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2 乡情众愿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最新网址:www.umiwx.net

    王恬闻言后,牙关更是咬得咯咯作响,半晌后才转身面向墙壁,语调之中满是悲凉“我这无能废物,庭门逆子尚不能制,使我老父绝望而终,忍恨暂活,只是要看你王深猷如何的不得好死!”

    “螭虎……”

    “阿兄……”

    王恬此言一出,余者众人俱都凛然变色,忙不迭抬手阻止,也不乏人跨行至他与王允之中间,担心将王允之激怒为凶。

    然而王允之脸上却无多少变化,只是意味莫名的冷笑一声,继而长叹道“我也盼你能见。”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开这一处庭院,而后王彭之等几人也都纷纷起身跟随而去。

    此时王氏大宅中被控制住的那些宾客们,也已经被一番拣选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要么是徐州乡籍侨人,要么就是琅琊王氏姻亲故旧等通家旧好。这一部分人被安排在其中一座阁楼里,各自也都是惊恐、愤恼兼具,整个阁楼里都充斥着各种语气激烈的哗噪声。

    当王允之行入到这里的时候,阁楼内气氛顿时沉寂下来,众人多狐疑望去,纵然心存再多不满,也都不敢再态度激烈的表达。

    王允之站在门口,先是面对众人深施一礼,然后才起身说道“今日惊扰冒犯诸位乡亲,我实在是失礼不敬。但也请诸位于我稍假耐心,我自将一番苦衷向诸位乡亲详作说明。”

    “我等俱因故谊、因太傅哀事登门吊唁,结果却遭如此横祸。王深猷你为此背弃人伦狂逆恶行,还有什么……”

    眼见王允之姿态尚是持礼恭谨,人群中顿时便有人按捺不住,怒声斥责。

    王允之闻言后则冷笑一声,继而侧首望向身畔卫兵。旋即便有几名卫兵冲入人群内,将那名怒斥的乡人拉扯出来,用麻布包裹抬出,旋即阁楼内便传出几声重物钝击的闷响,继而阁楼内便再无生息传出。

    眼见这一幕,阁楼内众人更加惊恐欲死,也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凶险。

    待到众人俱都噤声,王允之才在兵众们簇拥下缓缓行入,环顾一周之后才长叹道“若非家门哀临,真不知此世是否还有庭门之内大会乡亲的机会。”

    听到王允之这么说,众人心弦不免更加绷紧,猜不透王允之是不是在怪他们薄情势利,眼见王家失势便不再殷勤拜访。

    “旧事无需多提,唯太傅临终一言,使我感念良多,频有发愤许愿,想为乡众再搏一程坦途。”

    讲到这里,王允之又长叹一声“旧年兵祸喧噪,诸夏糜烂,我等乡众不得已离乡背井,南投江表。但就算人祸如此,我等乡众尚能得于同心同欲,虽客远千里,也能傲立当时。然则时过境迁,人心荒驰,旧日同志多有不守,厄难频生,困扰于众。当中我家或是不乏劣态为人所非,但我也想请问诸位一句,你们是否能够无愧以对我家?”

    “世事涨消,无谓怨人,但我家之起落,又岂是私门之式微?而今百弊丛生,乡亲各家立足江表更加不易,当中苦困我想也无需我再多言了吧?何以诸夏之冠带,往年尚能荣幸于江表,如今时势却俱为貉奴所夺?太傅临终念及于此,抱衾泣血,不恨生涯太短,只恨旧年引众过江避祸,如今中原祸患将定,却再无时间能够将乡亲之众引回乡土再作安居……”

    众人原本都是惊怒交加的心情,可是在听到这里后,也都各自生出几分哀伤并彷徨。

    “吴乡权恶霸凌此世,使我乡亲望断归途却不得返乡。即便眼下尚无倾覆之祸,然则几代之后客业消残,各家将再无所恃,吴奴必将恃于乡资而行凶,在座诸位各将客死江表,化作孤厉游魂,尔等子弟也将各自沦为貉乡僮客,打骂由人,生死难测!”

    众人本就不乏惶恐,在听到王允之这一番预言后,心情不免更加灰冷消沉。

    “满世时流羡望江北勋功,独我深念客居艰难,恐惧末路将至。败途就在眼前,诸位难道还要掩面自欺?纵然眼下厄难未临,但貉奴磨刀将要向谁?在位者耽于事,在野者怯于行,各自坐以待毙,但我却难忍耐此等煎熬,诸位若目此自救为恶,那么大恶我自为之,若能稍有所得,也能不负乡声旧望!”

