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摆摆手让他不用多礼，接着说道：“朝云……为师或许真的老了，竟做出让大家都受到伤害的决定……”
朝云摇了摇头：“师父，您别这么说！”
赵云叹了口气：“孩子，害你们走到如此局面，为师也深自检讨……今后为师不会再参与飞羽决策，这应已是属于你们的时代了。”
“师父……”
没等朝云说完，赵云脸色便沉淀下来：“但是有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为师与丞相之间，其实毫无任何私怨，甚至是挚友。昔日在荆州时，还常常在一起切磋棋艺，畅谈天下事，许多地方，为师都深受他所启迪。”
说到这里，昔日和诸葛亮之点滴又仿佛出现在眼前……
松树下，凉亭间。
赵云与诸葛亮一起弈棋。
一子落下，大势已去。
朝云敬佩道：“孔明，你的棋力还真不是普通之强……每次都不是你的对手。”
诸葛亮呵呵一笑：“子龙将军，承您所让。”
然而，赵云脸上却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奇怪了，我瞧你行军调度都颇为保守，也向来不爱用奇计。而且，我沙场作战多年，还第一次见人可把营垒整顿至方方正正，有如棋盘一般。玄德和我有一次从山上看了你营垒，都忍不住感叹‘真天下奇才’”
“哈哈，是吗？”诸葛亮轻摇羽扇，“纪律方乃治国之本、用兵之本啊！”
赵云忍不住称赞道：“没想到如此这般严守纪律的你，一旦下起棋来，调度倒挺灵活的。”
诸葛亮笑了笑，解释道：“那是因为，带兵乃责任深重之事，一旦战败，小则身败而亡，连累将士性命，大则丧师辱国，万劫不复，责任之重，难以言喻。可是下棋呢，输了的话，不过也就一盘棋输了。既然如此，是以我得以让一腔谋略，尽情挥洒。”
赵云恍然道：“原来如此，有道理。无怪你提得出让玄德公都赞叹佩服不已的‘天下三分’之策。”
诸葛亮哈哈一笑：“子龙将军过奖！”
赵云说道：“不过，有时战场上，你还是多加灵活应变，如此才好。”
诸葛亮闻言一笑：“子龙将军一身是胆，所以战场上调度纵横，表现远比我好得多。此点上，我实远不如您，亮钦佩万分！”
赵云也笑了：“哈哈，你也过奖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最后诸葛亮站起身来，神态严谨道：“但若让在下哪一日得以抛开一切，背水一战……子龙将军，那我用计能力，可未必会输任何人。”
回忆画面戛然而止。
说到这里，赵云长叹道：“昔日点点滴滴，彷佛仍在眼前……然而，如今老夫却必须杀死他，来挽救大汉的命运。人生际遇，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朝云默然不语。
连师父与诸葛丞相之间，如此亲密的关系也不得不为了彼此之间的选择而刀刃相向，又何况他与飞羽强梧等人呢？
朝云一番感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向赵云告辞，然后便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离开了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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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大概知道他要来，因此依旧没有睡下。
“徒儿向师父请安。”朝云行了一礼。
“这次为师的命令，让飞羽为之崩解，也让你失去好友，其实为师知道此事，心中也十分愧疚，十分痛苦。但是朝云，很巧合的……我们名字中，都有云字，我们都是‘汉之云’——是大汉的荣光，是大汉的栋梁！做为一位大汉最坚定的守护者，因此为师才毅然舍弃所有个人昔日之荣耀，哪怕背负耻辱，也要去为大汉真正的长远命脉而着想。当大义和苍生有所冲突时——朝云，你如何取舍？”
说完这句话，不等朝云回答，朝云便已转身离开了崖边。
他相信自己说的话已足够明了，也相信朝云一定能够想通其中的道理。
也罢……上次行刺，丞相似乎已被剑气所伤，好几日未曾露面了。也许，如今说什么都已太迟了……
想到这里，朝云看了眼天色，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离开崖边，回到营区，找到了赵云的主账。
“但恐怕还未成功，益州就先枯竭了，大汉就先凋零了！孔明，听听我这位老友一言，你不该再如此继续下去！”赵云情绪起伏极大，一句话说完，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也罢……子龙，你老了，你真的老了。”诸葛亮慨叹一声，便缓缓闭上双目。
“或许吧……那我最后问你一次！当大义和苍生冲突时，你选择何者？”
朝云最终没有回答上来，但这个问题确实在他心头萦绕了许久。
当大义和苍生有所冲突时，该选择何者？娘亲、阿姐、弟弟……若是你们，又会选择何者呢？
“师父……”
朝云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唤了一声赵云，最终还是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赵云没有立刻回答，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暂时先如此吧，孔明……益州疲倦了，百姓也疲倦了……先让他们好好地休息吧，如今这才是唯一让大汉命脉继续延续的路子。”
然而诸葛亮却异常坚决，摇了摇头说道：“不成！汉、贼不两立，百姓一旦松懈，便不可能再凝聚为大汉而战的民心士气。只有持续北伐，长保作战意识，方有可能在我们这一代完成先帝遗愿，重返洛阳故都！这才是我们身为人臣的大义——这才是大汉的大义！”
收回思绪，赵云看着朝云，把那个问题抛给了朝云：“朝云，当大义和苍生有所冲突时，你又会选择何者？”
朝云登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赵云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放长远看吧。若国力燃烧而尽，我们大汉又还能再维持多久？苍生之心，即是上苍之心——不是吗？我们若沦为为北伐而北伐，对庶民百姓，对疲惫国力不断反复无情压搾，那我们和昔日我们所鄙斥的曹贼之辈，又有何不同？”
赵云问了一句话，最终得到的，只是来自于诸葛亮的一声叹息。
…………
诸葛亮大感意外，不解地看着赵云：“子龙，这便是你给出的理由吗？昔日你不也是追求向往建立不世功业之人？如今怎还在意起这些来了？生逢乱世，你方才说的这些，难道不是常态么？”
“常态？当时我高高在上，身着银甲、白马骋驰，高举大义旗帜时，我从来未曾见到、听到民间底层苦痛。这一切，只有当你与黎民百姓站在同一高度，贴近土地，方才看得见啊！若是没有庙堂之间的争斗，这一切又如何会成为常态？”赵云叹了口气，对于诸葛亮的说法，丝毫不敢苟同。
“所以……子龙，你希望本府怎么做？放弃本府对先帝的庄严承诺，舍弃克复中原之大业不成？”诸葛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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