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月立刻面红耳赤，“哥哥，你说不清今天我跟你没完。”她一个女人的清白，重要着呢。她和张淳是一母同胞，平素感情深厚，但在原则问题上，她还是不依不饶的。
“妹妹，说不定是周垣来了。”张淳笑道，不待羞月开口，起身便走。他一方面要去将发生的情况向张乡绅汇报，同时命令庒丁加强部防。有外面的人闯入，他作为张寨的第一继承人兼团练头目，责任非小。
羞月恨恨地在雪地上跺着脚，这个哥哥，坏死了。人家不过是多向翁神医问了周垣的一些事情，他就拿自己的亲妹妹开玩笑。传扬出去，让 她以后怎么嫁人？
周垣躲在暗处，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刚才的举动，很可能打草惊蛇，引起张家的戒备。可是那又能怎样，总不能看着羞月受辱不管吧？周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沉思片刻后，周垣走过回廊，来到隔壁院中。抓住一名巡夜的家丁，询问了翁济世的住处后，一记手刀把庒丁放到。寻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将其拖入，胡乱地拿东西盖上。一个时辰之后，那庒丁自会醒来，不至于被冻死。周垣做事一向恩怨分明，他可不想让无辜的庒丁死掉，那样他会内心不安的。
顶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周垣来到翁济世所住的小院。
在亮着灯光的厢房前，周垣驻足，用指头挑破窗户纸，往里面看去，见翁济世正和张乡绅闲坐下围棋。
“济世老哥，没想到我这偏僻小寨居然能招来三山五岳的人士。”张乡绅落下棋子，“这世道以后真的很难平静了。你觉得杀飞天螳螂的应该是哪一路的？”
“飞天螳螂是永昌一代出了名的恶贼，能将他斩去双手的，只有三种人，江湖好汉、官府中的捕快和军中的好手。”翁济世挑了一下灯花，“首先排除捕快，擒拿飞天螳螂是大功一件，他们不会不露面。”
“不错，我也这么认为。那么是不是江湖中的好汉呢？”
“这也不可能。飞天螳螂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能斩去他双手的更是高人一筹。江湖人士的生存或为了名，或为了利，或为了官，他们既然来张寨，总是抱有目的。除掉进入张府的恶贼，有恩于张家，却不露面，太不合常理。”
张乡绅道，“能不能是叛军或者流寇的哨探？”
“张年弟，你难道认为这样的高手会屈居流寇的一名哨探？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假如是流寇的哨探，那他杀飞天螳螂，就等于告诉大家，他在寨子里。他会这样做吗？很简单，他不会。再说了，流寇会裹挟着饥民直接冲击寨子，而现在为祸人间的，方圆数百里并无流寇而只有叛军。所以流寇也不可能。”
“此外，流寇和叛军也不会帮着我除飞天螳螂。”张乡绅沉思片刻，“这么说是军中的高手？这倒是让人匪夷所思了。那么他为何而来？”
翁济世端起热茶，喝了一口，说道，“如今高迎祥等在陕北一代造反，已经成燎原之势。朝廷剿匪，越剿越多，为什么？道理很简单，天灾给朝廷过不去。旱灾、蝗灾、瘟疫，先陕甘，后河洛，整个大明朝北方，无不是饥民遍野。加之官吏贪腐、皇室兼并，饥民走投无路，反是死，不反也是死，索性就造反。朝廷派出官军剿匪，可是又不给官兵饭吃，不给军饷，那么，便会有军官铤而走险。所以我判定，今夜杀飞天螳螂的那位英雄定是冲着你家的万担谷物而来。或者说，他们是为了熬过这个冬季来化缘。”
“此人是官军？”张乡绅舒了下懒腰，笑道，“可据我所知，官军中并无这样的高手，再说了，救下了小女，老夫也不会白了他。这样为了手下的士兵温饱只身犯险的军官，着实难得。”
翁济世笑道，“以前官军中也许没有那样的高手，但是现在有了一位。”
“敢问是哪一位？”
“周垣!”翁济世道，“我几乎可以判定，周垣周公子到了。”
“翁老哥，你是说周垣？不可能吧？”
“年弟，我先前给你说过，周垣曾匹马单枪擒杀马贼数人，又曾弯弓射雕。他武艺高强，我不复多言。我来张寨之前，还顺路去永昌拜会了老朋友，杨总督门下的钱师爷。听钱师爷说周垣组建了一支军队叫猎豹师，七百多名老老少少的辎重兵，到了周垣手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杀气冲天。成立猎豹师后，周垣立下军令状，十日之内斩下叛军头领的人头。可是，杨督并没有给周垣半两银子，周垣居然也没有要。次日，周垣和杨督的侄子杨嗣业便把部队拉出去训练，听说一夜之间便有了千匹军马，还有了若干的军需，你说这是哪里来的？”翁济世笑道，“很简单，周垣抢来的。”
“这周垣胆子也太大了，虽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可是他也不能如此行事！亏我还夸他来着。”
