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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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睡了吗?”江善芷搂着姜桑梓奇道。

    “我不。我今晚要和你们一起睡。”霍熙平因是公主,本在自己寝殿里睡,将外边的暖阁给她两人,可才躺下她就越想越不对劲,觉得自己受到排挤,于是就屁颠颠跑了来。

    果然,这两人说体己话又不带上她。

    姜桑梓默默看了眼不远处的床榻,好吧,床挺大,三个人挤挤也够睡。

    “你们在说我皇兄坏话?”霍熙平非挤到两人中间,不客气地摸了花生开始吃。

    她在窗下就听到两句。

    “在说你皇兄生气难过会怎样?”江善芷冲姜桑梓眨眨眼。

    “不会怎样,他就只会闷着自己不痛快。”要说对霍翎的了解,在场的三人没有比霍熙平更了解他的了,“不过他很少真的生气。我长这么大,他就冲我生过一次气。”

    碟里花生见底,姜桑梓又开始“噼啪”剥起,江善芷便捧了杯茶递到霍熙平面前,霍熙平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很是受用。

    “那是我六岁的事,我也记不大清,好像是因为父皇母后太宠溺我而冷落了皇兄,皇兄便有些伤心,后来我又失手把父皇的青龙瓶给打破了,怕父皇责罚就推到皇兄头上。皇兄自不认错,结果被父皇罚跪一夜。”霍熙平吐吐舌,说起这事她还有些愧疚,“那次皇兄是真生气了,好几天都不理我,也不大同父皇母后说话。”

    “那后来呢?”姜桑梓忍不住问。

    “后来是母后想了法子,叫我亲自画幅画送给皇兄。他得了我的画,就没再生气,反又送我许多东西,还老带我玩儿。”霍熙平说着一把挽住江善芷的手,“我皇兄那人嘴硬心软,你对他好一分,他会还你十分。所以皇嫂,你以后要是惹他生气了,只要哄哄他,撒撒娇,我保证他能把你宠到天上去。”

    她还不知换魂之事,只当是“姜桑梓”要问,如今两人关系好了,这“小妖精”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她便也大方相告。

    “你画了什么画送他?”姜桑梓好奇她到底画了什么能叫霍翎动容。

    霍熙平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唉,也没什么,我就是……就是画了四只王八。两只大王八各驮了一只小王八,一家亲嘛。唉呀我才六岁那时,能画什么呀?”

    姜桑梓和江善芷两人同时一愣,而后齐齐爆笑出声。

    ……

    翌日便是赏枫宴,宫人们早早将衣裳整好挂起,又将洗漱用的盆水巾并牙粉刷牙子等物全部备齐,这才进暖阁唤人。暖阁里的熏香恬淡,光线半明,笼着床榻上紧挨着的人。姜桑梓躺在中间,手臂横在江善芷脑袋下,江善芷侧倚在她胸口,一手揽着她的腰,霍熙平在姜桑梓的另一边,两手都抱着她的手臂,腿也横跨在她大腿上。

    因暖阁里地龙旺盛,又加之三人紧挨着睡,便温暖过了头,被子已被踢开,只留了几许盖在三人腰腹间。青丝披覆满床,宽松的寝衣半落,桃红葱绿香黄各色交叠,衬着三张春曦似的娇颜,真可谓活色生香、满室浓艳,把进殿服侍的宫人生生看呆。

    三人昨夜说话说到寅时才意犹未尽地睡下,这会睡得正酣,被宫人叫醒后才睡眼惺忪地起来,慢腾腾地梳洗打扮,等到收拾妥当,霍翎早已在外头等得不耐烦。

    “你们昨晚去做贼了吗?”一看三人懒散的模样,霍翎便忍不住道。

    他不开口倒好,一开口就叫姜桑梓和江善芷不约而同想起大王八驮小王八,两人没忍住竟齐齐笑出声。这笑能传人,没两下霍熙平也了然而笑,倒叫霍翎莫名。

    “你们笑什么?”他蹙眉,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没,皇兄,我们快点走吧。”霍熙平马上敛笑,催促道。若是叫霍翎知道她昨晚上把他的糗事说了一箩筐,恐怕画一万只王八都不顶用了。

    ……

    赏枫宴顾名思义便要赏枫,太虹苑中有处点青峦,为苑中最高之处,站在其上可远眺红枫谷,将红枫尽收眼底,点青峦上又有两层高的青峦阁,可设宴作乐。因此宴来者甚多,故男女分而宴之,阁中二层为太子妃、公主并诸府女眷,一层则是太子与各家少年。

