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争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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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那么定住了,震惊着,久久回不过神来。她狠狠推了他,这是他的与寒吗?平时小白兔一样,总低着头答应他的各种要求,加倍回报他的付出的与寒吗?

    他醒来找她,推开虚掩的门,面前的场景太嚇人了,他先是怕,吓得血都凉了,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接着是愤怒,听她说完,他真想掐着她问问,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不知好坏的东西,往身体里打,她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我等不了,”与寒仍然站在冰箱前,她渐渐冷静下来,试图缓和气氛,“全套程序走下来,没有十年也要八年,那时候,外婆的大脑早就退化地不能治了,脑损伤是无法逆转的。”

    “别跟我胡扯这些,药就是毒,无数次的安全性试验,才能找到一种合格的,你才筛选了几个,就往自己身上打,这其中有多大的风险,你比我清楚多了,不是吗?”慕容栩也努力平缓着怒气,找回理智,和她对话。

    “我有把握,这个毒性不会太大。”与寒硬着头皮死撑,把话说得满满的。

    她当然是做过严格的评估,想了又想的。但是在伟大的自然面前,谁能宣称自己不会弄错呢,她只能用自己可怜的智慧赌一把,渴求造物主的怜悯。

    “科研本来就是有风险的,处理埃博拉的四级生化实验室,小小的一道割伤,一个针刺,就可能感染最致命的病毒;

    选择给自己的孩子先打疫苗的护士,一个小时以后,因葡萄球菌的污染,她的三个孩子都死了;

    还有林林总总那么多的药物事故,”与寒淡淡讲着,“发问求索的路上,各种未知的,或成功,或失败,牺牲奉献,我想我都可以接受。”

    慕容栩不知该做何反应,她讲得那么伟大,那么孤高,把他撇得远远的,甚至也把自己撇得远远的。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与寒会随时消散一样,他要把她拉回来,他只想要个活生生的人,不要什么奉献牺牲。

    “你可以接受,那我呢?”他上前拉住她的手,“你如果病了残了,我能接受吗?”

    宽大的手掌,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与寒很眷恋,她放软了声音,“那只是最坏的结果,已经试了一个月了,都没什么问题,现在用的也只是三倍的量。”

    “三倍的量少吗?后面还要试什么,中毒剂量,半数致死吗?你哪来的第二条命半数致死?”她顽固不化地让他头疼,他又生起气来,“没马上死掉,就是安全吗?如果是长期的毒副作用呢?”

    “没有绝对安全的药,我也只是试验一段时间,累积的毒性会慢慢代谢掉的,外婆的寿命也不会超过30年,权衡下来,是可行的。”与寒依然在客观事实上较真。

    她想得太简单了,这不只是关系她一个人。

    “你真打算给外婆用?要是被发现,你的学术生涯就完了,甚至会做牢。”慕容栩仍试图说服她。

    怎么会没想过呢,可是能做而不做,整天被焦虑折磨吗?她不能退。

    “我顾不了那么多。”与寒一意孤行。

    以前觉得她清清冷冷的倔性子还挺可爱,可这会儿简直是个魔咒,堵得他心里一阵阵抽搐。

    “只有外婆重要,妈妈呢,你自己呢,还有我呢?”他不甘心地问,为了加重分量,把她的亲人都加在了问题里面。

    与寒看着他,睡眠不足的一张脸,眼圈有点发青,头发也乱糟糟,但他还是那么好看,脸上的小痣也讨人喜欢,紧实的胸膛,有力的胳膊,平坦的小腹,她都喜欢。

    一句问话,四个人的排列,每一个都那么重要,她理不清楚。那么如果把他排除在外,困扰是不是会小一点呢?

    “这件事和你没关系。”与寒想的是,如果他今天不发现,那么他们俩的生活与之前的一个月一样,不会有任何区别,依然甜甜蜜蜜。

    “没关系吗?”慕容栩深吸一口气,深深觉得失望。

    她的心里压根没有他,他的心情和感受根本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他想在她脸上找出一丝在意他的线索,可是她没有表情。

    呵,他心里冷笑,送什么锌呢,她根本就没有心。

    “没关系是什么关系?”他刻薄起来,想逼问她,自己究竟算什么,“一起亲热亲热,做做-爱,然后互不关心,不顾对方死活吗?”

    大胆直白的话,问得与寒哑口无言,她关心他吗?她自问有一点,但不多。那么她想要他的关心吗?并没有太多,她习惯自己处理一切事情。

    她恍然间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喜欢一个人很简单,被吸引就足够了;可爱很难,爱是要承诺牵扯和纠缠的,她做不到,她不要牵扯。

    “我不懂爱,如果让你失望了,很抱歉,”捏紧双拳,她下了决心,“我就是要做这件事,如果你不能认可,那就请你离开吧。”

    慕容栩盯着她,一脸不可置信。

    分手的话,她说得这么容易,一个小时前两人还挤在她那张小床上,皮肉相贴,呼吸相闻。

    这个没心又冷漠的女人,转眼就要把他一脚踢开。

    就因为他关心她,挡了她的路吗?