“那怎么啦？”
张淳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今天晚上，只有你和岚岚进入月洞门。也就是说，飞天螳螂是冲着你们去的。你们进月洞门后不久，那偷袭你们的盗贼就被斩去双手。这前前后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有人一直暗中保护你。不然，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飞天螳螂衣衫被鲜血染红，气若游丝，“救命，救救我。”
张淳自然不会救他，命胖家丁将飞天螳螂拖走，“绑在大校场拴马的柱子上，穿了琵琶骨，冻死这狗.日.滴。”穿琵琶骨是官府专用对付江洋大盗的刑罚，拿铁链从锁骨底下穿过去即可，由于方便易行。当年孙悟空就是被二郎神用勾刀穿了琵琶骨，然后抓到天上，接受刀砍斧剁，雷打火烧的天罚。孙悟空他老人家是不死的躯体，自然没事。但是飞天螳螂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一夜暴风雪，足以让他冻成冰棍。
张大小姐带着丫鬟岚岚从房内走出来，“哥哥，怎么回事？
张淳一愣，“是呀？去哪里了？我怎么没有看到那位英雄呢？不对，羞月，你应该知道才是。”
羞月怒道。“我应该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张淳笑着问道，“羞月，咱们一起从翁先生那里出来吧？”
“岚岚，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张大小姐佯怒道，“现在周公子正去凉州剿匪，哪有空儿到咱这里来。”
岚岚道，“大小姐可以央求老爷去永昌劳军，那就不见着周公子了？”
主仆二人说说笑笑从周垣身边走过，丝毫没有发现躲在一旁的周垣。现在轮到周垣瞠目结舌了，老天，这是什么节奏？翁济世老先生怎么来到了张寨？看来和张乡绅的关系还算不错。此外，张乡绅似乎和看好自己，这又是怎么回事？那张大小姐似乎看好没谋过面的自己？
张淳简略地将看到的说了一遍，“羞月，作恶多端的飞天螳螂今日终于遇上了克星，被人斩去双手。”
羞月看看雪地上斑斑血迹，问道，“那位英雄去哪里？”
“大爷，这小子是远近闻名的窃贼飞天螳螂，官府里挂上号的。”胖庒丁提起面如白纸双手血流不止的黑影，“这小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多家女孩子被他毁了清白。官府数十次缉拿，都被他逃脱了，还死伤害衙役多人。”
张淳啪地一耳光打在飞天螳螂脸上，“曹.尼.玛，敢闯张家的内宅，我让你生不如死。”内宅里住着他多名妹妹和姨娘们，一旦出事，这人丢大了。
“岚岚，要说最有趣的还是那书生周垣，你看他居然用铜钱治病，还擅长丹青，真是奇了。”大小姐拉着岚岚的手，躲着迎面吹来的风，“爹爹说周垣上马能治军，下马治能民，夸得给花儿似的。能被爹爹夸，这周垣真是了得。”
“大小姐，也不知道这周公子娶亲没有？”女孩子这个年龄总是爱幻想，“若是没有，我看和大小姐挺般配的。”
周垣见张家大小姐主仆去远，抽出大马士革钢刀，来到黑影落地处，用刀挑开黑影头上的黑布。黑影忽然睁开眼睛，双手发力，雪亮的的飞刀掷向周垣。
“马勒.戈壁的，还敢偷袭我。”周垣一个铁板桥躲过飞刀，手中的钢刀翻了一个刀花，将黑影的双手齐齐地切掉。黑影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鬼魅一样的叫喊回荡在寂静的雪夜里，惊动了张府上上下下，各房纷纷亮起了灯。周垣闪身躲入假山，白色的斗篷和积雪融为一体。
巡夜的庒丁和张家大少爷张淳拿着刀枪闻声而至，手中的火把将院子照如白昼。
一个黑影从眼前飘忽而过，向着张大小姐主仆扑去。周垣心中一惊，未加思索，便甩出了飞针。随着三根飞针噗噗入肉，黑影猝然倒地，发出一声闷响。一阵风卷了过来，那主仆二人只顾躲着风雪，竟然没有看到听到身后发生的一切。
风渐渐小了，雪却大了起来。
周垣纵身翻过一丈多高的院墙，轻轻落在院中。巡视一下四周，风雪中，院中寂静无人，只有几棵腊梅凌寒开放。确认安全后，周垣便迅速穿过月洞门，绕过假山往左边走去，进入曲折的回廊。看看朗坤表，已经八点多了。要是在后世，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而现在，很多人恐怕早已进入梦乡。
忽然月洞门处，传来一阵笑声，周垣忙躲入柱子后面，见有二人挑着气死风灯走过来。
“大小姐，今儿的风可真大，吹得我都站不稳了。”走在前面的是府中十三四岁丫鬟，“要不是那翁神医说的故事真有趣，我早就想钻到被窝里睡了。”
阅读晚明风云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