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何一行人进来，慕云琛停了笔，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
“萧先生，久闻大名。”慕云琛微笑道，嗓音温润令听者如被春风拂面。
“慕先生客气了，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萧何也微笑着回应。
几人落座，两位秘书便退了出去。
温颜觉得慕云琛说话挺斯文的，气质更不用说，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见温颜在看他，慕云琛微扬眉看向萧何，道：“这位是？”
萧何侧头看向温颜，嗓音淡淡道：“我们团队的设计师，温小姐。”
“慕先生，您好，”温颜朝他礼貌地笑了笑，“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我很喜欢您的作品，很高兴能见到您本人。”
她这话说得得体又谦逊，既对应了刚才萧何的话，又表达了对慕云琛才华的仰慕。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尤其是出自这样一位外表美丽气质优雅的女性之口，即使是客套话。
慕云琛笑笑地看着她：“温小姐客气了。”
温颜点到即止，没有再说什么。
慕云琛取了茶具，准备泡茶。
萧何也没打扰他，等他摆好了茶具，才准备开口。
却不料慕云琛自己倒先点题了。
“萧先生是为了南华海滨别墅区的设计来的吧。”
萧何倒是不意外，在约见之前，林秘书已经将大意和慕云琛的秘书说了。
他点了点头：“正是。”
慕云琛微微颔首，他眉目微垂，面容平和，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紫砂壶上，片刻后，才抬眸看向萧何，目光带着些许歉然之意：“我们公司恐怕无能为力，”他顿了下，才继续说道，“实不相瞒，这件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萧何目光微微一顿，淡声问道：“慕先生的意思是？”
慕云琛的手指落在紫砂壶上，嗓音淡淡：“这是我祖父的意思，这件事涉及到我慕家的一桩家事，所以……”
他没言尽，那应该就是不方便说。
萧何点了下头，似乎表示理解。
他沉默片刻，突然道：“听说慕老先生喜爱收藏字画，对字画颇有研究，我这里有一副张大千的丹青，想请慕老先生帮忙鉴定一下真伪，是否方便？”
慕云琛有点吃惊，一来是惊讶于萧何有张大千的真迹，要知道这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二来是意外于他会提出要见祖父的要求，因为外界都知道祖父近些年已基本不见客。
“这……”慕云琛言未尽，面露难色。
雕花铸铁茶壶冒着淡白烟雾，慕云琛提壶往紫砂壶里注水，悬壶高冲，动作行云流水，让人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他的目光专注在茶壶上，似乎已忘了自己尚未回答对方的问题。
静默片刻，他缓缓提起紫砂壶，将茶汤注入公道杯，尔后，又一一斟入古朴的茶杯中。
“萧先生，温小姐，试下我们南临当地的茶。”慕云琛微微一笑，语气温和。
萧何的眸光微凝，目光落在慕云琛脸上，尔后亦微笑回应，端起了茶杯。
温颜笑盈盈地道了声谢谢，也端起茶杯。
茶汤红艳透亮，茶香清高馥郁，沁人心鼻。
她喝了一口，口感清冽醇厚，齿颊留香，芝兰之气弥漫，舌尖泛着丝丝甘甜。
一杯喝完，温颜睁大了晶亮的眼眸，笑笑地看着慕云琛：“好香的茶，慕先生，这茶叫什么名字？”
慕云琛浅笑道：“这个茶叫九曲红梅，因其色红香清如红梅，故称九曲红梅。”
“原来这就是九曲红梅，”温颜表现得像个好学的学生，“这个茶在十八世纪拿过巴拿马世界博览会金奖，我一直对它很好奇，没想到今天可以在这里品尝到，真得谢谢慕先生。”
慕云琛有点意外，九曲红梅并不算什么知名的红茶，可能南方人知道的还多些，在北方鲜为人知，没想到温颜还听过这个茶，似乎还颇为了解这个茶的历史。
他是个茶迷，这点除了熟识的人，知道的人并不多。见温颜对这个茶颇感兴趣，他一时也起了谈兴。
“温小姐对茶叶应该颇有研究吧。”他微笑着看着她，眼神温润又专注。
慕云琛这种儒雅的男子很容易让人觉得有亲切感，尤其是女性，温颜也不例外，她对慕云琛的印象挺不错的。
二人谈起了对茶的了解，还交换了心得，气氛很是融洽。
萧何坐在一旁，目光若有所思掠过温颜脸上，很快又收回，他神色淡然，并没有任何被晾一旁的不悦。
末了，温颜突然问道：“慕先生家里应该收藏了许多茶吧。”
慕云琛不觉有异，很自然地接了话：“那倒没有，说到收藏茶，我祖父倒是收藏了不少，都是有些年头的茶，有的比我的年纪还大。”
温颜眨了眨眼，欣喜道：“原来慕老先生才是真正的茶道中人。”
慕云琛笑了笑。
“真希望可以向慕老先生请教这方面的知识。”温颜笑得眉眼弯弯。
慕云琛：“……”
原来聊了半天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敛眸看了温颜一眼，又看向萧何，后者神色从容淡定。
慕云琛一时也不确定温颜是随口而出还是这二人一早就商量好了。
萧何斜睨旁边的女人，温颜睁着圆润的水眸，笑盈盈与他对视。
这时候，也该他表态了。
“慕先生，拜访慕老先生一事，就有劳了。”
慕云琛凝眸沉默，思虑片刻后，他才缓缓道：“这样吧，麻烦萧先生先回，我和我祖父商量后，再与你联系，萧先生觉得呢？”
萧何这次倒是干脆：“当然。”他顿了下，微微一笑，“我把画带来了，如果方便，麻烦慕先生直接交给慕老先生，我下次自己去取即可。”
