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自闭番外X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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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逐渐减少,继而完全平息,最后,本应喧嚣嘈吵的训练大厅,竟是变成了针落可闻的一片寂静。

    寂静,寂静,就连生存本能的呼吸声,也被所有人不自觉地放轻。

    在一片死寂的氛围下,在所有人都不自觉放轻呼吸、身体僵住不敢动的环境里,又有小部分人以余光察觉到了另一个不对:那就是他们的总教头、同时也是苏舟的亲舅舅陈清凡,竟然始终就站在很远的地方一言不发,徒有沉得陌生的目光,遥远而密切地关注着这里。

    在所有人都围在了苏舟的身边、站在了正门附近时,站在遥远角落里的陈清凡,赫然就变得有些不合群。

    顿时,无数人的心中议论纷纷,自答不断。

    陈教练为什么不过来?

    可能是、不,是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苏舟今天会回来的消息了吧。

    可是,只是不过来的话也就算了,看看陈教练此刻的表情吧,那种脸色,那种眼神,完全称不上是高兴吧?

    这个就……

    脑子转得慢的人,只是下意识地与大伙一同放轻了呼吸;脑子转得快的人,心中则已经浮现不详,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开始疯狂地占据着他们的大脑。新

    遭了,这个空气非常不妙,难道苏舟今天不是回来训练的?

    靠,怎么搞的,苏舟不对教练也不对,气氛这么僵。

    不对吧,难道真的是陈教练一直在说谎吗?难道副队真的是身体出问题要不能打球了?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在搞什么?!求求说句话吧谁都好先说句话啊!!

    ……

    将这片寂静唐突打破的,当然还是这场寂静的发起人。

    苏舟站在中心,肩背球包,一双黑眸静静地巡视着这些熟悉的面孔,见众人都已是鸦雀无声,才扯了扯嘴角,几乎没有起伏地问了一句

    「问完了?」好冷淡啊。

    众人错愕,继续失声。

    只有几个最年轻也特耿直的小球员们挠起了头,听到苏舟开了口,便立马舒坦地安了心。

    其中一个,特别踊跃地举起了手:「是啊舟哥,问完了问完了,其实所有的问题也是大同小异,我们就是好担心你,」小球员瞅了眼被苏舟背在单肩的球包,情不自禁,就笑得特别开心,「那些媒体果然是在说胡话,舟哥今天只是来报道一下的,还是今天就归队和我们一起训练了呀?」

    小球员问的越天真,脑子灵光的几个就越是瞠目失神,搞什么啊你这个小甜菜,一点都不会读空气吗?现在是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吗?!这碗粥的状态明显不对啊!

    一旁,牧锐眉头紧拧,唇线绷直,他闭了闭眼,刚刚踏前了一步

    「啊,我今天就回来训练了。」

    眼神扫过四方,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苏舟开了口:「都围在一起干什么,还不训练吗?」

    这……

    所有人都感到了极为错愕的不适,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呢?当你真真切切地关心了一个人三个多月,当这个消失三月有余的人再次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当你欣喜若狂地冲上去对他各种嘘寒问暖,而这个人明明应该与你共同快乐嘻嘻哈哈

    在这种时候,这个人却以一种过于轻慢的态度来对待你,犹如满腔的热情关切尽数撞上了一座突然浮出水面的庞然冰川。

    不,这样的形如未免太过分了,其实轻慢也没什么,毕竟苏舟的发言也都没什么毛病,只是,这和「苏舟」也太不一样了吧?和「理应出现」的「苏舟」一比,未免也落差太大了吧?这么………这么的冷淡,这么的无所谓,这么………这么的没有笑容,这么的敷衍,这样的人………这还是苏舟吗?

