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证一嘿嘿一笑，“之后是什么？之后再无路。金丹，元婴，都是扯淡！若真有登天之路，我怎会叛门出教，我怎会要什么人间至尊？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典籍中说得头头是道，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
杜冷秋若有所思，“倒不见得是把戏，估计是缺少了点东西。”
张证一声音越来越弱，叹息道：“都说东海蓬莱，西海雪山，极北冰城皆有长生不死之方，有登天成仙之路，但自古以来，成仙者何在？成仙者安在？都是谎言，谎言……”
张证一气绝。
杜冷秋再看石旻，也没有了气息。环顾满座水府，再无一个活人。杜冷秋微微叹息，“一将功成，万骨盈枯，不外如是。”
“兄长此言，难免有鳄鱼掉泪之嫌。”郑珺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陡然响起。
杜冷秋旋风般转身，双手抱拳，笑道：“恭喜珺妹子！”随后，又说道：“张证一说什么千年记忆，摧垮神智什么的，我还有些担心，看来这家伙不过是吓唬人。”
郑珺莲步轻移，来到三足铜鼎旁边，伸手抚摸着，一股水色光芒喷出，融入铜鼎内，“他所言是真，若不是我一心念着要照顾玉儿，只怕也会迷失在那浩瀚的记忆海洋中。若是当真迷失，那醒来的水伯，即便是还认得兄长你，也不再是真正的我。”
言罢，郑珺自失一笑，“况且，如今的我当真还是郑珺吗？只怕也未必。”
杜冷秋若有所悟，“明白。”
“郑珺的记忆仅仅占了水伯总量的百分之一，难免会受到影响。但只要是以你为主，那便是核心不变，没什么好担心的。”
郑珺抬手，硕大的铜鼎忽而化作巴掌大小的袖珍小鼎，滴溜溜悬在郑珺掌心上空，彼此发出水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就在这时，一个狼狈的身影从虚空中迈出，赫然竟是城隍。他看上去狼狈的好似一条流浪狗，朝服撕裂成了布条，朝笏已然折断，左眼成了虚无的黑洞。
看到郑珺手中的小鼎，城隍呵呵苦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头。这一笑，杜冷秋才发现他的门牙也掉了两颗。
“恭喜齐公，贺喜齐公。威风凛凛，大胜邪神。”
“想不到终日打雁，却叫雁儿啄了眼睛。”城隍的独眼盯着杜冷秋，等下又忍不住用嫉恨的目光扫了郑珺一眼。
城隍从来都是一副儒雅从容的样子，但多年来谋划的成果被人摘了桃子，任谁都要怒火中烧。他阴冷一笑，“不过，尊客你也不用得意的太早。你前些时日遣走你家长辈离开东牟府，但这些日子来，可有人给你报过平安吗？”
杜冷秋猛然呆住了。
他心念急转，送走家人之后，杜冷秋从没想过要去问个平安。这不是他愚蠢，主要是因为他对这郑府的家人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彼此相处不过几天，哪来的感情？
但在城隍和郑珺眼中，情况却不是这样，血脉相连，绝不是说笑的。
城隍单手一划，一片圆镜出现在三“人”面前。透过圆镜，郑家上下连同护卫齐齐昏迷在地，十几个阴兵在周围巡逻看守。
“尊客，我尚未一败涂地，不是吗？”看到杜冷秋神色变化，城隍又变成了往日智珠在握的模样。
郑珺蠕动了下嘴唇，似乎想要开口。杜冷秋断然抬手制止，冷笑道：“齐公啊。你是文人，博览群书。应该知道，为了金钱权利，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比比皆是。如今，为了长生大道，牺牲一些老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城隍呆住了，随后愤然戟指骂道：“荒唐！我大汉以孝治天下……”
“现在是大唐！”
城隍气急败坏，“纵是大唐，你也是父母十月怀胎所出，辛苦养育成人……”
“我承认，我不孝，我是一个无耻小人！”杜冷秋面无表情。
“……”城隍浑身颤抖个不停，再无言以对。
良久，城隍方才平静下来，悠悠一叹，“尊客果然厉害。当初第一次见面，我心血来潮，便知道机缘到了。但到头来，这机缘在你不在我。命运之奇妙，令人嗟叹！”
杜冷秋展颜一笑，“这就对了！齐公你横跨八百春秋，何故做此输不起的模样呢？”
“万事有商量，不管什么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齐公为什么要谋取这水伯之位，不妨开诚布公，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一二。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胜过诸葛亮嘛。”
城隍沉默了一会儿，“说出来你们也不会信。”
