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春断代史(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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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思博听上去是真急了:"庄凝,你清醒点,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爱让他急。这个温润的男人,偶尔的微微专横,对我年轻的心来说,是拿罂粟酿成的蜜。

    "你猜,你猜一猜。"

    "我不猜,你要是不知道,就把电话给你身边随便一个人。"

    "NO。"

    "庄凝,你一向不这样的,别闹了。"

    他就不肯容我稍稍放纵,我才十几岁,又处在特别兴头的时候,很过分嘛?

    "好吧好吧,我在......"我过分忘乎所以,脑子迷糊了,看见老板娘盯着我才想起来:"佳缘小苑。"

    "那你在那儿,不准动,我去接你。"沈思博很快说完,给挂断了。

    他让我"不准动",那个语气我阖上电话,想想就要笑,老板娘说:"小姑娘,没事吧?"

    "挺好挺好。"我几乎想伸手去拍拍这个女人:"新年快乐!"

    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等侯沈思博。冬日的夜晚有一份奇妙的美,你所面对的世界,是那种彻底淡薄下去的静,空成一个不语的表情,不留丝毫的欲说还休。

    一个人,又喝了一点酒,身处这样旷世的宁静之中,我也不觉得恐惧,也不觉得倦,只有强烈的存在感和兴奋,迫切地需要与人分享。

    再轻的脚步都敌不过等待中的耳朵,我是想要矜持,可当声响还在几米开外,我就回过头去。

    竟然不是他。

    我看着来人。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我送你回去。"

    "哦不用,谢谢齐师兄。"我懒懒地回答:"我好得很。"

    他顿了两三秒,下一个动作让我不明所以,他掏出钱包,抽出两张大钞。

    我瞪着他。他把钱递给我:

    "那个护身符。"

    "......骆婷告诉你的?"

    他不说话,微微俯身拉过我的手,我使劲往回缩:

    "我不要,又不关你的事。"

    他看上去有点儿不耐烦了:"拿着。"

    只是一拉一扯之间,大概逐渐形成了一个让人误会的态势。总之沈思博是快步奔过来的,我和齐享甚至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一把揪住后者,把他从我身边扯开:

    "离她远点!"

    我都没见过沈思博这样凶,跟着起身时,看见齐享的身体已经做出快速反应--他伸手控制住沈思博,另一只手捏成拳头。我赶紧扑过去,手放在沈思博胳膊上,把他往后拖。

    与此同时齐享的指节,收势不及,将蹭未蹭过我的头发。那个力道,凌厉的一阵薄风。

    沈思博猛然握住我的肩膀试图推开,我急促地说:

    "没事没事,这个是我师兄。"

    然后转头对齐享道:"齐师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不起。"

    这时的齐享已退开,站在一米开外,他的神情有一点不寻常,羞愧,以及对这份羞愧的自制:"是我喝多了。抱歉。"

    许多年以后的某个夜晚,他躺在我身边,撩开我的鬈发,用指尖轻轻按揉着险些被他击中的这一小块,你得原谅我,庄凝。那个阶段我心情很坏,随时会被激怒,那会儿又刚喝了酒。对,都是借口,不是理由......话说回来,你这小丫头挺能记仇呵--还疼吗?

    齐享转身走开,剩我跟沈思博两个人,我的手还停留在他臂上:"呼,吓我一跳。"

    他却静默地把胳膊抽出去,顿了一顿,才俯身拎过方才匆乱中丢在地上的外套,拍一拍递给我:"不冷么?走吧。"

    "生气咯?"

    他不看我,把脸转开。

    "真生气咯?"

    他越是这样,我却越开心,简直想抱一抱他。

    "啥事也没有,对不对?"

    "有就晚了。"他硬硬地说。

    "呼呼。"我笑,无赖地重新坐倒,拽他的衣角:"陪我坐一会儿。"

    沈思博一般不太拒绝别人,尤其是我。他看看我,坐下来:

    "你这算什么,学人家借酒消愁?"

    我点点头:"没办法,我失恋了。"

    沈思博的神情,像迎头撞上一面玻璃,往后微微一退,满脸是过了头的愕然:"什么样的人有这个胆识?"

    你看,太熟悉了就这点不好,吓一吓他都不容易做到。

    "难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怎么不知道?"他神色终于柔软了,眼睛里是我熟悉的笑:"庄凝,你说吧,你我什么不知道?"

