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天王(四)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wx.net

    所谓高士,往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赵当世清楚昌则玉从不打诳语,登时来了兴致,问道:“军师莫非有了对策?”

    昌则玉郑重点头道:“兵伐谋。今要破袁韬,便在一个字——间。”

    一日后,营山县群山,杨科新的营寨迎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杨招凤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塞给代为传话的兵士。那兵士眼里放光,连声诺着扭头便跑了。

    “瞧那穷酸样……”背后,背倚木栅嚼着嫩草茎的崔树强不屑道。

    杨招凤没接他话茬,环顾了一周眼前沿崖而立的杨科新山寨,啧啧称:“你看这山寨,险绝异常,若是强攻,怕是十万兵也拿不下来。”

    崔树强撇嘴道:“十万人挤在这山沟沟的犄角旮旯,闷都闷死了,打个屁仗。给我老崔五百人,足够拿下此寨!”

    杨招凤对他的自吹自擂早已习以为常,没兴趣反驳抬杠,叹道:“如此鬼斧,真难置信出于人手。看来这些棒贼打仗不成,建造倒颇有一手。”

    崔树强不以为然继续讥讽:“只有王八才要壳保护。这些棒贼都是没卵蛋的怂货,打仗废柴,自然想方设法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来自欺欺人罢了。”

    杨招凤没话说,白他一眼,继而来回踱了两步,显出几分落寞。

    崔树强见此,沉默片刻,道:“这次若是把事办成了回去,应当能减免些罪责吧。”这句话,他的话语一反常态,居然有些“温柔”。

    这样温和的话语,着实很少听崔树强说出口,杨招凤眉头微动,嘴角却透露出几分苦涩的笑。这段时期来,先是他所在的先讨军右营覆灭,之后他又是罔顾军法,背离部队去遂宁妨碍军务,纵然赵当世有意维护,但众目昭彰,杨招凤无论如何也得负起相应的责任。所以,在大军会合后,赵当世以及刘孝竑等人正式对杨招凤进行了处罚。处罚罪不致死,但也相当严厉了,原本身居一营参谋职位的杨招凤连降数级,下放到基层任职队长作“后续观察”。这样的处罚甚至超过了当初失于敌手的郭如克。

    杨招凤自认责任深重,对军的处罚完全没有异议。他于职级什么的并没有特别强烈的追求,反正当初也是从小兵队长摸爬滚打来的,重头来过也没啥大不了的。然而,令他诧异的是,在他被降职处分的同时,崔树强也请愿表示愿意接受处罚,陪同杨招凤降职接受观察。

    像杨招凤这种一营的绝对高层,对战事的失败负有主要责任并且个人也违纪,接受处罚情理之。崔树强此前不过是右营一个把总,甚至前后还立了些功劳,真算起来并不需要承担主要责任,其实没必要自讨苦吃。只是崔树强似乎心意已决,不依不饶要求处罚,刘孝竑没见过这种讨罚的人,拿他没办法,顺手把他下放到了杨招凤身边,当个副队长充数。

    对于崔树强的行为,杨招凤在惊讶的同时也颇为感动。但是他并没有主动去询问崔树强这样做的动机,因为一直以来,崔树强的性情较古怪,惊人之举在他身并不鲜见。他自己既然不想说,问了也白问。

    自从遂宁城外失去了旷婉,杨招凤的心情其实一直很阴郁。只不过,他迟早得面对现实,这一次,是他主动请缨,担任赵营与杨科新交涉的使者,目的无非戴罪立功罢了。

    有功者赏、有过者罚,是赵营军纪的基础。来之前,赵当世允诺过,若此行顺利成功,凭借之前的积累,回调把总不是问题。毕竟惩罚是为了服众,赵营现在求才若渴,赵当世可不愿意真将杨招凤这么一个可塑之才彻底压垮。

    崔树强看出了杨招凤的焦虑,此行杨科新山寨,虽说早有定计,基本是赵当世有意送出的机会,但杨招凤毕竟缺乏这方面的锻炼,有些忐忑不足为怪。为了缓解他的压力不致于待会儿过度紧张,崔树强转移话题道:“队长,你看,这山寨下,木栅沿边驻守的兵力已超出日常巡警所需,且方才一炷香不到不到功夫,经过寨门的巡逻队已经有了两趟,远超寻常,由此可见,棒贼们必是对我军极为忌惮啊。”

