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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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里,我倒有几句良言,想要劝劝兄弟。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兄长只管教诲,小弟自然是听!”

    “你这身能耐,这拳脚、这快刀,堪称是罕逢敌手。你保镖、行路、闯江湖,都不会遇到大的阻碍。问题,是你这脾气,太急了!人言习武之人,最要保证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内心,你今后遇事,切不可过于急躁,凡事要多想想,多琢磨琢磨。至于这比武较高下之事,也要能免就免。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把人家打败了,人家的功夫就算是白下,名声便也算毁了;人家把你赢了,你这功夫就也算是白下,还有脸面在保镖走江湖么?你说,哪个练武的把式,不是下了大功夫?一招一式、须臾之间,就要否定人家几十年的苦工,这实在是有些太残酷了。”结拜大哥说到这里,突然从怀中掏出了本拳谱,“这个给你,这是当年我在宫里当侍卫的时候,我们的头儿给我演示出的另一路宫廷‘谭腿’。多是武学基础,指着它赢人,恐怕难胜高手。但你若是要用它来强身健体提升境界,自是可行的。江湖道,吃饭要靠能耐,更要靠朋友,你用它,将来自会结交到更多的朋友。”

    “兄弟我自是听大哥的!却不知大哥接下来要去哪里?要不然,和我去关外呆些日子?”王义顺问到。

    “大哥我比你痴长几岁,这些年在咱家乡养老,呆惯了,已经不想再出去游历了,咱俩就此别过,他日自会相见。”

    说书讲故事,得说公道话。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都有优劣之处。咱话搁在这里,王义顺这辈子走江湖,心里都装着结拜大哥的这话,可是他比武争胜之心,却从没有丧失。不但如此,这基因还随着自己的女儿,遗传给自己的外孙韩金镛。而王义顺自此一别,却再也没见过“大刀张老爷”,无论他怎么托人查访,怎么寻找,“大刀张老爷”就如同是江湖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音讯。

    这一别三十多年,如若不是今日,王义顺为了自己的女婿韩长恩讨公道,大闹赵府的话,那自己可能依旧不会与韩长恩相见相认。兄弟相见,自有一番伤感,这一幕,倒把王义顺的女婿韩长恩,和赵家这仨表兄弟看糊涂了。

    “大刀张老爷”和王义顺诉说了以往的经历,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论起来,这韩长恩和赵家仨表兄弟,还姑且算的上是远房的亲戚。

    既然如此,一天云彩,这就算满散开了。可接近耄耋之年的“大刀张老爷”,依旧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

    “兄弟,这事儿不能这么算!既然你找到这儿来了,这事儿就该有个说法。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啊?”“大刀张老爷”向王义顺问道。

    “嗨!还能怎么办,哥哥在上,哪有兄弟我说话的地方。能见着大哥,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这事儿究竟怎么办,您老就给拿个主意吧!”王义顺点点头,说道,“我从现在起,就悉听尊便了,您老怎么说,咱就怎么办!”

    “那我可说了!我这人,讲情、讲面儿,更讲理,这事儿,虽然他赵家这仨表兄弟,办的不是人事儿,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家这傻姑爷也是答应的,而且白字黑字,落得清清楚楚,所以哥哥我没别的办法,这你家过去的二十亩良田,自是不能退,他盖下的那几间大瓦房,也是置换的,也不能退,这借据上签下的欠款是纹银一百两,连本带利,是二百两,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有双方事主的签名,你这傻姑爷,想抵赖,也没法子抵赖,这你们能接受么?”“大刀张老爷”问道,“这钱,你们还的上么?”

    “自是还的上,我这次是归隐江湖,带着养老钱的,足够还账!”王义顺从胸口里掏出一摞银票,数出四张来,每张五十两,四五二十,刚好二百两。

    “赵家哥儿们,你们谁来查验一下,看看这银票是真是假啊?”“大刀张老爷”问。

    “表舅,您老在这儿了这个事儿,自然是没问题,我们信不过别人,怎么也信得过您啊!”赵俊鹏点点头,做了个揖,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即便是之前刚刚挨了一耳光,掉了几颗后槽牙的赵俊海,现在的情绪也缓过来了,他心想:“我道这表舅真是向着外人,原来,他老人家在这里给我们找齐呢!”