    “那、那么,深猷兄,既然你、你只是……又何苦要猝然发难,为难我等乡亲啊……”

    听到王允之仍在宣扬乡情,在场便有人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王允之闻言后则苦笑一声“我不过乡中失意一孤客,纵然有所谋划要为乡众搏一善途,但若不为此险恶,如何能让世道正望于我。我虽是厉态示众,但内心同样惶恐,唯恐谋事不成,不独引祸于家门,或还要祸延于乡野啊。”

    “在场人众,与尊府即便不为旧好,也都是桑梓互望之旧人。若深猷兄你果然是为乡众谋善,为何不邀众深论,我等又非混淆善恶是非之昏聩之徒……”

    王允之一副苦心孤诣的语气姿态,也的确让众人心境稍有平缓,有越来越多的人壮着胆子想做沟通。

    “事到如今,我胸中厉念也不必再作隐瞒。诸位可知去年郗公去位,梁公威临徐州?以我在野之身,本不宜妄论国事,况且梁公也的确是盛功当时,无可指摘。但若言及守乡治业,谁又能夸言能比我乡众还要更加尽力?往年胡卒凶徒纵横乡野,因是道义不行,何以如今失土已归王道,我等乡众还要被拒于乡土之外?”

    王允之讲到这里便挥起了拳头,一副愤慨至极的模样“人或笑我,怯于胡勇,贪于乡实。但若凭心以论,假使王命所用,要驱我乡众北上讨伐胡逆,光复乡土,诸位难道就全无拼死以战壮烈之心?王命已是有偏,台辅则更加失于公允,怯于军镇强势,无顾我乡情所望,这是何等的偏执!”

    在场人众听到这里,一时间也忘记了自身当下处境,乡仇愤慨跃然面上。他们能够在王导去世的第一时间赶来,也的确称得上是与王家交谊深厚,王门失势,他们多多少少也要受到影响。而沈维周入主徐州,他们自然也是时流中最为不满的一批。

    眼见群情随着他的引导渐渐转向他所需要的方向,王允之也隐隐松一口气,哪怕是拥有着乡勇为用,他眼下所拥有的势力对其他各方而言也算不上强大,因此才需要更多助力。

    “我虽不才,自有家声旧势为依靠,余生即便诸事无为,同样也能安养祥归。只因感于太傅临终遗憾,伤于乡亲绝路渐近,才会暴起为恶,难忍时局再如此轻慢我等乡流!所以这一次是厉念奋起向世道索求活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

    壮声口号喊完,王允之才又讲出对乡众们而言更加现实、更有诱惑力的一个目标“人无耕而不足食,无业而难自立。即便方伯强藩任免为王命所专,非乡情能问,但百万徐民饥馑苦寒难道就能漠视无顾?所以我要集于众愿向台内叩请,请以太湖为限,以吴郡、义兴、晋陵等数郡北扬州之地暂立南徐,供我乡众暂居休养,徐次过江归乡,不知诸位可愿助我成事?”

    如果说此前这些徐州侨民们尚还感于自身安危、或是怯于时势倾斜,心情还有惶恐节制,可是听到王允之讲完今次暴起的目的,一时间也都极尽畅想,继而便不乏人奋然踊跃起来。

    眼见群情变化,王允之含笑收声,就算这些乡众不被他说服,他也会用刀逼迫他们就范。随着他一声令下,很快便有兵众拿出早已经拟定好呈送给台内的奏书,然后在场众人依次排队上前录名。

    待到这长长的奏书墨迹干透,王允之才小心翼翼将之收起,有了这一份奏书,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在场这些乡亲时流便可以说是他的同谋。

    不过眼下还不是向台中呈送提要求的最好时机,沈充遇袭奔逃还不知会引发怎么样的变故,眼下最重要还是先占据金城做出守势。

    所以在家宅稍作安定,留下一部分防卫人员后,王允之便将那些联名乡众并其他被监禁的时流、包括郗鉴俱都带上,浩浩荡荡往金城而去,坐望变数。

    “我擅作如此悖行,不敢奢望螭虎你能原谅。但请你相信,我为此事并无半点私念,即便今次能为我家再夺稍许势力,来年也要交付螭虎并在座诸位贤亲,再为家国继力任事。至于我,若能为世道所容残留一命,也将身隐退避,不敢再复显世。若是不能,自然笑赴黄泉,请罪于祖灵之前。”

    王允之小退一步,抬头望着王恬说道。

    王允之侧首避开王恬的怒视,继而又对族人们说道“无论诸位亲长对我所为是何看法,眼下也无退路,唯今之计只有同心协力,博取一线生机。乡宅虽然宏大,但却无险可守,不宜久留,眼下金城也为我家所控,所以要请一部分家众与我同往金城。还有就是那些宾客,其中不乏我家旧好至交,眼下也需要善作说服,相扶成事。”

    王允之话音刚落,王彪之已经用沙哑得有些难听的声音笑语道“四兄壮气!可惜我这废体难用,否则必要与四兄并肩协力壮取前程!”

