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第六十六章:年年四季有余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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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詹拮城没有为了他对抗神灵之前,没有在小屋里与他说那番话之前,没有领他叩门登山修行之前。

    在戴雨农心里,他其实从未依赖过詹拮城,最多最多就是尊敬和敬仰,甚至当时的戴雨农心里,那位老夫子的地位实际上比詹拮城更重一些,因为在那一年寒冬,那位早就已经辞世的老夫子曾经邀他进门喝过一碗热乎乎的汤。

    而詹拮城给予戴雨农更多的之是和煦一笑,淡淡的一笑。

    詹拮城在草头村的时候好似对谁都是这样子的,总会面露微笑,对谁都没有差别。

    “小雨农啊。”刘大婶的声音将戴雨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戴雨农想的出神,回过神后还在水田里找了会,才看到了刘大婶的身影。

    可能是一直弯腰插秧有些累了,刘大婶趁着歇息的时间问道:“今年不帮着叔叔伯伯婶婶们插了?”

    戴雨农神情有些尴尬,不过并没有犹豫卷起裤脚就要下田。

    刘大婶却是咯咯咯笑着连忙摆摆手道:“瞧你这小东西咋就这么老实呢?让你干你就干啊?”

    刘大婶踩着淤泥缓缓走到田埂边,戴雨农机灵的把搁置在一旁水壶递给了她。

    刘大婶喝了口水笑道:“都听你家那个老游说啦,说你练武啦,还说要去一个很远远的地方考什么武状元,还是大官。”

    刘大婶说的眉飞色舞,脸上的笑意就像她壶里的水一样,快要荡了出来。

    “我就说你小子肯定会有出息,以后去做了大官可得常回来看看晓得不?”

    戴雨农砸了咂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嘞。”

    刘大婶拉低了声音又问道:“雨农啊,听说你在城里头认识个人,还把戴淳家的那个傻儿子弄到城里做学生去了?你看能不能......”

    刘大婶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就忍不住嚷嚷道:“胡咧咧什么?人间雨农要是有那本事干嘛不自己去?再说了是真的又怎样?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难不成还要把我们这些长辈的水给端平?”

    说话的正是刘大婶的男人。

    刘大婶回头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又转过笑嘻嘻的朝着戴雨农解释道:“没事没事,婶婶就是跟你唠唠家常可别当真啊。”

    说着便放好水杯,将地上还余着的一捆秧苗提着,转身就往回走。

    戴雨农清楚,刘大婶说这些话肯定不是一时兴起随便唠唠家常,定然是夫妻俩在家里头就商量过有些日子了,而且是没谈拢的,不然刘大叔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至于这件事是怎么传开的,肯定前几日戴玉岱那小兔崽子回来的时候,嘴里没把门瞎嚷嚷给传开了。

    他深吸了口气,看了田间劳作的这些长辈,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开口的只有刘大婶一家,可背地里打商量的有几家?会很多!戴雨农想到这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生世凄惨,这草头村百十来户,家家户户他都受过恩惠不论大大小小都有些。

    刘大叔那句‘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难不成还要把我们这些长辈的水给端平?’先前看似是在斥责刘大婶,可这会儿戴雨农在自己琢磨竟然能尝到那么点怨气。

    戴雨农也不管裤脚什么的,就下了水田,小跑着过去就一把拉住了刘大婶的胳膊。

    “刘大婶,这件事有误会。”

    刘大婶一愣,回过身子拍了拍胸脯道:“你这孩子,差点没把婶婶吓着。”

    “对不起!”

    戴雨农的声音很大,惊得众人纷纷扭过头看着这个浑身泥垢,鞠躬都快把脑袋塞进水里的孩子。

    刘大叔“哎呀”一声走了过来,神色不太还看,显然是当真有些恼火自家娘们刚才非要与戴雨农提那一嘴。

    刘大婶急忙把戴雨农扶了起来,略带些埋怨,这孩子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戴雨农站直身子刚准备说说什么,身后就传来田舒厚的声音。

    “戴雨农!有些事记着就行,所有人都有情绪,你要是什么都在意就是作茧自缚。”

    戴雨农扭过头看了一眼相隔百步站在坡上的田舒厚,又看了看田间的众生相,咬着嘴唇就上了田埂,朝着田舒厚走去。

    刚上坡就看到田翼正在打拳,戴雨农看的出来,田翼如今出拳的气象比较当初有了很明显的长进,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玉鼎水榭少主出拳的气象,如今田翼隐隐已经有了神似。

    即便如此,戴雨农心中还是有一种错觉,如果当初对上那个小子的是田翼,田翼可能会打死他!

    田舒厚没有继续之前哪个话茬,问道:“是不是琢磨出什么来了?”

    戴雨农有些疑惑,显然田舒厚老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到瓶颈,所以这些日子没有督促他练拳,可为什么不早早就告诉他?让他多走了这么些弯路,浪费了这么些时间?

    想是这么想,但戴雨农并没有这么说,他相信田舒厚自有他的用意,所以只是点点头道:“我发现,我虽然有冲开气穴的征兆,可就是无论如何都冲不破,而且元丹内汇聚的灵气总是无法聚少成多。”

    田舒厚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只是开口解释道:“我之所以不提前点拨你,是因为老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就是让你明白什么叫贪多嚼不烂。”

    田舒厚指了指小坡下的水田道:“一条富水河可以养活一座草头村。可是十个草头村或者一百个草头村呢?换个简单点的道理,一碗饭喂得饱两个人?”