    话题转到军事,杨招凤的心绪稍平,注意力随即被引导到了对杨科新山寨以及周遭地势的观察。如此过了一会儿,寨内来人,还是那个兵士,他指手画脚两下,寨门便缓缓开启。

    杨、崔二人走近前,听那兵士道:“二位请进,我家头领在内迎候。”

    杨招凤点头答应,与崔树强一并入寨。

    到了里头才发现,也不知此地是什么构造,外头看起来极是陡绝的山寨,内部却颇为宽广。房屋瓦舍鳞次栉,可容纳数百人的校场路也看到了两三处,仓库仓储虽没见着,但想必也不会寒碜到哪里去。说这山寨至少能容纳万人起居,是完全没问题的。

    沿途所见,兵士大多无甲,器械也是纷杂难有大规模的统一。这些都在意料之,杨招凤匆匆掠一眼过去了。

    到了寨的“聚义堂”,从外头看,形制平平,并无什么格外宏大瑰丽之处。一扇大门敞开着,一眼能看见堂内最首处,一个体态微胖的武夫大马金刀坐在长椅。

    “哈哈,本家兄弟来了。”既然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说话的不用猜,也知道必是这一寨之主杨科新了。

    杨招凤进堂后,站立着对杨科新抱了抱拳,道:“奉闯将之命,来与将军会面。”

    “好说,好说。请坐,请坐。”杨科新笑容可掬,看去脾气不错。他伸起粗短的手指,勾了勾道:“茶。”

    杨招凤道了声谢,但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从衽内抽出一封书信,递交给了杨科新。杨科新身边站着一个干巴巴的瘦子,看着像读书人,一张脸苦大仇深也不知是杨科新从哪里掠来的夫子。

    杨科新拆了信封,装模作样浏览一遍,抛给那个夫子,让他念。那夫子对着信,一字一句,低声念诵给杨科新听。杨科新大剌剌坐着,边听,眼睛看着杨招凤边点头。

    因有些距离,杨招凤听不清那声若蚊音的夫子读到了哪里。杨科新听着,眼睛慢慢闭,若不是偶尔微微点头,旁人当真以为他睡着了。

    那夫子嘴唇连动,杨招凤紧紧盯着他,谁知念了一会儿,那夫子却突然住嘴,表情也流露出些许尴尬。

    杨招凤轻吁一口气,杨科新的眼睛也睁开了,斜睨那夫子,怪声道:“怎么不念了?有字不识得?”

    “不,不……”那夫子连忙摇头,接着轻念下去。

    他开始念不久,杨招凤观察到杨科新的眼眶越睁越大,直到最后,几乎完全圆成了一个铜铃。

    昌则玉哂笑两声,转视赵当世道:“御下如此,足见袁韬无能。”

    赵当世摇了摇头,没搭话。昌则玉则奋然续道:“有此言,袁韬可破!”

    他说完,众人皆哄笑,景可勤也赶紧干巴巴陪着笑了一阵,忽然想起另一事,便想乘机助助气氛,复道:“可笑这李、杨,虽并称劳什子的龙凤,可二人之间却是势同水火。对袁韬,此二人怕反而是瘟鸡病蛇。”

    本期待这句话一出,进一步煽动气氛,谁知事与愿违,昌则玉的笑容陡然消失,严肃之情浮满于面。在赵营,他威望很高,所以众将见他变色,也都跟着憋下了笑容,抿嘴铁面。场面一时陷入沉寂。

    景可勤再次遇到冷场,心惊疑,正努力回忆自己哪个细节说错了,昌则玉那威严的声音顷刻传到耳畔:“你说李、杨不和?”