    月色如同活物,银白的,在四下里轻跃晃动。我靠在沈思博的肩上,扬扬得意地跟他描述,关于晚会,我怎样的东奔西跑,怎样的费尽唇舌,结果是怎样的成功,受欢迎,连院长都称赞我们,苏老师还鼓励我明年就去竞选副会长。等等,等等。

    他静静听着,也不说话,我讲啊讲啊,结果把自己给讲困了。

    "别睡,醒醒。"沈思博拍拍我:"冻着了。"

    我也不想睡,十二点钟过去,这一天就是20世纪的最后一朵玫瑰,我多想看它盛开。

    "你怎么说,回寝室?"

    "不能回。阿姨说了,我再晚归就报系里。"

    他想了想:"那你明天有没有课?没课我们就打车回家。"

    我摸摸包里钥匙都在,就同意了,刚要站起来,突然想到一件事。

    "哎,我傻了,这半天都忘了。"我掏出一个小礼盒,放到他手里:"给你的。"

    赞助机构提供给学生会的小小慰问品,女生一枚胸针,男生一条领带,不是什么特别好的品牌,但也算很不错了,对学生来讲,大小算个奢侈品。

    我拿到手就跟一个男同学调换了过来,淡蓝色条纹的,跟沈思博非常搭。

    "你先收着,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只要我有,什么都可以送给你。这句我可没付诸言语,就是想了想。

    他嘴角微微动一动,有什么话但没有讲出来,他只是说:"谢谢。"

    那天,沈思博和我深夜打车回了家。第二天下午两点半左右,我妈正要去上班,电话响起来,小姨打过来,说外婆血压又上去了。

    我那会儿在房间背英文单词,我妈直接推门进来:

    "小凝,收拾收拾,跟我去溧城。"

    溧城距离这边很近,不大的一座城市,却是相当清爽干净。小姨开车来接我们,车内,我妈对小姨道:"妈血压怎么就又升上去了?"

    她开口之前,我就在心里默念,千万别流露什么谴责的意味,还不够烦的么?我试图把这个话题别开:"我有个室友就是溧城人呢,她......"

    小姨没接我的茬:"别提了,人老了就是固执。说要洗澡,我说,吃完饭我帮你洗。她倒好,不声不响自己进浴室了,关着门一洗大半个小时。温度那么高,又没吃东西,我们一直到开饭了不见人去找......姐,这能怪我?她这不是给我们做小辈的找麻烦吗?"

    "你觉得妈麻烦了?那过了年,让她去我们那里住。"

    好吧,这姐妹两长到四五十岁了,还不会好好说话。我只能把随身听打开,摆出一个置身事外的后辈姿态。经过城中心的溧湖,我隔着玻璃窗往外看。

    景色这个东西给你的视觉效应,是很难解释的,有些明明不曾多大改变,却上了年纪似的,莫名其妙的就枯槁感横生。难得这么多年,溧湖都没有随时间老去,还保存着我年少记忆里,那一点明净澄澈的气质。我听着歌想,有一天,我要带沈思博过来看。

    来溧城之前,我因为错过和他共渡本世纪落幕的时刻,心里多少是硌涩的,沈思博安慰我说:"要不我给你打电话吧,十二点。"

    "说定了?那我等你。"

    外婆躺在床上,不能动,一动就天旋地转,但她见到我还是非常高兴,脸上有了一点微笑的模样。

    "外婆。"我坐到她身边:"好点没有?"

    "好--点--了--"她很衰弱地回答,像一樽脆弱的老瓷器,我不能碰她,碰一碰就碎了。

    "好了,小凝来了,您别人的话不听,小凝的您得听吧?"小姨拿水果给我:"跟你外婆说,药她得按时吃啊,别任性啊。"

    我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老太太,怎么就老成这样儿啦?

