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的大夫都穿红藏袍，白袖子，我想了想拿起来刨了几口说：“你是哪个等级的？”
话还没出口就挨了一掌，我看见他严厉的眼神就立刻知道我说错话了，在藏医中乱问长者的等级是大事。于是我立刻双手合十说：“瓦吉萨拉（藏语中道歉的意思）！瓦吉萨拉！”
他胖乎乎的手掌慢慢抬了下去。他的脸色慢慢缓和了。我趁机问：“大师，哪个袍的啊？”
这次我问的比较含蓄了，在藏医中，医生行医的高度是按照袍子的颜色严格区分的。行医的高度包括医德，医术，医行等几个方面综合评判。并不完全等于术法的精通。
他果然中计，得意地竖起两个指头：“蓝袍。”
哦，蓝袍啊，比巴桑还高一个等级，巴桑是红袍。我若有所思地放下土豆泥，又听他叹息道：“哎，巴桑是个好孩子，对长者即恭敬又谦卑…还那么孝顺，把我当亲生父亲一样对待，又聪敏好学…能耐着性子背下一卷卷经文和药草典，这可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啊，可惜…啧啧。”
“可惜，这么早就在一场实验爆破中死去了啊。”我感觉他严厉的目光在扫过我。我连忙放下土豆泥赔笑道：“大师，你看这人都死了…”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杀了巴桑，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哼。”
不知为何我感觉他又严厉地盯了我一眼，我像只老鼠一样羞惭地低下了头，他继续娓娓道来：“哎，巴桑是个好孩子啊，刚刚入寺就展现出极高的医药天赋…我就收了他作我唯一的入室弟子！”
接下来他的话让我后背根根汗毛竖起：“他的蛊虫天赋，就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所以，我的虫子？我根根纤细的手指指向脑髓。那里在隐隐地疼。
我说：“大师…”
他向我注射了一支抗生素维生素d，满意地道：“年轻人，好好睡一觉吧。明日，就好了。”
然后，他替我掖了掖被角。
“所以，我怀疑，那个蓝袍医师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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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一块腰牌，我一下子震惊了。
德吉萨鲁，医疗院。
看着他的针就要扎进我的毛孔里…一阵寒意油然升起，等到那根刺的疼痛我感受到之后，我猛地打了个激灵，“不要！”
仿佛明晃晃的月光在晃着我森白的骨头。我抬起头望着穿白大褂的他，鼓足勇气编了个谎言：“我，我是被巴桑未治好的病感染的。”
他让我背靠着墙上，给我擦拭着药膏，我的身体瘦得像排骨，我看着，紫红色的药膏像是英国寄宿制学校藤蔓鞭打过的痕迹。他往我肋下的淤青抹着伤药。我感觉灼热之后的一阵清凉。我庆幸我用被我杀死的巴桑做了一个谎言，我是被他一手养大的虫子感染，而非，热毒。
他的眼神像打量一只实验用的兔子…我只觉得胃里空荡荡地令人作呕，但我只是厌恶地转过头去：“我饿了，给我拿点吃的来吧。”
其实我只是想借吃东西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在他的脸上我又看见了巴桑的那种感觉。实验品，精致。只不过巴桑有那种仁慈，他没有。他端来了盛着土豆泥的盘子。我厌恶地扭过头去，望着那一坨黄色的泥物我再次作呕。草草刨了几口，就收回去了。
想了想我决定先了解清楚：“你…从哪来的？”
我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都在打转。我努力地转了下干涩的眼珠：“说，好多了。”
然后我缩了缩脖子，真的，这南无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大悲咒还真好用，我的臆想症一下子全不见了。起码现在是。我再仔细看看那个胖和尚，其实人家除了胖一点还是没什么的，这么一看倒是颇慈眉善目。于是心底彻底升了几分亲切感：“大师贵姓？”
他像个大肚罗汉一样笑笑：“我们不讲姓氏，你就是那个做实验的年轻人？”
所以不能针灸。我看着他用手指尖挑了一点药膏往我背部的那个漏口擦去。而我靠着墙站着像一个东亚犯人。我说：“让我吃点东西吧。”
他说：“别慌。”我胃里空空的饥腹感，那种感觉空荡荡地吞噬着我的脾脏，我想，又不想。一盘食物端到我面前我或许会倒掉，又或许会狼吞虎咽地吃进去。谁知道呢？我张开了手，任他给我检查身体，我听见他在我的脾胃处敲了敲，满意地说：“你很健康。”
我向后退去…心中密密麻麻的恐惧又升了起来，他像个专业医生一般把一把把的针都扔到了地上，还有银白色的图钉，我的脑里猛然浮现中格雷特医生把一个个病人钉在墙上的电影场景。于是心中的恐惧感更甚，我把被条捏在手上，赤身裸体地道：“你…该不会…”
“呵呵，你放心。”他拿着一根针靠近了，“我呀，是来帮你治病的。”
而这时门又推开来。那个我不认识的僧人走了进来。
他看着我笑眯眯地说：“好些了吗？”
呵呵，呵呵，我心中直犯嘀咕，还真是上级领导视查幼儿的赶脚。
然而这些腹诽我都压住了心里不说，我忍住了心中的不适道：“那个…大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到这里来。”
“我是谁不重要，”他笑眯眯地把一个药箱拎到了地上，“你只知道，我到这儿来，是为了治你的病，就够了。”
我张了张嘴，舌头在打转，一下子不知如何作答，
“呵呵，呵呵。”他笑笑，一只胖乎乎的手不断摸着我的头，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既视感，“这么俊一个小伙子啊…呵呵。”
压制我体内的虫子么？我张了张舌，只觉得说不出话来。干涩的…像被一头紫薯堵住了喉咙，我看了看它，他不服气地像鱼眼睛似的鼓了鼓我。我无奈地安慰了他一下“没事的啦。”
我想了想还是有一些事情不明白，于是张了张嘴，说：“老岳。”
我低头一看老岳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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