“齐公请说，我等洗耳恭听。”杜冷秋没说，但他意思却很明显，信不信在我，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信呢？
“神灵居然会做梦，你们相信吗？”城隍如梦呓一般的语气说着，带着一丝颤抖。不等杜冷秋回答，继续说道：“我就做梦了。天降血雨，灾祸横生。妖魔横行，残虐生民。亿兆生灵，百不存一。”
说完，城隍盯着杜冷秋，“你相信吗？”
不知为什么，杜冷秋突然想到元素潮汐横扫诸天的言论，想到自己斩杀的诸多怪兽，立刻用异常肯定的语气说道：“我信！”
“我知道你肯定不信，但是……嗯，你说什么，你信？”城隍诧异，“你竟然会相信这么无稽的事情。”
“我信！”杜冷秋再次用肯定的语气重复
城隍长嘘一口气，道：“说出来就舒服多了。”
“我信你，所以我们结盟吧！”
“结盟？”城隍用极度差异的语气反问。似乎在他的概念中，从来没有结盟这个词汇。“我们结盟？”
“不错，你，我，郑珺。”杜冷秋伸出食指，依次点了点彼此，“天地广阔无边，没有了水伯还有山神，还有五岳神君，有四渎龙神，总而言之，社稷正神之位多如牛毛，何必盯着一个小小水伯不放呢？”
城隍有些心动，看向郑珺。郑珺并不漂亮的面孔绽放出一个微笑，“珺自然听兄长的。”
城隍是个有决断的人，他大手一挥，“好，我们结盟。为表诚意，尊客的家人已经返回中宿。”
说完，他微微一笑，“现在，让我们谈一下结盟的细节吧！”
杜冷秋举起烟笼白沙，悠然一笑，“齐公啊，结盟之前，让我用剑来展现一下自己的诚意吧。”
“请！”不待城隍答应，杜冷秋长剑已轰然斩下。
“阁下这是什么手段？操控鲜血，以化神剑。我自问也是见多识广，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神通！若蒙见告，我死而无憾！”
杜冷秋来了兴趣，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们练气成罡之后，下一步是什么？缔结金丹，元婴，化神？”
“你的演技说起来不错，拿个金鸡、金马，金十二生肖之类的都不难，但是我，可是横扫奥斯卡的演帝。我刚才死不瞑目的表情演的是不是活灵活现？”
“你为什么会没死？”石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原本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仅仅过了几分钟，石旻已然头发花白，牙根松动，肌肤松弛如树皮，老人斑遍布五官，看上去马上就要断气似的。
“你猜！”杜冷秋呵呵一笑。
“我张证一自恃才高，以为自己是黄雀在后，却不料更有雄鹰当空。我败得不冤。”张证一到底执掌排教多年，虎死威风不倒，纵然已是气若游丝，马上就要翘辫子了，但仍旧一副豪雄做派。
“大教主，你还没死呢？”
杜冷秋随口发问，他胸口处被刺的伤口快速愈合着，据估计，再过十分钟左右，就会痊愈，不留半点疤痕。
石旻扬天躺倒在地上，血，似河水流淌。他盯着水府上空的夜明珠，发出绝望的呻吟。
这该死的命运！
一柄血色长剑若匹练在石旻的眼前浮现，似鱼儿在空中游动。就是这柄剑，斩断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石旻：“……”
“哈哈哈哈，干的好!”张证一大叫
石旻看着水伯金身，脸上似哭似笑，还带着一丝最深沉的绝望。“我不明白，你怎么没有死？”
“石旻啊，你赢在演技，也输在了演技。”说着，血色长剑化作一道血色溪流，似如燕归巢，从杜冷秋心脏处的伤口涌入。
然而，在千分之一秒内，石旻仅仅移动了半寸的距离，双腿一凉，已被齐根斩断，继而双臂与身体齐齐分离。
转眼之间，石旻已从人生的巅峰，坠落深渊。
杜冷秋的面孔出现在石旻眼前。石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怎么会是你？我已斩裂你的心脏，种入了剧毒，你不可能活着！”
杜冷秋丝毫不加理会，从袖子里取出珠钗，微微一晃，十三妹从珍珠中轻烟似的浮现在半空。杜冷秋指着水伯金身，笑了笑，没有说话。郑珺同样没有说话，深深看了杜冷秋一眼，随即和身涌入水伯金身。
直到完成了这一切，杜冷秋方才伸了个懒腰，俯视着石旻，笑问：“你知道自己败在哪里吗？”
哒哒,哒哒。
脚步声逐步临近，空中的血色长剑也发出一阵欢快的轻鸣。
“你是我的了。”看着雕像，石旻狂热地大笑起来。
“只怕未必。”一个声音远远的传过来，却像是踩着了石旻的尾巴。他闪电般转身，厉声喝道：“是谁？”
随后，他立刻明悟，来不及转身，倒退着一头撞向了水伯金身。不得不说，石旻此人极有决断。只需要一秒钟，他就可以和金身融为一体。而只要他能够成为水伯，在这水府中就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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