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白雾遮掩，还有树丛阻拦，看不太清楚。
继续前行，夜空正在慢慢褪去黑衣，由纯黑色转为暗青色。
随着雾气升腾，月光也不再能够照亮四周，只是虫鸣之声越来越盛，虫鸟也知天将破晓，纷纷苏醒过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明。
凌晨五点左右，林凡到达山顶。
旗山海拔不过数百米，并不算高，天色由暗青转为天青色，林凡站立在高出向下望去。
一片云雾氤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动着，吞没山林，连绵的山峰半隐在云雾之中，只露出尖尖一角。
虽不及泰山之雄伟壮丽，波澜壮阔，但自带一股别开生面之意。
十年未见，山川依旧，别来无恙。
当初的少年已经长大。
望着云雾之中的山林，林凡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十年之前。
......
那时候来旗山还是在他高中二年级，仍旧无比孤僻的林凡与他的发小、也是唯一的朋友陈旭趁着周末来到旗山。
清晨，两人爬上旗山，那时旗山并没有如今的旗山热闹，游人不多，大概也就仅仅比现在只有林凡和小倩两人好一些而已。
林凡和陈旭，再加上三两不知名的游客。
那时天气大概也是如同现在的模样，白雾朦胧，空气湿润，略微有些凉意。
露水打湿了两人的衣襟和头发，但他们并未在意。
年少的沉默的林凡望着云雾涌起，默默无言。
露水在他的眼眉凝结，滴落而下。
自小就对这山川有一种近乎于灵魂之中涌出的渴望，那时候的他并不知晓缘由，只是凭着感觉，邀上自己唯一的朋友，翻山而来。
直到泰山之行后，他才清楚，原来自己对于山川的渴求源自于灵魂之中对于泰山的呼应。
中国人死者,魂归于岱(泰)山地也。
“……昔无怀氏封泰山，禅云云；虙羲封泰山，禅云云；神农封泰山，禅云云……”
封禅之仪，在“三皇五帝”时便已有之，“封禅”二字，封者为祭天，禅者为祭地。
封禅不仅仅是在沟通上天，也是在沟通大地，
沟通，
阴间地狱。
而泰山，便是连通天地人三个世界的一个节点，自古以来就是如此。
在从小到大不知随即地探寻了多少个山川之后，终于在四年前去往了泰山，去往了命中注定的地方。
这大概是他的宿命。
注定了他在生命里的某一天要登上泰山，解开灵魂之中的秘密，看见那个就藏在平凡世界背后的世界，阴间。
世界从此之后豁然开朗，却又更加迷雾重重。
他相信自己的生命总是有一个目标的，虽然到如今他还并不能完全清楚，但路已经在他脚下，他要做的只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
陈旭在一旁，他比较好动，来回地转，四处张望。
随后不顾周围的潮湿，趴在林凡旁边的围栏上，边看着云波诡谲，便问林凡，
“小凡，你为什么总是喜欢一个人看着这些景色发呆？”
少年林凡摇了摇头，
“不知道。”
熟悉林凡性子的陈旭并未懊恼他的冷淡，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是因为孤独吗？可是，我不是在这陪着你吗？难道是因为我不是女孩子？也不对啊，班上可有好些个女孩子都暗恋你，就连咱班班花都经常上课偷偷转头看你，你却对此没有一点表示和反应，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所以，肯定不是因为这个，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陈旭一脸疑惑，不停地挠着自己的头。
换做平常人，遇到林凡这种性子早就弃之不顾了，也就陈旭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孤儿院出来的少年能完完全全地忍受他的冷淡。
他丝毫不顾及林凡是否愿意搭理他，林凡没回答他就自问自答，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么十多年都过来了。
“话说这是咱们第几次爬山了？十次？二十次？我都忘了，以后你还会继续下去吧？”
“会吧。”少年林凡终于回了一句。
“那你说，等到高中毕业，上了大学以后，还会是我陪着你一起爬山吗？你知道的，我只想要考警校，我也知道，你应该不喜欢被束缚，所以你肯定不会报考警校。那到时候，我们可就要去不一样的学校了。”
从小到大，说巧也巧，小学、初中、高中，两人都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级。
也幸亏是如此，不然就林凡这种臭脾气，指不定被人嫌弃得不行，得亏有陈旭在一旁看着。
但，也正如陈旭所说，喜好自由的林凡肯定不会报考警校，这也就意味着两人在同班十来年之后，终于还是要各自分别，走向不同的路。
“......也许吧。”林凡犹豫了许久，才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也许吧？”
陈旭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喂喂喂，我可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臭弟弟，你能不能好好回答。”
陈旭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林凡的头。
