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老人又喝了一口酒，舒叹一声，“诶，沁沁说得对，人活一世，当得随心所欲的活着，自在逍遥。”
说完，看了对面的少女一眼，眨了眨眼，挑了挑眉，少女回以一个赞同的笑容。
“莫道士，你就惯着她。”唐淑琴翻了个白眼，“都将她惯的无法无天了。”
想到这里唐淑琴就一阵头疼。
自家孙女从小身体不好，没去上学，一直生活在村里。
村子就这么大，时间一久，自然感觉到无聊。
她为了不让她荒废人生，借来同村孩子的书让她学，她倒好，无聊了便学着书里的那些事尽在村里折腾。
上山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摸螃蟹，捉过蛇，打过鸟，祸祸过庄稼，侵害过动物，但凡乡野间能做的她都做过。
每次闯了祸，要么找别人给她背锅，找不到被抓了现行，她就乖巧的承认错误，一张小嘴叭叭叭哄得别人不忍心责怪，时日一久，那胆子更是大得没边。
同村的小孩见了她都躲着走。
村子里的孩子出息了，考上好学校，能在外边好好生活，有时候唐淑琴都觉得着多半都是她的功劳。
为了能少回村，为了能少见她。
她也想好好管教她，可每次她都用那双漂亮到不行的凤眼看着她，眼底氤氲着雾气。
这谁能顶得住啊？
唐淑琴就什么脾气都没了。
还能怎么办？
那就惯着呗。
“哎呀，唐老夫人，有什么关系，我们沁沁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以后出去了，谁也不能欺负了她。”莫道长喝了口酒，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上好的竹叶青，今后怕是不能这么敞开了喝，“你要真觉得沁沁不好，胆子太大，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真让她改过，也就嘴上嚷嚷着。”
唐淑沁拍了下蓝沁的腿，让她收敛些，开口道：“在家无所谓，这要是到了外边，谁宠着她忍着她？”
蓝沁放下茶杯，抬手将披散的头发全都拢起来挽成丸子，摸出发簪固定，利落又飒爽。
“奶奶，我可不需要谁宠着忍着。”蓝沁嬉笑道：“这么多年了，您还不了解孙女吗？”
“你呀。”唐淑琴对上蓝沁那双澄澈的凤眼，再多告诫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叹口气，算了，她的性子，想必在外也没人能欺负了她。
“沁沁，这是推荐信，到时候你直接去学校找江州一中校长就行，车票已经给你买好了，下午八点的票，别迟到了。”莫道长摸出一封牛皮纸信和一张车票递给蓝沁。
蓝沁看了一眼信，默了默，接过来，“我知道了，师父。”
唐淑琴从兜里摸出1000块钱递给蓝沁，“这一千块钱是你出去的第一个月生活费，按蓝家祖训，凡蓝家子弟，成年后就要一个人下山历练，我就只给你一个月的生活费，之后就全靠你自己了。”
蓝沁接过那一叠并不厚的红票子，意气高昂道：“行，奶奶，且看我在外面闯出一片广阔天地来。”
唐淑琴看她那样，心里那丝担心更甚，忍不住开口道：“你去了外面，好好读书，不准逃课，不准打架，不准惹事，听到没。”
蓝沁砸了咂嘴，挥挥手，“好吧，没问题，有吃有喝有玩的，只要别人不来招惹我，一切好说。”
当天下午，蓝沁简单收拾了下行礼，背着一个小包出了村。
一路上，蓝沁看着身边的景色，只觉得身心舒畅。
十八年了，她终于自由了。
蓝沁出生时，她母亲遭遇意外，导致蓝沁早产，出生后身体一直很虚弱，常常生病，动不动就晕一晕。
村后栖野道观莫道长却看中她，收她为徒，十八年精心调理，终于让她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还为她卜了一挂，言明，她乃天凤之命，贵不可言，遨游九霄，青云直上，但小人作祟，她必须在梧桐村待到十八岁，方可出村。
说来也怪，蓝沁在梧桐村生活，基本和平常孩子没有区别，能跑能跳能打能闹，但只要她踏出梧桐村，身体就会出现各种不适，轻则感冒发烧，重则昏死，有一次严重了直接吐血，差点早夭。
至此，蓝沁便安安心心的待在梧桐村折腾，一直到今天，她年满十八。
出了村子，眼前豁然开朗，蓝沁深吸口气，只觉得外面的世界真好，空气清新了，天蓝了，太阳都好看不少。
到达江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蓝沁兴奋的看着周围的一切。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琳琅满目的各色店铺，比村子里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人群，每一样在她眼中都新奇不已。
置身于喧闹的人潮中，蓝沁张开双手，深深的呼吸了一次，吐出一口浊气，怀着激动的心情往前走去。
繁华的街道上，各色霓虹灯闪烁，如一条星河，璀璨夺目。
蓝沁走走停停，对什么都好奇不已，只觉得眼睛不够看。
转过一道弯，浓郁的食物香味扑鼻而来。
蓝沁摸着有些瘪的肚子，折腾了一个下午，晚饭也没吃，现在好饿。
左右看了看，蓝沁选了一家吸引她的店铺，一头扎进去，大声道：“老板，一碗牛肉面。”
店铺里一静，所有人看向声音来源处。
接着，店铺里更加安静了。
蓝沁站在大门口，高挑的身形，着一袭古风红色大袖长裙，腰间赤金色衿带束腰，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腰，精致的容颜，皮肤白皙如玉，一双凤眼熠熠生辉。
一阵风吹来，红色的衣裙翻飞，齐腰墨发飞扬。
红衣如火，如九天凤凰临世，倾艳九霄。
蓝沁抬脚步入不算宽阔的店铺，久没等到回应，疑惑的再次喊道：“老板在吗？一碗牛肉面。”