    我小时候她跟我们一起住,后来年纪大了,小姨是溧城师院的图书管理员,远比我妈清闲,她就搬到了这儿,但我一直是她最宝贝的第三代。我一拿小孩子的腔调跟她讲话,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是幼年她牵我在手里,祖孙两说一说彼此才能听懂的话时,所采用的语言系统--我后来怎么样的伶牙俐齿了,都比不上这种没有逻辑没有章法,叫她特别的心生爱怜,缴械的这样彻底。

    "外婆,您要吃药喏。"我就用娃娃腔对她重复:"不准任性喏。"

    她衰老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孩子的羞涩,给大人找了麻烦还要小小顽抗的那种:"晓得--"

    "真的?您要乖呀。"

    外婆的情绪显然绕过了我的目无尊长,她在心满意足地微笑,我妈从背后拍我一下:"越来越没规矩。去洗手,吃饭了。"

    吃完饭我在外婆床前翻看相册,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冷淡的美人,眼睛里充满对尘世不肯妥协的小乖张。后来她遇到我们的外公,后者很早去世。怎么渡到今日的温婉安宁,她吃过的苦我们不可想象。

    "您看,您把美貌传给我十分之一也好啊。"我跟她逗:"那我喜欢上哪个,肯定一举拿下。"

    我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沈思博,他这么多年了都不肯被我彻底拿下,我到哪儿再找一点筹码?

    外婆笑,轻拍我的手:"多漂亮的小姑娘。"

    隔了一会儿又问:"小姑娘喜欢谁啦?"

    "我改天带给您看。"外婆这一刻成了我的小女伴,我交头接耳地说:"不过您可别告诉我妈。"

    认为南方冬日也温暖如春的人,一定没有在十二月午夜时分,只穿了一双没有后跟的棉拖,踩在水磨石的地板上,光在睡衣外披了一层薄毛毯。

    我妈这会儿要是醒来,她肯定不能理解女儿半夜里不知所踪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灯,但夜色稀薄,轻,而且静,只有秒针和我的牙关在忙个不停。

    这样不行,我耸动鼻子,感冒是一方面,等他的电话等到感冒,那可是自尊心的问题。我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翻出两粒药来吃,然后坐回去,把毛毯裹裹紧。

    ..................

    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

    柔软而舒适的黑暗里,有铃声隐隐地响起,第三或是第四声时戛然而止,余音很快被湮灭在深远的暗寂之中。我大概就这么短短几分钟,被下了昏睡咒一般,接着猛然醒转。

    时间却已经过去了,分针和时针错身别离,远远的不知哪儿,一场烟火的声响正到收稍处。

    我第二天果然感了冒,不太严重,讲话像变声时期的小少年。

    "你别跟外婆聊天了。"我妈嘱咐我:"她年纪大,抵抗力不好,你别把她给过上了。"

    小姨看我无聊,就说:"小凝,今天我得去值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书吧。"

    溧城师院的图书馆规模不小,法律书籍在三楼尽头,我从书架抽出一本北大版的《中国法制史》往阅读区走,走着余光瞥见一个身影,还没来及作出反应,已经过去了。

    那个娇小的身影,三米开外就能触摸到的柔软气质。

    "谢端?不会吧。"我虽然知道她也是溧城人,没想到能巧到这个地步,光市区就几十万口呢。

    我停下来,倒退着回去一看,那个身影正消失在对面的楼梯间。回字型的长廊,一面封闭,要追赶她就得跑过整个楼层。我想想还是作罢了。

    回去后我妈告诉我:"今天思博给你打电话了。"

    "哦,我等会儿回。"我不确定昨夜那几声电话铃是不是幻觉,沈思博是不是忘掉了,到了今天打过来弥补?

    她又道:"他连这儿的电话都知道呀?"

    我看看我妈,她做这么些年妇女工作,轮到女儿身上,她照样跟寻常母亲一样,想打听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我告诉他的。"我考虑了一下,直接对她说:"妈,你不是挺喜欢他的吗?"

    我妈顿了顿:"我又没说他不好--不过我的意见是,你还年轻,有些事日后再想也不迟--再说。"

    她看着我,难得声音很轻地说:"你怎么知道思博跟你是一样的心思?你一个女孩子,千万不能不矜持。"

    "我哪儿不矜持?"被自己的妈这样评论,我又羞又恼:"再说都什么年代了?"

    "什么年代都一样。"我妈固执地回答:"这种事我看的多,女的太主动男的就不拿你当回事,在一起也容易出问题。"

    我连自己母亲的认可都得不到,又怕她讲得是真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得到什么就去努力,我从小的人生信条,这也有问题?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很闷,也不敢给沈思博打电话。吃饭时小姨说:

    "小凝怎么了?白天在图书馆还好好的。"

    我怕外婆要担忧,赶紧接道:"没事--我在想,今天在图书馆遇见我室友了,巧吧?"