    当第一个下意识后退的人出现后,一个又一个的,后退的人便越来越多。

    一个、两个、三个……

    直到他们彻底让开了前方的道路,让苏舟的视线所及之处终于不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而是那片让他过分熟悉又泛起恶心的藏蓝色。藏蓝色,一个又一个的隔离板将偌大的空地划成了整齐的长方,一个又一个的藏蓝色球台像是整装待发的装甲士兵,蓄势待发地对他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像是有些困,苏舟伸出手,揉揉眼角的同时,也用手背挡住了自己。

    他迈开了脚步,一边揉眼一边说,语调懒洋洋的,没有半点动力:「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很担心,多谢了,开始训练吧,走了走了,我先去和教练报个道,一会球台前见啊。」

    苏舟走了,沿着他们所让开的道路,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被留在身后的队员们像是被施展了无法反抗的定身术,不仅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同时也失去了语言的功能。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半响,或是面带迟疑,或是面带恍惚,总结一句话,就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眼前的一切是正常的。

    有人想问,或者说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只想和身边人讨论一下。

    时机不太对。牧锐从背后捅了下谭泽。

    腰间忽然一疼,疼得谭泽如梦初醒,反射性地看向身边向,立马就对上了牧锐的那双格外发沉而时有压迫性的眼。

    牧锐低声:「先训练。」

    谭泽闭了闭眼,然后拍拍手,吆喝道:「好了好了,别闹腾了,训练了训练了,热身都还没做完一组呢,都去训练了!」

    前方,苏舟当然听到了身后人的议论,毕竟,第一反应的本能迷惑继而下意识地询问出口,这是很难控制住的。

    我傻了,副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很好啊。

    苏舟撞邪了吗?

    没有呢。

    看起来不像是身体有问题的样子啊……今天心情不好吗?

    当然了,又跑到这个地方,心情当然不好了。

    完全不像是苏舟啊……整个性子都改了啊!!

    也没有啦,你们真的知道「苏舟」是怎样的吗。

    ……

    那种玄妙的状态又来了,那种一个身体里的灵魂与视角被完全切割成两半的错位感。

    「苏舟」听到这些议论了吗?

    他当然听到了。

    「苏舟」把这些议论当回事了吗?

    不知道呢,可能是放进心里了吧,也可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吧,谁知道呢?无所谓吧。

    即使做了很久的自我建设,在一切爆发之后,再次踏上这片熟悉到让他想吐的训练馆时苏舟好愁啊,他大概还是高估了自己,他果然还是觉得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啊。

    苏舟看到「自己」走到了陈清凡的面前,看到「自己」和时隔两月不见的舅舅面对着面。

    苏舟飘在半空,瞅瞅左下方,舅舅的面色不太好;瞅瞅右下方,发觉自己似乎成了一个笑面虎,虽然是那种笑容很淡、敷衍味完全不遮掩的笑面虎。

    「舅舅,我回来了。」

    下方的「自己」说,飘在半空的苏舟悚然一惊,立马开始指指点点:这可是在公共场合呢,你怎么能叫舅舅而不叫教练呢?

    然后他就听到他的教练说:「……以舅舅的身份,粥粥,我很不想说欢迎回来………我认为你的假期还不够长。」

    嘿,飘在半空的粥又不乐意了,听听听听,这都是在说什么话呢,下方的那碗粥就算了,你这个稳重的成年人怎么能陪着犯神经的

    粥一起闹腾呢?在公共场合就说什么「以舅舅的身份」,还叫什么「粥粥」,这真是不成体统!

    苏舟愁啊,总感觉下方的两个人都不太好。

    事实上,陈清凡的确觉得苏舟还不太好,苏舟的「不正常」简直表现的太明显了,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就算不说这层覆在表面上的冷淡,这种完全倦怠的态度也是不曾遮掩的扑面而来。

    这算好事吗?算「坦诚」吗?陈清凡不知道。

    陈清凡与终于归来的外甥对视片刻,然后把苏舟叫到了墙角,在其他人训练的时候,他想先和苏舟好好聊聊。好在教练和请假归来的球员谈谈话也实属平常,其他队员们不时或好奇或担忧地向墙角瞅上两眼,又立马被教练组的其他教练厉声斥住。

    当出现「幻觉」、离开躯壳的时候,苏舟向来是随着踏在地上的苏舟一起飘的。地上的苏舟和陈清凡走向了墙角,飘在半空的苏舟不过是闭眼再睁眼,便发现他所飘的位置也变成了墙角。