    最难过的却是韩长恩,他心想自己的岳父本是个英雄把式,本意是来给自己讨公道的,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大刀张老爷”却是秉公,他把欠条借据接过手,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烧掉,这才说道:“行了,这欠账还钱的事儿都了结了,下面,该攀攀情面咯!你们等一下!”

    王义顺不知自己的结拜大哥要唱一出什么戏,片刻之功,“大刀张老爷”却走入后院,扶着自己的妹妹,赵俊彦的母亲走了出来。

    “大妹子,我给你介绍个英雄啊!你不是爱看咱地方的这出‘大闹小板桥’的戏么?”“大刀张老爷”指着王义顺,说道,“这就是跟我一道‘大闹小板桥’的王义顺!这就是我的结拜兄弟!”

    “嘿!好!”这老太太颤巍巍走上前,他上下左右打量着王义顺,眼神中流露出的倾慕和崇拜,如同少女一般。

    “可是,你这宝贝儿子和他这俩表弟,把人家女婿给坑了!今儿要不是我在这儿,这事儿没这么好了结!这都赖你对自己的儿子疏于管教,任由他们为非作歹、由着性子来!”

    “这仨小畜生又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啦?”老夫人问道。

    “嗨,这我有机会,再跟你慢慢儿说。问题是,我做不了他们赵家爷们儿的主,却能做我这表妹的主,我就想问问你,你还听不听我这老哥哥的话!”“大刀张老爷”向自己的表妹问道。

    “‘三从四德’咱女人家该讲,我那老伴儿走的早,这些年我懒得管我这儿子,但今天表哥提出来了,您的话,我自然是听的,您是我的娘家人,您当然做的了我的主。”

    “那好吧,这田产地业、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表哥我想找你,拿几样当年出门子嫁人时,带到他们赵家来的‘嫁妆’做生意,不知您能不能给我啊!”“大刀张老爷”又问。

    “嘿,老哥哥,您甭提做生意的事儿。您能替我出头,替我这儿子和他那俩表兄弟出头,这是给他们赵家多大的脸,这是给我多大的脸!您这是给我们消灾,给我们做善事,让大伙儿不在背后戳我们脊梁骨。您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身我都听您的!”老妇人言道。

    赵家表兄弟三人,听了老夫人这表态,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劲头突然间没了。他们脸上愁云密布,接下来,他们还不知要有什么事情,等待着。

    “兄弟,你这话就说错了!你道官面儿还会难为我么?事已至此,他们已然尽了力。这桩案子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发展到今天,已然成了一桩悬案。更何况,这朝廷现在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南方与英吉利的战事,和与太平军的争斗中,焉能再有精力分神顾我。我和你一样,暂避半年的风头,便没什么大碍了。即便还有人记起此案,凭借哥哥我的身手,他们还能拿到我不成?”“大刀张老爷”说道。

    “兄所言极是,小弟佩服啊佩服!”王义顺点点头。

    另有些人,抬着老大人的公案、笔墨纸砚返回衙门。

    此话到这里,姑且搁下不提。但这天津卫的县官儿您各位可记住喽,以后,还能有他出场的机会。现在,他还是一年轻的能吏,但随后,他在官场沉浮,醉心于疆场,屡立战功,被同治皇爷和皇太后赏“力勇巴图鲁”的名号,再出场的时候,他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大刀张老爷”从现场的公审全身而退之后,他的脑子里全是自己的结拜兄弟王义顺。此时的王义顺知道天津卫不便久留,已经随人群散去,回到城外。他在藏匿武器的地方,找回了自己的陨刀和盘缠。他深知自己的结拜大哥已经脱离险境,决意按照自己之前和他的约定,返回奉天暂避风头。行至到距离天津卫60里远的武清县地界时,却看大道之上,早有一人等候。

    “大哥……”王义顺话没出口,已经双目带泪。

    “嗨,兄弟,干什么做这儿女之态?”“大刀张老爷”笑言,“案子也消了,咱这胸中这口怒气也出了,又都没有什么损失,怕什么?”