    此时雪停,天边日头灿烂,满树的雪压着红枫,远望而去似天边云霞,又如云间凤影,妖娆万分。女眷们都站到挑廊上赏枫,一时之间阁上如黄莺群歌,脆语如珠,笑声似铃,引得廊下儿郎纷纷抬头望去。

    大安朝民风虽较前朝开放不少,但闺阁女子与少年儿郎之间见面的机会也并不多,似这般赏枫同宴的机会就更少了,是以虽隔着高矮距离,他们仍是止不住满心激动。这般年岁的少年男女本就情窦初开,此时均都羞涩十分,悄悄地相互打量,而带着家中儿女前来的长辈也都借此机会好好替自家后辈相看。

    且看阁上豆蔻压红枫,峦尖青松胜远山,一时间,众人的目光不知是该赏枫,还是该看人,小小心思似春桃绽放,从心头蔓延。

    既然有宴饮,自然也有娱情之物。阁楼上设的都是些女眷爱玩之物,诸如叶子牌、双六等物,还有闺阁女儿用来行酒令的碧玉花神签等等。阁楼下便是少年郎常玩的东西,诸如投壶与弓射等物。都是劝酒比试之物,楼下少年儿郎为赢得楼上青睐,又想在太子面前崭露头角,便无不卯足劲头施展才华。

    霍翎坐在阁内自饮自斟,含笑看外头热闹。外头的人行令作乐,令到何人手中都要施展才艺,或舞剑或作诗或射箭,各自精彩。

    “好箭法!”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就连楼上都传来几声喝彩。

    姜桑梓望去,此番施展才华者正是平阳伯家的世子倪雅山,他表演了弓射,一连三箭都正中远处靶心,引得众人鼓掌,连霍翎也从阁拍掌而出。

    “平阳伯世子倒颇有才华。”陆氏正站在她身边,望着倪雅山淡道。

    姜桑梓忽然记起,这趟赏枫宴本就有一半原因是为江善芷而设,今日可是要替她相看的。

    “虽有才华,然太过浮躁,性子不稳。再者论平阳伯庸碌,昔年又与那位有些瓜葛,这些年都不得皇上所用,世子若与江家结亲,怕也存了些攀附利用之心。这事若搁在其她人身上倒无甚关系,毕竟帮衬丈夫也是身为妻子之责,但阿芷不行,她心思过纯过善,入了这平阳伯府,怕是羊入虎口。”姜桑梓便小声开口。她替自己绸缪亲事时早就打听过京中适龄男子的情况,这平阳伯世子当初本欲与他家结亲,可还没到她这里就被姜梦虎给打了回去,这番话就是姜梦虎告诉她的,试想连她要嫁进平阳府都怕水深,何况江善芷。

    陆氏转头讶然望她一眼,她脸色平静,目光清透,有些超越年龄的沉稳与见解,叫陆氏忘了她也才年方十七。

    “那王家大公子呢?”陆氏也不知为何,竟想听她意见。

    “举止虽有礼,但目光轻浮,总游于楼上诸女之间,不妥。”姜桑梓便又道。

    陆氏点点头,这看法倒与她一致,她便又挑了两人来问姜桑梓,竟有要姜桑梓掌眼之意。姜桑梓并不推却,知无不言,两人聊了几句,便听阁下又传来高笑声。

    “沈大哥的箭术最高,不如请出来与平阳伯世子一较高下,也好叫我们开开眼界。”

    “别别,沈某此番是为护各位公子安危而来,有公职在身,此举不妥。”

    不知为何,本只是站在旁边驻守的沈鹏被人拱了出来,大有要借他之手压压平阳伯世子气焰之意,沈鹏自然拱手婉拒。

    “殿下,沈兄乃是神机营里弓术最好的人,他既然在此,不叫他展露一番,委实可惜。”有人便自发前去请示霍翎。

    霍翎笑笑,道:“本王亦听镇远侯姜将军夸过你的弓法,心里也好奇已久,沈统领不必拘泥,本王允你挽弓。”

    “这……”沈鹏被逼得无奈,连太子都开了口,他也无法拒绝,只能行了军礼,沉声道,“卑职领命。”