林凡并没有在意陈旭手上的动作，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原以为孤独是自己永恒的标签，但没想到身边有这么一位不离不弃的朋友，和，兄长。
没有家人的林凡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真正的家人。
现在要问他以后分别了该怎么办，他真的不知道。
会不舍吗？
他不知道。
也许会吧。
他不确定。
见林凡不说话，陈旭接着说道，
“哎呀哎呀哎呀！行吧行吧，以后我有空尽量来找你，不管你在哪。”
陈旭一手拍着额头，仿佛很头痛似的，
“唉！谁让我是哥哥呢！摊上你这么个弟弟，也算我倒霉了，就只能我多吃点亏。万一我以后有女朋友了，指不定要怎么吃你的醋！”
林凡闻言，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嘴角微微一翘。
陈旭很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拍拍林凡肩膀，语重心长不厌其烦地说道，
“嘴角再咧开一点，牙齿要露出来，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大男孩子要多笑笑，别整天愁眉苦脸，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就是不听，唉！真是难搞！”
听到这话，林凡微翘的嘴角又缓了下去，面无表情。
陈旭一把将林凡的肩膀搂住，笑骂道，
“别装了你！想笑就笑，别忍着，什么心事都不愿意说出来，现在难道连笑也不愿意笑出来吗？”
什么心事都不愿意说出来。
认识十多年了，哪怕平时林凡掩饰得再好，总有偶尔的时候，会路出破绽。
比如，陈旭偶尔发现林凡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捂着头，面露痛苦之色。
林凡不说，不代表陈旭不知道。
但林凡不说，陈旭只能假装不知道。
他一只手搂着林凡的肩膀，用力地摇着，仿佛有一丝的不甘心，陈旭没有把心里的话直白地说出来，只能意有所指，只能笑着。
林凡仍旧面无表情，可眼睛却笑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满眼都是笑意。
......
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浓。
沿着山道逐渐前行，听见落水轰鸣，不久又见一道瀑布。
山顶有另一条下山的路，到时候沿途下山就行了，不必再原路返回，梅姬和血鱿就是沿着这条路下山的。
而且返程这条路也已经被毁了，估摸着森林公园得关闭一段时间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温故地。
至于身上的内伤，林凡已经忽略不计了，大不了回去关门好好休养两天，反正，这一楼的店开不开也无所谓。
里面空荡荡的，只听得见脚步声在其间回转，不时有冷风吹来，有些阴凉。
不久，林凡和小倩走出隧道，再次进入月光之中。
忽而雾起，微薄的白雾从山林之中蔓延而出，没过脚踝。
所以，他们俩也确实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这也就造成了林凡对她的认知相当匮乏，比其他人好不到哪去。
小倩凌空踏步而来，不久就走到了林凡面前，也不顾林凡惊诧的表情，就这么兀自地站在一旁，一副你问了我也不会说的表情，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林凡。
想到这里，林凡走在前方，也踏入了漆黑的隧道之中，小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隧道不短，但也不算太长，有些蜿蜒回旋。
总不能每次都依赖梅姬的强力压制，这一切终归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走吧，走到山顶，差不多就天亮了。”
像极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形影不离却又一无所知。
但主要原因还是要归结于以往她都是沉睡在林凡的影子里，基本上从不苏醒，至少在林凡清醒时是这样的，这样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尴尬。
罢了，不说就不说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甚至连刚才她为什么不出手阻止血鱿林凡都没去计较。
那就把她当做一个底牌吧，能不出手就尽量不出手，接下来的事情，能靠自己就靠自己，就当是磨炼自身了。
“呼......”
长吐了一口气，林凡摇了摇头。
月光清冷，洒落在孟玥柔娟秀的脸上，她飘然而至，如同举世独立的谪仙。
林凡认识认识她将近四年时间，但这四年以来对她的了解几近于无，直到现在。
仅仅是这几天的相处，她所暴露出来的东西远比此前将近四年的时间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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