灰随之抖落。
“不如说，拜托你不要取消他首发的资格。”
杨文慈懵住了：“这……我知道了。”
忍耐到通话结束后，蒲公泽终于将自己不理解，也不接受的想法一口气倾泻出来：“教练，你为什么要拒绝她？这明明对我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提案啊！”
“我还是不喜欢香烟。”
他背身把烟头掐灭在烟灰垃圾桶上，回眸仅一个凛然的眼神，便让蒲公泽不寒而栗。
这……这还是他记忆中的教练吗？
“你，想继续杵在这，还是——跟我回去？”
蒲公泽张了张唇，尚未作答，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就跟上了说话人的脚步：“教练，我跟你走！”
病房。
护士拎着门口的药品走进来对何冬青道：“这应该是你朋友放在门口的。”
“是哪位？”何冬青问。
“我想想……偏分刘海，中等身高，体型偏瘦。”
“能具体点吗？”
“还能怎么具体啊？”
她托着下巴努力回想，忽然道。
“哦，他的背影，让人有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七星俱乐部总部大楼，总经理办公室。
随手把文件扔到桌面上，丁桥站在落地窗前俯视蝼蚁般大小的车水马龙。
甩开的纸张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各种信息，其中写着教练信息的页面上印着文皓的照片。
伸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屋里突然刮起一阵风。
资料“啪啦啪啦”地翻动着，有一页禁不住风力吹落到地毯上。
其上是青鸟队成员的简略信息，而在最后不起眼的一行是这么写着——
外援：文皓。
丁桥咧开满嘴的黄牙。
“有意思。”
背后传来的话语让他有了些许生机，转过头的刹那，表情忽然变得惶恐：“教……教……”
突然意识到什么，蒲公泽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双手呈上去。
也是，毕竟距离冠军只有一步之遥，谁又会甘愿放弃？
亚军才是整场比赛最大的输家！
所以凌宇才会如此不甘，明明职业生涯已经所剩无几，仍要卷土重来。
病房到电梯间，短短的一段路，却犹如负重前行。
阳台上，蒲公泽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望着蔚蓝的天际发呆，神色黯淡。
“能借支烟吗？”
文皓无法理解何冬青的悲痛。
看得开，放得下，这是现在的他，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文皓。
他也好，凌宇也罢，何冬青也不例外，原来，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们所展现出来的表象，也不一定是真实的内心。
这一刻，文皓似乎有些理解了。
轻轻放下手中的塑料袋，转身离开。
然而，无论再坚强的人，终有脆弱的一面。
这是真正的意外，正因为以为所有人都离开了，何冬青释放出了自己的情绪，才会让文皓了解到他深藏内心的那份不甘。
谁的青春能不留下遗憾？
我已经留下太多的遗憾了。
十六强生死关，在失败中成长，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
闯入四强，他笑着告诉自己，他有一个被兄弟寄托的梦想。
他以为他能笑对一切。
记忆的潮水不停翻滚。
比赛前夕，迷茫的他来到自己面前寻求解惑。
荣誉，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何人们都喜欢追求它？
某一刻，文皓眼前仿佛浮现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下一秒，又转变为凌宇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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