    言轻,他将背上长弓取下,往后退到阁前,这才摆出姿势,扣箭满弓。

    长弓入手,他的气势便改,如巍峨山峦,沉着果毅,手臂储满力量,宛如虎豹蓄势待发,一身肃杀之气,生生将这满场富贵公子镇住。到底是带兵打仗之人,光这身气势就已能震慑众人,叫人不由自主侧目。

    霍翎转头悄悄看了眼姜桑梓,她整个人半俯出挑廊,目光正胶在沈鹏身上。

    真是……让人不痛快。

    “砰。”窗户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冷风灌入,一颗脑袋出现在窗缝里,姜桑梓给吓得一哆嗦,一把抱住江善芷。

    “你们又背着我说悄悄话。”霍熙平的声音响起。她把窗户开大,脑袋和身子一起往里头钻,竟从窗子里爬了进来。

    “你不吃吗?”江善芷奇道,她剥了半天,可一个都没吃。

    “你吃吧。”姜桑梓不爱零嘴儿,不过她爹喜欢,尤爱用花生下酒,她从前没事就给姜梦虎剥花生,如今没了她在身边,她爹恐怕只能喝喝闷酒了。

    江善芷便捧了碟盘腿坐到榻上,一颗接一颗往嘴里塞花生,那小模样跟松鼠似的,看得姜桑梓一乐,她都快不认得这张脸原是她自己的了。

    “嘿嘿,其实殿下生气难过的时候,和他发怒训人是不一样的。”江善芷趁姜桑梓不注意,往她唇里塞了枚花生,姜桑梓也就默默咬下了,“我从前和熙平就常常被他骂,他训起人来可凶了,还罚我们静闭。不过罚归罚,他也会叫人偷偷给我们送吃的,这阵子罚过了,他不会再搁在心里。但是生气难过就不一样了……”

    “那是怎样?”姜桑梓问道。

    “就是……”江善芷一时想不出形容词,苦恼得放下手。

    左一江正朝她们这边笑。

    虽然不知道他目光到底落在何处,但那没来由的笑还是叫她心狠狠一跳。她忙又拉着姜桑梓跑了,也不管左一江会不会听到声音。

    ……

    “姜姐姐,可是我瞅着殿下似乎生气了,他是不是难过不能与你亲近?”

    “这你都看得出来?”姜桑梓还以为霍翎那张雷打不动的脸庞没人猜得着他心思。

    “你傻么?如今我与殿下本就不能在一块,何来‘拆散’之说。”姜桑梓一戳她的额头,“江夫人的顾虑我也明白,若我与殿下走得太近,落在别人眼里岂不是你‘江善芷’和殿下有私情?与其到时候三个人都受其累,不如在各归其位之前保持距离。”

    江善芷皱皱鼻嗅了嗅,姜姐姐的手指头好香,全是花生的味道。姜桑梓拍拍手,把剥好的一碟子花生通通推到她面前。

    “嘘。”江善芷立刻捂了她嘴把头埋进树丛。那人眼睛不好使,听力却灵敏得很,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动他。

    静静呆了片刻,江善芷觉得危险终于过去,这才把头又探出。

    姜桑梓剥花生剥得极有节奏,两指一拈,“啪”一声花生壳就挤成两半,两颗花生仁蹦出。江善芷觉得看她剥花生会上瘾。

    “嗯,怎么了?”姜桑梓漫不经心回她。

    “对不起,我娘把你和殿下拆散了。”江善芷闷闷不乐道,总觉得自己娘棒打鸳鸯。

    夜色悄悄降下,太虹苑只余灯火点点。陆氏见两女在一起,便也不拘着姜桑梓,姜桑梓与江善芷今夜就都歇在霍熙平那里。檐下宫灯的烛火照不进重夜,只在窗纱打上半白的光。

    “姜姐姐,我母亲同我说她求殿下与你立下重誓,互不相近。”江善芷看到姜桑梓趴在窗前的软榻上剥花生,便挨近她。

    江善芷是个怂包,她不敢见左一江。见完霍翎之后,她就拉着姜桑梓从偏殿的门出去,兜了个大圈躲到殿外的树丛后偷偷看他。

    阳光明媚,照得四周雪灿,枝头檐角挂下的冰棱晶莹剔透,折出灼眼的光。左一江正站在檐下等霍翎,他仍穿着单薄的锦袍,眼上包着绷带,人倒是一如即往的精神。江善芷见他无恙便放了心,轻轻舒了口气,不防肩头被人用力一拍。

    “阿芷,你为何偷看他?”姜桑梓非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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