    “弟只怕,今后大哥便是有家难回、有国难奔,再也没法子在故里生活啦!”王义顺说。

    “我说,我的青天大老爷,你来瞧,你来看,我若真存心拒捕殴拆,此刻还有你们的性命在么?”“大刀张老爷”站在县官儿的公案之上,他向四下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手铐、脚镣和枷锁完整,随即,他双脚站开与肩同宽,胳膊肘用力向后背去,只听“搁楞”“嘎巴”“哗啦啦啦”的声响。

    再见“大刀张老爷”的时候,此人已经踹镣,挣脱了脖颈上的枷锁和手铐脚镣,身形跳跃到天津卫县官的身边。

    “你……你……你要干什么?”天津卫的县官儿这些年可断了不少悬案,可他从政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即景,熟铁打造的手铐脚镣,最结实的木料和铁钉箍造成的枷锁,竟然如同麻绳穿豆腐一样,被人挣脱。

    王义顺手搭凉棚,仔细观望,此人哪是旁人,正是为自己完这截杀蒙八旗一案的结拜大哥“大刀张老爷”。

    王义顺不敢迟疑,他紧走几步,想要拜倒在“大刀张老爷”的身前。这结拜大哥却怎容他跪,双手一托他的胳膊肘,已然又把他扶了起来。

    说罢此话,“大刀张老爷”双足点地轻轻一跃,竟然又跃起两丈来高,落地时却已然钻入人群。人群再自主分开的时候,正是一条通衢大道,直通向天津卫的北面城门。这“大刀张老爷”的身影,却还要向哪里去寻。

    守城兵、衙役和堂兵面面相觑,他们不知如何是好,各自把目光对准了天津卫这县官儿。县官儿这阵子倒也明白,他知无论如何不能捉到这所谓的“大刀张老爷”,可是官面儿繁琐的工作却还是要做,于是,他大声喊道:“来人啊,人犯已经逃脱,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追!”

    反过头,再说身形已经跃起的“大刀张老爷”,足再沾地的时候,他可不在原地了。他的身形如此矫健,此刻从高处落下之时,他小肚子攒劲,身子前倾,竟然站在了天津卫县官的公案上。

    “这……这……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县官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强迫自己稳住了心神,咽了口唾沫压惊,故作镇静之态说道,“怎么,你这刁民悍匪,难不成,你要拒捕殴差么?”

    此话说罢,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大刀张老爷”单伸出另一只手,在空中摇晃了一下。人群中的聒噪瞬间又沉寂下来。“大刀张老爷”继续张口,他还有话说。

    “我之前访过此官,此官行为颇为正派,秉公执法,了结了不少知名的悬案,倒不是那贪赃枉法之徒,所以今天我挣脱手镣脚镣和枷锁后,手下留情,留他一条性命,以期他今后多给各位乡亲们办好事儿。但凡他变质了,乡亲们二拇指宽一个纸条子,多写些贴在墙上,我‘大刀张老爷’看到以后辨明真伪,自会给大家讨说法!”

    说到此处,“大刀张老爷”伸手轻轻拍了拍县官儿的肩膀,问道,“青天大老爷,你听明白了么?当好官,人人捧着你,若是当贪官,当糊涂官,老夫我第一个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我要干什么?我要跟你说道说道!”“大刀张老爷”伸手,轻轻搭在县官儿的肩膀上,这县官儿浑身一激灵,汗如雨下。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没有金刚钻,我‘大刀张老爷’不敢揽这瓷器活儿。七十多个蒙八旗的残兵是我杀的不假,可咱是行侠仗义干好事儿!既然是行侠仗义,就不能因为干好事儿连累了自己和朋友。今儿这案子,我来投了,我就是原凶正犯,有能耐逮我的,来西郊访我找我来,没能耐的,或是只会写三脚猫四门斗的功夫的,我劝你们别浪费时间!”

    却说王义顺眼睁睁看到,四根粗壮的堂棍转眼间就要擂到自己结拜大哥的膝盖上,此时,“大刀张老爷”脖颈带枷锁,双手、双脚皆被镣铐缠绕,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看到这一幕,王义顺心急如焚。

    在鼓楼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为这净胳膊净腿的汉子叹惋,只道这一浑身绝艺的汉子,马上就要双腿尽断。

    唯独“大刀张老爷”却不着急。但得见,他目光所及,脚下攒力,踮起脚尖只一轻跳,身子竟然跃起了一丈多高。须臾之间,避开了四根堂棍对自己双腿的前后夹击。堂棍相互击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刹那间,手中持杖的衙役兵卒,竟然棍棒脱手。再看他们手心,各个被震得流出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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