    “我与四郎同往!”

    王胡之也是归家之后才知王允之竟然策划这种大事,原本他对此是不赞同的,可是事已至此,他们还要在庭门内斗的话,原本还有一分成功的可能也将荡然无存。在感觉到王允之的视线后,王胡之便在心内一叹,继而缓缓起身。

    王允之见状后,却抬手制止了王胡之,说道“修龄暂时还是不宜露面,此间若得抚定,稍后还要请你速归吴郡控势为继。虽然大薄伦理,但我想太傅在天之灵应该也不会责怪我等子侄惶恐求活之心境。”

    王允之话音刚落,王恬脸色顿时又是激变,挥臂推倒面前案几,双眼几欲喷火一般死死盯住王允之。

    所以王恬这会儿脸色阴冷如铅,浑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息。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何以父亲要让家人隐瞒其病情,而且在临终前看到他回家后会是那样的反应,这并不是厌见他,而是对他的关爱,不愿意让他涉入这种祸事之中。

    但是很可惜,王恬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是主动的帮助王允之,将他父亲的心腹们逐一控制起来,如今整个家门之内都充斥着王允之的人,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制之力!

    随着王恬厉目巡弋,在场族人们反应也都各不相同,有的同样积郁于怀,羞愤之情溢于言表,有的则是惶恐有加,坐立不安。当然也有一些羞愧的垂首避开王恬的目光逼视,显然这些人都是参与到了王允之的计划中来。

    王彪之的兄长王彭之同样不甘寂寞,他们父子在于沈氏的缠斗中可谓身名俱毁,早年的王彭之便曾策划要挟持沈维周,可惜没能成功。虽然王允之在策划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与他商量,可是当他一旦了解到内情之后,便也成了家门中为数不多王允之的支持者。

    王允之闻言后便点点头,继而才又望向席中的王胡之。

    今次还不同于早年王大将军作乱旧事,目下的琅琊王氏在时局内几无能够支撑家势者,担任吴国内史的王胡之已经算是权位最高者。他们唯一可恃力量便是王允之手中所掌握的乡众并家兵部曲,较之早年势大已是落魄到了极点。

    往年那般势大最终都是功败垂成,更何况是现在。所以在绝大多数族人心目中,对于前程如何自然更加绝望。然而他们又根本无力阻止,只能被动的卷入到这场喧哗中。

    若再加上一些远支别裔,单单眼下聚集在此的便达到两百多人。如果再算上王门女郎并其各家夫婿门户,这一数量将会变得更加庞大。

    院墙外的骚乱声难免传入进来,这当中王恬脸色铁青至极,身畔则围坐着王洽等年纪尚浅的嫡亲兄弟。无论是谁,在父亲的丧事过程中爆发如此恶事,心情都算不上好。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王允之才在甲士们簇拥下阔步行入,顿时吸引了场内绝大多数目光。

    “得于太傅英灵庇佑,事情进展尚算顺利,入乡吊客大半都已经被严控起来。”

    听到王允之这么说,在场众人有的松一口气,有的则掩面长叹乃至于对王允之怨望至极,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将更加没有了退路。

    这当中表现最为坦然畅快的便是王彪之,由于常年卧榻,乏于活动,王彪之体型略显肥胖,此时的他上半身倚靠在一名侍妾怀内,脸上洋溢着一股略显癫狂的满足。

    尤其听到外边骚乱声越来越响,他口中甚至哼起了声调轻快的俚曲歌谣,对于王恬羞愤的怒视则完全的视而不见。

    早在王允之于庭门内发动之前,王氏一众族人子弟们便已经聚集到了宅内一座独立的院落中。

    因为王导的去世,王家多数族人都聚集归乡,尤其近支族人中,只有一个王羲之因为就任于远在浙江之南的东阳而没能及时赶回来,其他像是就任吴郡的王胡之、甚至包括瘫卧在榻的王彪之也都悉数在场。

    在一众侨门之中,琅琊王氏的确可以称得上是首屈一指的人丁兴旺,虽然随着年月的流逝,王导那一代的族人几乎已经尽数不在了,但嫡系近支的族人仍有几十人之多。

阅读汉祚高门最新章节 请关注完美小说网(www.umiwx.net)



随机推荐:打脸是门技术活炼明大秦之万代帝王都市之最强仙道重生之追爱少女火影之超级副本

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
推荐本书加入书签报告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