    “我最后问你一遍,”终究还是了解她性情的,他不想太钻牛角尖了,决定最后给她一次机会,“如果我现在尽全力帮你,以最快的速度开发这个药,我现在叫你停手,你愿意吗?”

    与寒绷紧了脸,在心里飞速计算整个流程,动物的药代和毒理也还没做完,那么人体一、二,三期?过往的案列最快也要三四年,外婆现在的脑扫描……

    她停下来,对上他的目光:“我的回答是,不行!”

    一句话说完,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控制不住地抖起来,她咬着牙死撑,尽量让自己不露怯相。

    慕容栩的心坠落下来,破布袋一样摔在地上,灰扑扑一团,无声无息。

    他狠狠剜了与寒一眼,眼神似一匹受伤又不甘心的狼。

    他走出与寒家窄小的厨房,穿过家具简单的客厅,进入过分朴素的小卧室。

    在床头柜上找到手机,就在转身要走的一刹那,目光扫过书桌上满满当当的书籍文献。怒意止不住涌上来,理智的弦一断,他冲上去,猛得一挥,书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全部掉到了地上。

    他满意了,他要那一地的狼藉去刺她的眼,刺她的心。

    与寒石雕一样,仍然立在冰箱前,守卫着她的魔盒。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她整个人高度敏感,像绷在一根极细的弦上,一点点响动,就能引来一阵阵高频的嚣叫。

    卧室里的响动,她惊得一颤,大门关上,她又惊得一颤。

    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寂静,以及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他走了。

    还是与寒先动,她发了蛮,当胸一推,将他整个人推得一偏。抓过盒子,她从他身边挤过。

    他转头看时,砰的一下,她已经关了冰箱门。

    微小的尘粒悬停在空中,狭窄空间的气氛压抑地让人窒息,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隔空对视,交汇的视线寒冰一样的冷。

    不过一会儿,与寒败下阵来,她移开目光,看向他身后的虚空:“是外婆的药,我有点眉目了,动物实验已经做过了。”她尽量说得轻松自在。

    “骗三岁小孩吗?这药你才搞了多久,药代毒理都弄明白了?不过打了几只小白鼠,就敢往自己身上用,你疯了吗?”一句一句都是质问,他简直不敢把刚才看到的和听到的联系在一起,太匪夷所思,简直像化身博士的恐怖故事。

    他的教养还在,克制着自己,他朝她伸出手:“给我!”

    “不行!”她凶狠起来,像个护崽的母狮,“你让开,药剂需要放冰箱低温保存。”

    他像是没听到,一动不动,一个高大,一个纤丽,对峙着,仿若决斗,都不肯后退半步。

    如果现在叫醒他,15分钟,应该够他穿衣洗漱,并且离开。可昨天他长途飞行了十几个小时,之前的一段时间,工作又那么繁忙。

    她在叫和不叫之间,反复动摇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分针终于移到5和6的中点了,不必再纠结了,她站起来。

    走进厨房,她轻轻带上门。取出冰箱冷藏柜中的密封盒,与寒带上乳胶手套。

    这可怕的一切必须停止,他迈步进门。他一动,与寒也跟着动,侧跨一步,她牢牢将苦心做出的药挡在身后。一双眼睛,瞪得过大,从下朝上看着他,上黑下白,透着异样的偏执与疯狂。

    他暴躁地想一把扯开她,然后摔烂那个装着恐怖未知药剂的盒子。

    拔出针头,将针筒扔在橱柜上,取过酒精棉球,压紧注射部位,与寒回过头。

    慕容栩的脸沉得仿佛要滴水,他冷冷看着与寒,等待着。

    还有15分钟,她需要静脉注射,她已经计算了日子,错开慕容栩在她家的时间。

    可她没想到,他会提早航班,下了飞机又急急忙忙往她家赶。

    青蓝色的血管微微鼓起,尖细的针头往下压,准备刺入。

    “你在干什么?”背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来。

    与寒吓得手一抖,针尖划过皮肤,留下一道血痕。她皱了皱眉,没去管它,右手重复刚才的动作,一压一刺,推,注射完成。

    割开注射安瓶,一次性针筒吸出灭菌水。打开锥形塑料生物试管,里面有少量淡黄色的粉末。

    来回稀释两次,粉末溶解,针筒里的溶液呈现出清亮的柠檬黄色。将针筒搁置在支架上,卷起袖管,取过牛筋条,牙齿咬住一头,右手拉住,在手肘上方绕紧固定。

    星期天早上8点15分,慕容栩依然在沉睡。

    他昨晚刚从国外出差回来,今晨3点多才到的与寒家。

    守着墙上的挂钟,双眼紧盯长长的分针,与寒犹豫着,被强迫症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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