    “詹先生为你开路领路,让你既可以如练气士一样登山,也可以让你如力士一般爬山。但他的用意仅仅只是为你想把底子打好,让你多了一条退路,即便将来你双修不成也可退而求其次选其一。所以你遇到的瓶颈只是一道选择题,现在你得暂时选一个,是登山还是爬山?”

    戴雨农有些犹豫,田舒厚又补充道:“不论是从登山还是先爬山,对你剑修的身份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杜玉府走的那天,齐茂营也曾好言相劝,让戴雨农以力士为根基开始修行,这并非是因为齐茂营本身就是力士所以偏袒力士一脉。

    而是齐茂营很清楚在这个草头村,以力士做根基实际上要比练气士要容易很多。原因很简单,因为草头村太穷了,拿不出好的修行法诀给戴雨农参悟。

    但而且这个草头村不论是叛山拳还蹒跚步或者橐龠呼吸法,都更适合戴雨农先修力士。

    “我建议你可以从练气士一脉开始。”

    戴雨农有些诧异,他看向田舒厚,问道:“为什么?”

    田舒厚道:“练拳太苦了。”

    戴雨农没想到田舒厚会给他这么一个答案,不过心头很暖,他微笑道:“那就从力士开始。”

    戴雨农的回答其实早在田舒厚的意料之中,如果戴雨农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也不会对戴雨农失望,可戴雨农这句意料之中的回答会让他很骄傲。

    儿子也好,侄儿也罢,都是很优秀的很有骨气的年轻人。

    “练拳的话,将来回头看,你会发现你吃的苦,受的委屈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戴雨农精神抖擞,咧嘴一笑抬头望去,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他记着詹拮城在书上最后一页留的那段话,说道:“爹娘会在天上为我摘星星的。”

    田舒厚哈哈哈大笑,戴雨农也跟着咯咯咯咯的笑,身后不远处专心打拳的田翼这会愣了愣也跟着笑了笑。

    戴雨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又看向了小坡下面,虽然只是小坡但是地势很高,视线所及是田间劳作的长辈们,在远些是可以看到一排排炊烟寥寥的院子,在远些有山有水。

    草头村即便不是洞天,也可以说的上是一块风水宝地,一年四季好像都不会单调,春天桃花朵朵,夏天绿树成荫,秋天橘子辉煌,冬天腊梅含笑。

    田埂间早中晚,三种水稻,能让这草头村年年四季有余粮。

    练气士?那就先余着!

    当时戴雨农听到这番话后,神情尽量表现的只是有些尴尬,正因为有些刻意所以表情不怎么好看,是单纯的不好看。

    因为戴雨农当时真的有些不怎么开心了。

    以往每年种植水稻的时候戴雨农都会帮忙下田插秧,只不过今年夏天开始练了拳读了书一时间竟然忘了。

    或许这就是修行,修着修着就忘了俗尘忘了凡事,但戴雨农更像向往的还是詹拮城的那种修行。

    戴雨农脱了草鞋提在手上打着赤脚缓缓行走在田埂,泥巴从脚逢中渗出,让本就不在酷热的十月更是有了凉意。

    路才走了一半,戴雨农已经换了好几个对手,这会浑身上下脏兮兮,他却笑得格外灿烂。

    在草头村,快乐很简单。

    记得有次詹拮城当着戴雨农的面和戴玉岱说过这么一句话“你看,戴雨农都不怎么哭过鼻子,他都很快乐。”

    说到底戴雨农既是力士也是练气士,田舒厚希望他能练好拳,但也舍不得让这孩子吃太多苦。

    他担心日子久了这孩子在回首,受的委屈吃的苦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人很矛盾,修行有时候同样如此。

    戴雨农一一和这些长辈们打着招呼,遇到平日撞见了能打招呼的孩子他也会弯腰从地上团起一把淤泥向他们砸去,只是溅起水花,让本就湿透的衣衫变得更清凉。

    反倒是这些孩子们更淘气,随便抓起一把淤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不中就多砸几次,砸中了老人孩子都会笑,戴雨农也会。

    今天才感觉不正常的戴雨农不等游延济先回来就迫不及待往田翼家赶去,这会能为他解惑的估计也就田舒厚和飞升城的芈老头了。

    离着第二场秋雨也过去很多天了,但田翼与戴雨农两家之间的田埂小路上依旧很泥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草头村十月底正是晚稻种植季节,田埂间皆是低头插秧的男女老少。

    黎明之际结束吐纳,然后一边打拳,一边心中默念凝剑诀,再然后就看书。

    田舒厚这些天也没有拉着刘大庆去练拳,也没督促戴雨农打拳。

    戴雨农是力士,又是练气士,看似很了不得,但实际上戴雨农此时就像一个无底洞,想要力士与练气士的境界齐头并进很难。

    可以说如果不是詹拮城替他领路,戴雨农压根没有希望以双修的身份跻身下五境,又堂而皇之的在入洞府境。

    后知后觉的戴雨农这会也发现了端倪,他心有所感这么多天他体内的气穴就像一根橡皮筋每次看似就要崩断的时候却猛地弹了回来,导致体内气穴翻涌,一阵天旋地转不说,第二天再次内定纳气,元丹内却是毫无变化,就像清晨的雾气,终会散去。

    力士炼体,简单说,无非就是以气为辅以体魄为主,不断捶打磨炼,散气冲击气穴使境界截截拔高。

    而练气士,如其名,以气为主,纳气练气在吐气,将法与术实质化。

    合上书,送走游延济,戴雨农下意识的就坐在了门槛上。

    看了一宿的繁星点点,到点了就提着灯笼当那打更人。

    这些天都是这样一如既往,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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