    上帝视角的粥简称上帝粥吧上帝粥盘着腿,托起腮,饶有兴味地听着下方两人的对话,既是最佳观众席,又光明正大。

    但是,不过是听了一会,上帝粥就觉得下面两人的对话好无聊,都在固执己见,像是两块又硬又臭的石头,谁也无法说服对方。

    他那面色不好的舅舅先开麦:

    「粥粥,你看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

    「唔,是挺累………不过训练和比赛都没问题,所以我回来了,别担心。」

    这样的回答让上帝粥啧啧称奇,不禁为坦诚粥鼓掌ll。

    这样的回答却让陈清凡胸闷气短,这样的回答算什么?好像苏舟就是个因乒乓球而生的工具人,因为有训练和比赛,所以虽然很累也要回来?

    身为国家队的教练,有这样的球员当然很好;身为苏舟的亲人,有这样的外甥当然很不好。

    当然,作为一个很在乎球员心理、作风并不强硬的教练,陈清凡当然也不希望看到手下的球员处于这种………这种明显不想打球,却又回来逼着自己打球的状态。

    这太痛苦了。

    陈清凡忽然按住了苏舟的肩膀,屈起的手指不觉收紧用力。

    他认真道,他劝解道:「苏舟,我不是那种会在球员状态糟糕的时候、还会强行逼迫球员的斯巴达教练………如果你仍然觉得很累、依旧没有调整好状态,那么,你的假期还可以延长,身为乒乓球国家队的总教头,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我有这样的权利。」

    飘在半空的粥撑着脚腕,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个舅舅有些暖,就某方面而言,真的比他的大满贯舅舅要暖。

    然后他就听到地上的粥拒绝了。

    他看到「自己」挂着那种看似敷衍的浅笑,并不用力地打落了陈清凡压住「他」肩膀的手,然后「他」就笑了,比浅笑的弧度要更大一点,黑色的眼也稍微眯了点,给人的感觉变了变,是真的不太像「苏舟」,反而有点像………有点像安吉洛?!

    得出这个结论的上帝粥惊了。

    然后他就听到地上的粥超级不礼貌地说:「教练,我说了我不要紧了,如果没有其他要嘱咐的事情,我就回去训练了,虽然我的成绩和身份都让我有任性的权利,但是这样的特权还是少一些好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啊舅舅,是你让我坦诚一些的,也试着适应一下这样的我好吗?………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回去训练了………还有,请不要因为我而改变你本来的工作规划,如果晚上本来计划要住在办公室,就住在办公室,不要因为我而临时回家,我……」

    上帝粥看到地上粥皱了皱眉,第一次失去了敷衍的浅笑。

    地上粥的表情看起

    来不太愉快:「我不太我很不喜欢别人因为我而改变自己本来的计划,即使那是为了我好,总之,我回来训练了,以后再有问题,我会坦诚地对你说的我先归队了,教练,感谢这三个月来为我请的长假。」

    说完,地上粥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给了脸色难看的舅舅一个一触即分的拥抱。

    继而,他点头转身,朝着「乒乓」声不断响起的场内中心快步跑去。

    ……

    当苏舟「恢复」意识被从天上拉到身体里的时候,他正满身大汗地站在球桌之前,正在进行常规的正手远台对攻拉球。

    乒!!

    不管苏舟愿不愿意,当眼前有白色的虚影迅速划过时,他的腿脚与臂膀便超越了他的意识,那是一种早已跨过了身体容器的本能,不由自主地追寻起那个白色的小球,反射性地便迅步行动。

    滑步追球,手臂后撤,紧急刹步的刹那便摆好了拉球动作的起手式,继而,在小球落至身前,带臂拉球的那一瞬间,手腕绷直,手臂收缩,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么的顺理成章,所想像的一切都变为了不容更改的既定现实

    嚓!

    急速旋转的小球被红色的胶皮生猛摩擦!

    咚!!

    被反向掌控的小球去势汹汹,弧线夸张的轨迹越过球网,极为刁钻地击打在对面半台的正手尖角!

