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活死人报仇 第104章 梁大先生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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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越了雷池坏了规矩的行事。

    “乱!朝庭和江湖都会大乱,人头滚满地的祸事。”梁大先生想了想才回答。

    梁大先生定了定心神,接着道:“清绝楼和半闲堂幕后的两位大佬,都不会同意咱们这般行事。他们只想我们在一个圈定的圈子里拼一场。”

    张庆之明白,这就像是斗鸡或斗蟋蟀。围圃里的鸡或罐子里的蟋蟀拼生拼死,只挣得围子或罐子外面的人几声喝彩。

    所以张庆之生气起来,满面胀 红。

    “规矩个鸟,咱打架输了命都没了,还跟他们讲个鸟规矩。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捅个大窟窿,咱们死了,也不让他们好过。”张庆之激动得跳脚叫嚷起来。

    皇帝皇后和太子、燕王一家子吃了一顿简便的晚膳后,在御书房里给两个儿子讲经说法,传授一些帝王家的御下之术。

    皇帝心情很好,既不生气太子鲁钝,也不生气燕王张扬,一家人其乐融融。

    “君王御下之术,两个字……”皇帝赵垣微笑着伸出两个手指,“制衡!”

    “炎汉一朝,后党和宦党你方唱罢我登场,轮流坐庄,祸害朝野,雄才大略如武帝,七巧玲珑如光武帝,难道都看不见其中祸患吗?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没办法啊,治国理政,那得有人用才行,结党营私那是人的本性,所以做君王的,要对臣下又拉又打,扶弱挫强,你们在下边互殴争宠,我在上边稳坐钓鱼船。只可惜,这平衡术玩儿不灵时,便是水能覆舟之时。”

    “水能载舟,水能覆舟。面子上说的是民心,里子说的可是对臣属的制衡。所以做君王的,可不能是个心慈手软的主。”

    “不用讳疾忌医,到了本朝当下,吕党、潘党,还有已经成为气侯的桐党,十几年来,还算相安无事,但一旦风云突变,一派倒下,一派独大之时,朕就要重新平衡朝庭上的各方势力。怎么重新平衡?非动刀子砍得人头滚滚不能达成。”

    “我不知道吕党上下沆瀸一气成了掏空赵家的蛆虫,而大多是边军出身的潘党是真心保家卫国的城垣?但没有了吕党制衡,潘党啥时来个黄袍加身咱赵家咋办?”

    皇帝讲得轻描淡写,两个皇子听得两股战栗。

    皇帝忽然开怀大笑道:“吕、潘两头通灵老狐狸!三五年后,必定联手按着江南富庶之地的桐党拔毛呢,信不信,咱爷仨打个赌。”

    “倘若如此,救不救桐党?”皇帝冷不丁地问两位皇子。

    “救!”这次太子和燕王竟异口同声回答。

    皇帝抬手摆了摆,笑眯眯道:“我就不救。只要小心看着桐党不被打绝种就成了。大梁城内摩肩接踵,人心趋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天下粮粟赋税,半出江南,不按着江南拔毛,大颂的军国大事怎么办?只是要注意,对江南要忍着点,少砍人头便是了。”

    “不出二十年,吕、潘两头老狐狸归天之后,吕潘两党树倒猢狲散之时,便是江南桐党出头之日。”皇帝似乎自言自语道,“因为他们有钱!”

    清绝楼的密谋终是没法定个策略拿个主意,老鹰和杨六郎等人散去了,梁大先生把张庆之留下来,苦口婆心地开导这位冲动的年轻人。

    “那时大梁城里比我聪明的人多的很,比我拼命的人多的很,比我忠心的人也多的很,知道那位大人物为什么选中我吗?”梁大先生仿佛陷入回忆中,“那位大人后来才告诉我,因为我胆子小。”

    张庆之一脸怀疑。跟了梁大先生这些年,他平日里做些啥营生,张庆之不知道?梁大先生是胆子小的人?

    “开妓楼逼良为娼,做人命买卖的生意,哪一件不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我天天做。可那位大人却说我胆子小,不会做出大奸大恶的事。”梁大先生自嘲一笑,仰颈饮尽杯中酒。

    其实那位大人物资助梁大先生站稳脚后,对他揭开迷底,在诸多候选人中,梁先生胆子小,敬畏天命,敬畏人道,做不出大奸大恶的事儿。

    “杀了吕老狗,他的门下走狗便人人自危,非要抱团反扑,到时必是朝纲崩坏,生灵涂炭,宛如汉末。红墙琉璃巷和读书街,必成一片断垣残壁。你想如此?”梁大先生逼视张庆之双眼,厉声喝问。

    “与半闲堂一战,咱们必输,输即是死。人死卵朝天,哪管他身后洪水滔天,活火熔城!”张庆之仍然一脸暴戾,死撑硬颈。

    “你们读书人,治国安邦平天下为已任,我只是大梁城胭脂堆里的一个小流氓,侥幸生在红墙琉璃巷而已,顶着一个将种子弟的名头,做了一名衣食无忧的无用纨绔,吃过好的,穿过好的,睡过俊俏的,人生何其幸矣,知足了……”张庆之神情激动,不依不饶。

    啪!张庆之话音未完,就被梁大先生扇了一个大耳括子,半边脸立即红 肿起来。

    “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冻,没有看过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没有经历亲手把儿女送入火窟的悲惨,只是仗着父辈的庇荫胡作非为,你该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你曾祖是如何死的,你祖父是为何死的,你爹是为何断臂的。”梁大先生声音冰冷,眼神杀人。

    “咱们就这样毫无办法,照着那位大佬的意愿,与半闲堂像只蟋蟀在罐子里斗过你死我活?那些老爷们的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庙堂老爷们的贵命是命,江湖人的贱命就不是命了?”张庆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跳脚撒泼起来,“为何咱们的命运要攥在他人手上,为何要像野兽一样争斗给他们看戏?”