慕云琛：“……”
说来说去还是要见到人嘛！
他刚才还觉得萧何挺好说话，这会听他说话，才知道他哪里好说话，分明是一环接一环在等着他呢，敢情人家今天来是早就料定了他会拒绝合作，连画都直接带来了，就为了和他祖父见面。
慕云琛这会看向萧何的眼神不禁带上了几分警惕。
知道他祖父喜爱字画，而且还是张大千的丹青，这显然是提前做了功课的。
萧何面色从容任他打量，他眼神淡然看向慕云琛，语气诚恳：“希望慕先生能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虽然面容淡淡，但言行举止并不显骄纵，反而让人感受到他确实颇有诚意。
慕云琛沉默半晌，缓缓地点了下头：“好，那我就帮萧先生把字画转交给我祖父，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萧何微微一笑：“有劳了。”
*
作为东道主，慕云琛自然礼数周到，他本想请萧何和温颜二人吃午饭，但时间尚早，还不到十一点，这个点不上不下的。
温颜提了个建议，想参观慕生的建筑模型。
作为建筑设计公司，自然会保留已经竣工的作品模型。
这不涉及什么设计机密，慕云琛当然不会拒绝。
他带萧何一行人大致参观了公司，又引着他们去了展览室。
展览室设计简约，除了一座座设计模型外，并无其他摆设。
作品多是古典园林，也有一些糅杂了中西方元素的设计，虽然只是小小的作品，但依旧可见其设计的细致与精巧。
萧何对古典园林并无多大研究，他只是安静地观看，并无其他言语，倒是温颜，似乎对慕生的设计颇感兴趣，时不时惊呼，眼中的欣喜和惊艳并不似作假。
她时不时向慕云琛提问，提的问题都颇为专业。
慕云琛似乎也有谈兴，很是耐心地向她介绍作品的设计理念和风格。
不知不觉，几人竟在展览室驻留了将近一个小时。
时近正午，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慕云琛提出先去吃饭，温颜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展览室。
饭间，温颜又和慕云琛聊起了茶道和中国传统文化，二人仿佛多年好友，全然不似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自然，慕云琛也与萧何聊了些公司管理和商务。
总之，慕云琛和温颜说的话比和萧何谈的还要多。
慕云琛下午还有工作，饭罢，萧何一行人便起身告辞了。
慕云琛的秘书送萧何一行人到停车处，他为人做事细致，礼数周到，在萧何上车时微微欠身，在林秘书上车时还特意温声叮嘱她小心别碰到头了。
温颜越看越觉得这个气质温润的男孩子跟林秘书很配，让她起了某些八卦的想法。
她笑笑地看着徐秘书：“徐秘书有名片吗？”
徐秘书略微一怔，随即很快礼貌地微笑：“有的。”
说着，拿出一张名片，双手捧上递给温颜。
温颜笑笑地道了声谢，接过名片，看了一眼，收了起来。
回酒店的路上，林秘书依然坐在副驾。
出于秘书这个职业的敏感和细心，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老板微妙的情绪变化。
来慕生之前，老板的心情还挺正常的。但这会，他似乎更为沉默。
虽然老板一直以来话都挺少的。
林秘书笔直端坐着，目不斜视，很机智地选择做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木偶。
萧何倚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车里一度很安静。
车行到一半，温颜觉得气氛太沉闷，于是主动开口。
“林秘书，你觉得徐秘书怎么样？”
林秘书：“……”
什么怎么样？她到底在说什么？
林秘书本想当个雕塑，可惜不随人愿。
她考虑了下，才谨慎地回答：“我觉得他挺专业的。”
专业，褒义词，又不带强烈的个人情绪色彩，确实是个很中肯的回答。
可温颜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她眨了眨晶亮的眼睛，继续问道：“我是说，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比如长相、性格、气质……”
林秘书哭笑不得，她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人家，哪里知道对方的情况。
温颜侧着头等她的回答，好一会没等到她的答案，旁边的男人却开口了。
“温小姐呢，觉得徐秘书怎么样？”低沉的嗓音，情绪淡淡。
“嗯？”温颜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她睁大着眼睛，很意外他突然开口。
萧何眸色淡漠，与她的目光交汇。
“我觉得呀，”温颜一手托腮，眼睛转了转，微微笑道，“徐秘书挺不错的，长相清俊，性格温和，气质温润……”
萧何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笑非笑，眸光却似乎带着某种嘲讽：“温小姐对陌生男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温颜摸了摸下巴，似乎意识到什么。
她刚想说什么，萧何却突然转移话题：“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慕生的？”