    这一瞬间,苏舟的神智才终于归位,视网膜底映入了对手弯腰捡球的模糊背影。

    他眨了眨眼,先是迟缓,哦,这次的「幻觉」结束了;

    又是心生难受,唉,为什么不能在离开球台之后才结束这场「幻觉」呢;

    最后他又是深感空虚,难过啊,愁啊,寂寞啊,这样的日子还有好久啊,久到看不到尽头啊。

    ……

    苏舟回来了。

    苏舟变了。

    不是暂时的不开心,恰好的不愉快,不是持续一段日子的「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嘛」,而是真的变了。

    虽然有些肤浅,但是看看他在回归之后的第一条微博吧。

    苏舟两碗粥v:回来了。

    乍看似乎没什么毛病,但是和苏舟以往的风格比一下

    太短了。

    太冷淡了。

    连一贯的:的表情也没有。

    哪怕只是在回来了之前加个我的主语呢?

    第一条的回归微博,就让部分爱多想的球迷们感到了奇怪,但是大多数球迷都觉得这群人是吃得太饱想得太多,谁还不允许好学生有个开学初的倦怠期啊!

    总之,我们的粥回来啦!报平安啦!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呐!

    这也是苏舟的队友和朋友们最初的想法,在苏舟回来后,除去那些始终不死心的媒体,对手、队友、球迷、长辈………几乎所有人都体贴地不去问苏舟突然昏倒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也不问在苏舟消失的那三个月里,他又干了些什么。

    即使有那么几个真的脑子简单纯好奇的,也被其他人狞笑着揪住了命运的后颈肉,阻止的理由也很简单,都是翻页的历史了,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还在乎那些事干什么?是训练不够苦,还是你已经打遍天下无敌手?

    深刻关心苏副队的小球员们哭唧唧的不说话了。

    所以吧,在一开始的时候,大伙真的只是觉得苏舟的心情不太好,虽然是真的不适应,但是也是真的没当回事,即使苏副队一直都是个暖烘烘的可靠小太阳小太阳又怎么了?就连所谓的真太阳!还时不时地就要闹个日全食呢!

    是啊,就连真太阳也有日全食呢。

    但是,日全食的日子久了,地球上的动植物们

    ,终究也是纷纷耐不住的。

    队友们好焦急啊,好担忧啊,苏副队真的是太不对劲了,说得现代一点,简直就像是魂穿换人了啊,和过去的那个热情洋溢嘻嘻哈哈的副队长一比,现在的苏副队简直是敷衍冷淡的典型代表啊!整个人设都不对了啊?!

    比如

    「媒体们果然都是骗人的!副队你这拉球简直更狠了啊!」

    「哦,还好吧,」擦着汗的苏副队回答,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用汗巾盖住了脸,出口的声音含糊不清,「……也就是那样吧。」

    等会?!副队你对媒体们讲笑话般的卖乖式反讽、和闪闪发光的自我吹捧呢?!

    再比如

    「苏队苏队,反手拧拉的小窍门再来一发?我怎么拉球都不得劲……」

    苏副队先是给他展示了两次,然后就在展示第三次时突兀地顿住了,继而便直接扭头道:「牧锐?过来下,反手拧拉示范下。」

    等会?!我人善心美温柔耐心手把手教人的苏副队为什么不见了?!

    还比如

    「啊,我今天忘带毛巾了。」

    苏副队似乎还是很体贴:「我有备用的,给你了。」

    苏舟把毛巾扔了过去,小球员受宠若惊,他开心地抚了一把毛巾,正要兴高采烈地抬头道谢然后就只能看到一个正在逐渐远去的背影,连一声再见都没有,刚刚热心递了毛巾的副队长,这时已经几乎看不见了人影。

    小球员懵了,僵化成石头。

    慢着,训练后的唠嗑聊天谈人生谈理想全部不见了吗?!勾肩搭背一起走的福利没了吗?!