    “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人称为角斗士,他们活着的意义,就像我们养的斗鸡一样,只为取悦主人,并且还更惨烈,输即是死,可谓牲畜不如。”梁大先生冷冷道。

    这些西方传来的故事张庆之不止一次听讲过,白纸黑字的老黄历,错不了假不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其中深意。

    “天下有灵众生,没有谁的命运是真正能自已掌握,就是算贵为天子一国之君也一样,一本老黄历上,记载了多少权臣废立皇帝的旧事?大道无情,万物刍狗,都是在夹缝中眼巴巴看着老天爷脸色。清绝楼和半闲堂的老天爷是各自背后的那两位大佬,那两位大佬的老天爷是端坐在金銮殿的那位九五至尊,九五至尊的老天爷是抬头可见的这片天。咱们都是人家养的狗,就得有做狗的觉悟,主人让咬谁咱就得咬谁。这是命!”

    熟知清绝楼过往旧事的少东家张庆之哑口无言。

    见到张庆之偃旗息鼓之后,梁大先生柔声问:“想知道清绝楼和半闲堂为何必要拼一死战吗?”

    江湖上关于黄出尘快剑的传言有很多,最奇妙的是黄出尘与一位杀手对座喝酒时,杀手发现喝进喉咙里的酒从脖子的裂缝流出时,才发现自已不知不觉已经被黄出尘一剑割喉。

    “我们不跟半闲堂硬拼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杀进读书街那座大宅子里,会怎么样?”张庆之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语惊四座。

    “我们手上还有一张底牌,恰巧也是一位道长。”梁大先生微笑着回应。

    “我们谁能扛得住黄出尘的三剑?”张庆之眼神从老鹰身上溜到杨六郎身上,又从杨六郎身上溜加老鹰身上,然后还是摇摇头。

    段京不在,又多了一个黄出尘。就摆在明处的战力而言,清绝楼依然输了半闲堂不止一筹。

    一屋子气氛沉闷压抑,可是谁都没有开口,谁都没有破局的主意。

    “黄出尘的剑到底有多快?”杨六郎仍然不死心,因为他想到一个破剑的可能。

    “你最好相信他的快剑天下无匹,比传言还要快。我曾亲眼见过他杀人。”老鹰越说越泄气。

    原本杨六郎一听这浑蛋话就要跳脚骂人的,可一转念,或许这是一个好办法,能彻底断绝了薛延春芽那份非份之想。

    眼前咫尺,阴阳两隔,长痛不如短痛,能让一个人不再疼痛的,莫过于死心。

    ————————

    “黄出尘在哪里?”杨六郎问。

    “你想做局干掉黄出尘?”老鹰问道,然后又摇摇头,“黄出尘是个又骄傲又聪明的人,他的剑是中土第一快,但他的脑瓜子转得更快。这样的人几乎不可能被套住。二十年以来,针对黄出尘的暗杀,每年没有五六次,也有三四次,但他还是活得好好的,而暗杀他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你怎么知道?”张庆之叉着下巴问道。

    杨六郎当然不能把秘密摆上桌面,只得糊弄过去:“因为他的徒弟吕公子就很邪门。”

    “真是?”

    “真是!”杨六郎扔下如利斧一般伤人的两个字,大步逃出门外。

    张庆之在清绝楼里美美地泡了个澡,吃了一碗热乎乎的羊肉面,睡了一个安稳舒服觉,醒来后神清气爽,盘腿坐在一张罗汉榻上,一边塞桂花糕一边听各人讲清绝楼与半闲堂的事。

    杨六郎把从吕公子嘴里拐来的两个秘密复述了一遍,一是半闲堂第一把交椅就是吕公子的师父,游方道士,道士的名字就叫做游方,游必有方,二是快剑潇湘黄出尘答应为半闲堂出剑三次。

    见到梁大先生等人听到半闲堂第一把交椅游方道士时,神色平常,杨六郎只好加强语调提醒:“注意这个游方道士,是个很邪门的人。”

    张庆之沿路打听,动用了清绝楼和鼠笼两条线的人手都未能找到杨大象踪迹。然后在返回大梁的路上,收到北地边关传来拦江刀出关的消息,就匆匆拐向北上。结果与那位大夹头接上头后,一起做了一回挖坟盗墓的缺德角色。幸好天气寒冷,几位冤死的边关关卒尸身未腐,大夹头就一截儿一截儿拿着断肢残臂给张庆之讲了一整宿的仵作学问。的确只有拦江刀那种一往无前的刀势砍在身上,所有的骨肉断痕才如此整齐划一。

    之后,张庆之和青蛇二人就快马加鞭从边城赶回京师大梁城。

    杨六郎摇摇头:“不想知道。”

    “她讲你有龙阳断袖之好!”薛延春芽幽冷的声音让杨六郎浑身起鸡皮疙瘩。

    站在门口杨六郎迟疑了一下,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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