刚才，无论是她和慕云琛对古典园林建筑的探讨，还是对传统文化的见解，虽然听起来似乎都挺自然的，但萧何心里很清楚，这些都是温颜在之前就刻意研究过的。只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他的话题转移得太快，温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她的眼神玩味，唇角微勾起：“萧先生这话听起来倒像是我对慕生有什么不良企图似的。”她凝视着他，似笑非笑，“这些不过是我在大学时辅修的专业，至于其他的，也只是个人爱好。谁知道刚好那么巧，和慕先生倒是志同道合了。”
“志同道合，”萧何低声重复了这四个字，抬眸看向她，讥笑道，“看来温小姐在大学还辅修了社会学。”
“社会学，那是研究人类社会结构和社会活动的知识体系，太高深了，我学不来。”温颜笑着接他的话。
“是吗，”萧何淡淡一笑，“我倒觉得你挺专业的。”
林秘书：“……”
boss，不要学我说话！
温颜倒是不以为意，她朝他眨了下眼睛，笑盈盈道：“谢谢萧总夸奖。”
车开回酒店，萧何下车，径直往里走，他下午和团队还有内部会议要开。
内部会议，意思就是，温颜不方便参与。
温颜自然没有异议，她回了酒店房间。
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这会其实有些困倦，但她没有去休息，而是打开了随身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上展示着一个填满密密麻麻文字和建筑设计图案的文档。
这是一份关于慕家的建筑作品和人际关系的文件。
文件是盛煜发给她的。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帮萧何谈成和慕家的合作，以及……
她想到盛煜的那番话，心头突觉烦闷。
低落情绪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收拾好了情绪，继续研读这个文档。
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时间为儿女情长的事情伤感。
十八岁之前，她的人生是那样美好，她有幸福圆满的家庭，开明善良的父母，可爱乖巧的妹妹，优异的成绩，还有那一场无意邂逅的美好爱情。可十八岁之后，她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那以后，她要靠自己撑起一个家，保护好她仅有的唯一的家人。
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即使是……爱情。
慕云琛话没说绝对，温颜要帮萧何谈成合作，慕云琛这一关她必然要过。
她已经想好了，虽然明天慕云琛还没给出确切的答复，那她就执行plan-B，但幸运的是，第二天，林秘书接到了慕云琛秘书的电话，说请他们到慕家老宅作客。
慕老爷子便是住在慕家老宅，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慕老爷子同意接见他们。
这自然是个极好的消息，慕老爷子同意约见他们，那便离合作更近一步。
温颜以为是他们的运气不错，殊不知，这根本不是什么运气，而是背后有人在助力。
萧何走进办公室，目光落在办公桌后绘图的男人。
不同于萧何的西装革履，慕云琛身穿浅色的棉麻休闲装，他皮肤白皙，身材颀长，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又儒雅。
慕云琛的秘书姓徐，是个年轻的男孩子。长得眉清目秀，气质不错。
徐秘书见到萧何衣一行人，不待对方开口，就先微笑着迎了上来。
“是萧总和林秘书吧，慕总正在办公室，这边请。”
见她看过来，他又很快收回目光。
温颜眨了下眼睛，没明白他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慕云琛正站在办公桌前绘图，听见徐秘书的汇报声，道了声进来。
林秘书看见温颜从车里出来，迈着款款的步子走来。
她身上的衣服整洁如斯，仪态婀娜，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
除了口红好像更红了些，似乎没有其他变化。
很机灵的一个男孩子，清秀干净，和林秘书还挺配的，温颜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待她转回头，才发现萧何正看向她这边。
萧何点了下头：“进去吧。”
慕云琛的秘书提前和前台打了招呼，所以萧何一行人进去很顺畅，直接乘坐电梯到了慕云琛位于八楼的办公室。
她忙跟了过去，见老板一个人过来，她忍不住往后面看了看，欲言又止。
很快，车门再次被打开。
“不好意思，我刚才补了下口红。”温颜朝在场几个人优雅地笑了笑。
林秘书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又看向萧何：“萧总，我刚才和慕总的秘书确认了，他已经到公司了。”
约见的时间是九点半，现在是九点十五分。
看来，老板和温小姐刚才应该是在车里谈和慕生合作的事情。
林秘书抿了抿唇，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胡乱揣测感到羞赧。
十分钟后，萧何打开车门下车，他西装革履，面容淡漠。
林秘书和司机站在不远处，两个人也不好往这边看，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咸不淡的话。
直到萧何走近，林秘书才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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