    甚至,就算是以往最能让副队长狂打鸡血的国球蹴鞠

    「舟哥!正好休假时有贺大佬的比赛了!我们再一起去看啊!」

    午餐时间,他们的副队长头也不抬,非常随意:「哦,你们去吧,我想睡觉,那天就不去了。」

    发现使出最终绝招竟然也毫无作用的众人:「………」

    所有人都傻了,完全不懂苏舟是怎么了,这样的副队长,让他们感到了不知所措。

    而陈清凡也终于快抵不住压力了。

    现在的时间是六月底,苏舟已经回来三个多月了,因为那些心知肚明的原因,即使苏舟每天都来训练,陈清凡却始终没有为苏舟报名参加过任何一场巡回赛。

    最初,无论是教练组还是乒协一方都表示理解,苏舟可金贵着呢,去年年底的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也不是杀鸡取卵的蠢蛋。

    但是,三个月了,苏舟都回来训练三个月了,根据教练组的每日观察,除了在性格上有些变化,苏舟在实力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啊!不仅没问题,反而像是在那消失的三个月里做了某种秘密特训,从三月中到六月底,苏舟也回来三个多月了吧,在这三个月的队内训练赛里,以往,苏舟对牧锐的胜率大概是六.四开,现在,在苏舟回来后,在七局四胜的比赛里,牧锐竟然没有在大比分里赢过苏舟一次!

    这就让教练组们纷纷心花怒放了,就连苏舟的性格变化,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扔到了脑后这哪里是变得冷淡,分明就是终于变得成熟稳重了!

    这是好事!

    一群人喜不自禁,埋在心底的担忧终于消失于无!

    所以

    最初,哎哟,苏舟更强了!

    教练组们纷纷打趣。

    渐渐的,苏舟这次也还是不参赛吗?

    教练组们万分不解。

    是啊,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为什么陈清凡就是不把苏舟的名字写在报名表上?

    三月下来,不仅是教练组的成员们开始纷纷

    劝言,各路媒体们开始疯狂逼迫又谣言满天飞,就连乒协主席都直接打来了电话,质问苏舟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不让他参赛,不给他报名。

    来自各方的压力越来越大,教练与亲人的身份从未如此割裂,陈清凡在白天有多忙碌,在夜晚就有多发愁。

    继而

    总教头的办公室内,陈清凡摔了文件,勃然大怒。

    「谁给苏舟报的名?!」陈清凡沉下脸,厉声厉色地质问着与他共事多年的教练组成员。

    众人逃避视线,比寒蝉还静。

    突然,极为规律的「咚咚」声,打破了一室死寂。

    「教练,是我。」

    这是那个让所有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站在门外的人请示说:「我是苏舟,请问可以进去吗。」

    …

    苏舟进去了,教练组的成员出去了,办公室内只留陈清凡与苏舟两人。

    坐在办公桌前,陈清凡的表情格外恐怖,被订成一叠的赛事章程被他忍无可忍地用力掷出,白色的文件如柳絮散落,在苏舟的面前纷飞而落。

    纷飞的纸张像是明确的分界,将世界割裂成无数个清晰可见的段式碎片,有那么一瞬间,薄如蝉翼的白纸恰好盖过了苏舟的脸,陈清凡只能看到苏舟的下颚,因为说话而上下循动。

    「教练,别生气。」

    和怒火中烧的陈清凡不同,苏舟的口吻格外冷静,他主动解释道:「在你最后签名盖章后,我去找副教改了名额,这次,我提前跟已报名的队友商量过了,和………和十六岁那年不一样,大家都知道,只是瞒着你而已。」

    陈清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谁允许你这么做的?!谁让你这么做的?!你的眼里还有没有规矩和教练?!!」

    「有的,」苏舟很认真地点头,「就是因为有规矩和教练才这么做的: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状态很好,只有舅舅你身为亲人还在担心;所有人都在希望我披上红袍再登赛场,只有你对此迟疑不定这不好,舅舅,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太合适,我等了你三个月,是该让我重回赛场了。」

    重回个屁的赛场!

    「你现在根本就不应该站在赛场上!」

    陈清凡气得砸桌,拳头生疼。

    苏舟却忽然笑了,露出了那种和安吉洛比安奇有着微妙相似的浅笑。

    「可是,舅舅,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这就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

    必须去做的事情?