    在这种情形下,景可勤根本无暇多想,只能一五一十将自己耳闻目见的倒豆般说了:“李、杨不显前,皆为袁韬手下领哨民。二人本情同手足,不过先后受到提拔,便有了在袁韬面前争功表现的嫌隙。小人离开袁韬的两个月前,杨科新这厮在一战获了个大美人,李效山眼热,曾数次讨要,均被拒绝,二人之间仇怨愈深。半月前甚至还火并过,若非袁韬当调停,怕是不斗出死活不会罢休。小人也是看到袁韬军内耗不止,感觉无望,才决然出走的。”

    昌则玉若有所思道:“居然有这等事。”

    景可勤仿佛又看到了自己表现的曙光,马接话道:“可不是,听闻那李效山还当众放出过话,说有朝一日不取杨科新的人头拿来斟酒便枉为大丈夫……想倘不是好有个袁韬在间,他俩绝不可能合作共处。”

    回到当下,李效山、杨科新此前与赵营从无交集,完全没有相互信任的基石。而袁、李、杨三部据险互为犄角也占据着优势,赵营施加的压力极其有限。除非是李、杨对袁韬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但二人“不服袁韬久矣”,不服什么,不服到什么程度,都无从得知?事实,从景可勤的语气可以判断,李、杨二人对于袁韬,仅仅也只是有些不满而已,否则是不可能在官军的穷追猛打下坚持着追随袁韬退到营山县的。仅凭这一点点不满,妄图令二人将身家性命押给赵营,太不现实。

    综考虑,招降之事或许可行,但成功率不会很高。

    遇到冷场,景可勤不自在起来。赵当世瞧出他的窘迫,笑了笑道:“景千总之言颇有理,但具体操为,还需斟酌。”算是在众人面前变相给了他个台阶下,同时也暗提醒他往后发言前,三思为。

    “是,是……”景可勤连连点头,好生紧张。

    “不和到什么地步?”昌则玉再问。

    景可勤愣了愣,随即道:“李效山人称‘飞山鸟’,杨科新人称‘滚地龙’,二者皆骁勇善斗。故有宵小恬不知耻,将二人做袁韬手下的龙凤。”

    昌则玉点点头,笑着道:“有一龙一凤,尚如此狼狈。如此看来,袁韬此人,怕是连蠢猪都不。”

    他头前说“深知李效山、杨科新的为人”时,众将的眼都是亮光一闪,以为他会有什么惊人之语,然而当听到“可招降之”的话,眼神皆又黯淡下来。还以为什么计,原来不过是老一套。

    众将扫兴,赵当世也略感失望。这并不是说招降之计不可行,而是并不适用于当下。从外策反敌军内部,最终成功,通常源于三种情况。第一种,敌方有与我方极为亲密的内应;第二种,己方的压力足以逼迫敌方内部产生分裂;第三种,敌方将帅之间离心离德到了一定程度。

    若换作旁人也罢了,想这昌则玉是赵当世眼前的红人,营前三把交椅的人物,被他喊住,景可勤心“咔噔”一下,将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军、军师有何见教?”景可勤早在好几日前,通过一些渠道将赵营下的职位摸了个门儿清,也因此当下能及时反应过来。

    赵当世见昌则玉突然说话,料其有想法,并不吭声,只听昌则玉继续道:“你方才说起李、杨,这两人现为袁韬左膀右臂,且不知性情如何?”

    在赵当世的预想,招降肯定是要试一试的,景可勤不说也会派人去李效山、杨科新那里游说,但抱的希望不大。岂知景可勤的话却点醒了一直在侧沉默不语的昌则玉。

    正当景可勤讪讪准备退回原位时,昌则玉忽道:“景千总且慢。”

    人活一世,总得想着法子往爬。品書如说酒色财气四大皆空,那是参禅入道的贤者才能有的修为,寻常人岂能企及?放眼当下,济济于这赵营军大帐的众多军将,又有哪一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无所求?

    景可勤也不例外。从前,他是川赫赫有名的摇黄贼,算曾屈于袁韬的强权,那在台前到底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新近加入赵营遭受到的冷遇,却让他倍感失落。不甘寂寞的他不愿飘忽在赵营核心圈子的外围,起耿直憨厚的茅庵东,他更懂得如何表现自己。

    机会要靠把握,当赵当世等人苦于没有对付袁韬的好办法时,他忽然想到自己拥有的优势。他是袁韬手下老人,对于袁韬军的了解远超旁人。所以,也不等思虑成熟,便急不可耐地说道:“小的不才,深知李效山、杨科新的为人。这二人亦不服袁韬久矣,可招降之。”

阅读蚍蜉传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wx.net)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