周围的人回神，猛地喘了口气，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会儿，他们居然忘了呼吸。
老板急忙迎上前来，“姑娘这边坐，稍等一下，马上就来。”
蓝沁奇怪周围人的反应，但也没多加探究，她看着墙面上的的食物图片，只觉得更加饿了。
等了没多久，一碗色香味齐全的牛肉面上桌。
蓝沁接过，对老板笑着道：“谢谢。”
老板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对上蓝沁的笑，直接红了脸，结巴道：“不...不用谢。”
说完故作镇定的转身走了，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角。
“嘶~”
蓝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老板尴尬的笑笑：“没，没事。”
蓝沁收回视线，低头闻了一下面条，口水泛滥，迫不及待的拌了拌，夹了一筷子，吃了一口，麻辣鲜香的味道在嘴里漫开，刺激着味蕾，让她吃了一口还想再吃一口。
蓝沁满足的埋头专注吃着面条，忽然双眸微眯，侧身，视线越过人群看向对面的大马路。
对面大马路上。
一辆黑色大众停在那里，路上，正是红灯。
驾驶室上，一个身穿迷彩服，满脸刚毅的男人注视着前方，说道：“镌爷，这次任务已经完成，什么时候回京？”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应，男人看向后视镜，发现，坐在后座的男人正目光专注的看着窗外。
男人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外面人潮涌动，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镌爷？”
男人唇角微勾，轻笑一声，“先不忙，去江州一中。”
男人侧着头，鼻若悬梁，健康的肤色偏白，半眯着眼，极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朦朦胧胧的过分疏冷。
声音低沉却又带着几分清冷。
携裹着几分清绝。
男人怔了一下，“去一中？”
“嗯，明天安排，去当老师。”林镌一手撑着头，又道：“今天回去吃牛肉面。”
红灯歇，绿灯亮起，后面急促的喇叭声唤醒了陷入呆滞的男人。
**
蓝沁吃完面，刚出店门还想去别的地方逛逛，一道惊雷响彻，闪电划破长空。
转眼间，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下，在地上溅开，很快打湿了地面。
蓝沁伸手，接了点雨水，失望的看了看天，它真的很不配合。
少女直起身拿过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唐淑琴，一杯自己拿着喝了一口，顺势懒散的往后靠去，一手搭在椅背，二郎腿一翘，姿势疏狂，满脸洒脱不羁。
“奶奶，人活一世，就得随心所欲，别被那些世俗礼仪条条框框给束缚了，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一身气质优雅和善。
少女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上前亲昵的挽着来人的手臂，“奶奶。”
正是少女的奶奶，唐淑琴。
“学校和家里不一样，无论怎么说，你都得去上学。”
两人来到梧桐树下，少女无精打采的瘫坐在竹椅上，四肢摊开，一脸生无可念。
“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样子。”唐淑琴看着少女这副模样，笑骂道。
少女高兴的跳起来，“太好了，终于可以下山了。”
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什么，嬉笑着问道：“师父，我下山了就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吗？”
“呵呵......”老人轻笑出声，“当然...不可以，此去山下，当先上学读书。”
唐淑琴拍了一下少女的手，说道：“撒娇也没用，这学必须上。”
“奶奶，去学校上学和在家里有什么区别，都在温室里待着，一点都达不到历练的效果。”
少女转过身，看着院门外进来的人老人。
她身材清瘦，一身绵绸衣衫，头发花白，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慈祥的笑容。
院子里，梧桐树下，一个身穿红衣纱裙的少女睁大双眼看着竹椅上慵懒坐着的老人，娇声道：“师父，师父，我可以下山了吗？”
老人一身青色宽袖长袍，鹤发童颜，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酒葫芦，闲适的喝了一口小酒，又从竹桌上拿了一颗葡萄，慢悠悠道：“可以。”
“可以不上吗？”少女皱着一张小脸问道。
“不可以。”
回答的却不是老人。
“啊？”少女垮了脸，“师父，我还要去上学吗？”
老人斜睨了她一眼，“当然，你这个年纪出去了，当然得上学，不然你想干嘛？”
晨曦微露，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撒向大地。
山林间，一座小院静静坐立，青竹搭建，清雅中竹香幽幽。
小院大门，一块梧桐木制作的匾额上，行书《栖野道观》四字，笔走龙蛇，浑然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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