    陈清凡气笑了:「什么叫必须去做的事情?!让你在赛场上继续过呼吸吗?!」

    苏舟摇摇头,继而蹲下身,他的动作很快,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逐一捡起,他没有反驳,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将捡起的纸整理整齐,然后重新放在了陈清凡面前的桌子上。

    苏舟欠了欠身。

    「那么,舅舅教练,我先走了,很抱歉又一次的先斩后奏,但是,现在的处境和当年一样,除了私下改名单,我找不到参赛的方法。」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对不起我错了,预估错误还没完结呜呜呜,不过你们肯定能明确闻到收尾的味道了呜呜呜呜

    粥粥::

    作者:有人能猜出苏舟这是到底打算怎么做了吗敲黑板,想想之前的章节,要注意透过现象看本质哦!

    渐渐的,在苏舟始终的不回应下,哪怕是最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兴奋惊喜的独角戏再热闹,也终究持续不了多久。

    于是,只听繁复嘈杂的说话

    哪怕是撇开这些和苏舟差不了几岁的球员队友,就连到场的教练组也不禁纷纷向着门边聚拢,他们此刻的心情也是激动万分到胡须颤抖啊!苏舟那是谁?苏舟那可是他们国乒队里当之无愧的金招牌、无可取代的核心球员!两个多月前,徒有陈清凡一个人回来,苏舟却没有任何消息,就算他们向陈清凡再三追问,以往很好说话的总教头也不给他们一个准信,只是反复地保证苏舟很好、苏舟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便叫他们不要分心,做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只要耐心地等待就好

    等待就好个屁啊!家里的金子跑了!他们能不急吗?!就算不全是为了这金子的价值,好歹也是共处了几年的优秀后辈,只要苏舟不真的露个脸哪怕只是发个微博他们这群教练组的老爷们也安不下心啊!

    好在现在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看吧,在他们发自内心的热切关怀、急切追问后,他们的苏副队长又做了些什么?

    被所有人围在中间,苏舟的脸上挂着浅笑,淡的几乎看不出笑的那种,一看就知道是敷衍而机械性地扬起嘴角的那种苏舟这么敷衍地笑着,半点热情洋溢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没有!并且,在他们的七嘴八舌之下,向来话痨热情的副队长竟然没有出声!只是挂着敷衍的笑意,站在中间,任他们围着,然后任他们说。

    如果放在以往,这时候,苏舟无奈的回复声,早已与他们七嘴八舌的追问声掺和在一起了。

    无数的喧嚣声接连爆炸,凝固的冰川霍然崩塌,定格的画面被点睛盘活。

    「苏舟?!」

    「艹,我眼花了吗,快掐我一下,我眼花了吗?!」

    一群大老爷们真是满腔欣慰。

    然后他们就觉得不对了,不仅是他们,其他的队友门也很快就觉得不对了,因为苏舟的反应,是不是太冷淡了点?

    「苏舟……」

    「副队……」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训练厅门口的刹那,如同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定格的按钮,凝结成无法动弹的冰雕。

    静,安静,极致的静,无数人愣在原地,瞪向门口,哑口无言,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到以为出现了幻觉,继而,当第一个人出声之后

    「靠,我靠靠靠靠!谭泽你不够意思!苏舟要回来也不早告诉我们?!虽然惊喜是惊喜,但是我们也想给苏舟来个欢迎rty啊!」

    「我的亲娘啊既然今天要回来为什么不早在群里先说一声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直没消息担心死我了,苏哥你现在怎么样?」

    「苏舟你……」

    「副、副队?!真的是副队吗?!你你你你回来了吗?!!!」

    「天呐,不是幻觉?真的不是幻觉!!苏哥你这几个月跑到哪儿去了?!身体没事了吗?!!」

    来年三月初,在春节假期结束、国乒队再度开始训练后的半个月后,苏舟突然回到了国乒队里。

    他的回归没有任何的征兆,就连陈清凡也完全被蒙在了鼓里。如果不是因为在看门大爷把苏舟放进去后,特地给陈清凡打了个电话,让陈清凡提前半个小时知道,陈清凡此刻的表情,估计不会比其他人好上多少。

    如果说,在苏舟请了长达一个多月的病假的那次,所有人的关切已是如火山喷涌,岩浆爆发;那么,在苏舟于颁奖夜当众昏倒、又彻底消失三个多月的如今,队友们所爆发出的关切,就是被无限放大至近乎能将整个银河系燃烧殆尽的夸张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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