    "真的?"小姨饶有兴趣地问:"她家里做什么的?"

    "......"说来惭愧,同寝室了大半个学期,室友们家里几口人什么职业,我基本一无所知:"应该是知识分子,她妈给她起名字还引经据典的。"

    "哦?叫什么?"

    "端,谢端。"

    "谢端啊。"小姨停下筷子,一桌人都看向她,她慢慢地说:"认识的。老张,你记得吧?"

    老张是我姨父:"嗯?"

    "李云,你还夸过她气质特好的,忘了?"她横他一眼:"就是她女儿。"

    "嗨。"姨父笑:"看你小心眼的。"

    "我不是小心眼,她气质是好。"小姨转过头来对我:"你这个室友,她妈妈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小姑娘肯定长的挺漂亮吧?"

    "嗯。"

    "她妈就是,四十多岁人了,马尾辫一扎,走路上还有人把她当大学生。"

    "夸张了啊。"姨父接道:"哪有这样的,这不妖怪吗?"

    "别口是心非了啊老张。"小姨笑道:"不过呢,她也是印证了一个词,红颜薄命。"

    我好奇了:"什么意思?"

    "李云当年,为了返城嫁给一个工人,大老粗,她又清高,两个人没感情,老闹纠纷。以前住单位宿舍,都见过,那动静,那人打她跟打贼似的,骂出来的话别人都不好意思听。她还死要面子,第二天面色青肿的上班说自己是磕的,有磕成那样的吗?

    她孩子那会儿也五六岁了,有人没事逗她,你爸你妈怎么回事啊?小姑娘泪汪汪的,跟只小猫一样,看着就可怜。

    过了几年溧城搞建设,到处都在挖沟啊,施工啊,她老公,就是你那个室友的爸,半夜喝多了回家,掉河沟里淹死了,捞上来人都肿了。李云一个人带个孩子,这么多年都没再嫁,也挺不容易的。"

    我怔在那儿,筷子掉地上了都没发觉。

    小姨继续发布结论:"所以咯,找人一定得门当户对,有共同语言的,为利益跟了这个,以为能凑合,结果呢?"

    我的意识却渐渐远了,谢端单薄的背影,笑起来时明净又脆弱的眼神,她对我说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离开过家--我突然心酸的不行。

    期末考临近,这个学期我们有五门必修课,课本加起来上千页。

    上帝还赐给我一个好礼物,通过率最低的一门《国际公法》,日期定在我生日后一天。我在自习教室里背"国际习惯的形成"时,不用提有多么咬牙切齿。

    于是到了生日那天晚上,我只和沈思博在甜点屋一人要了一个小蛋糕,吃完他就陪我回寝室。

    元旦以后我一直没见过他,想找他的时候就想一想我妈的话,她是过来人,这个意见我不能不考虑。

    一路上,我对那些阴影浓烈处的男女暗地里心生羡慕,而我和他这样的,身处清风明月的澄澈里头,简直没有余地可供人联想。

    经过小广场时,有神秘组织在放投射电影,《情归巴黎》,给饮食男女的一剂爱情强心针。

    我前一天没有睡好,眼睛肿了,戴不了隐形,只能把被苏玛称为"二饼"的眼镜揣在包里随身携带,此刻摸出来带上,看角儿们在幕布上模糊不清地搞暧昧。

    一直都过去了,我还扭脖子往回望,沈思博问:"有这么好看嘛?"

    没有。

    只不过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以前总觉得这一天要有烟火升空,璀璨流丽,有喜欢的人执手相看。总觉得十八岁已经足够老,老到这一天必然什么都已解决,烦恼已尘归尘土归土,爱情也必然已走到坦途。

    但现实是,我七点半就得回去洗洗睡,明天还得考试。

    另外,我跟他之间十几年时光都流尽了,关系也没有前进一步的迹象。我仍然有时觉得他喜欢我,有时觉得,他对谁都是一样。

    你说吧,我要不要找个途径,来掩饰一下我心头的纠结?

    还有,我到底要不要,心一横牙一咬--沈思博,你给我说明白。我不要十多年了,还是一个战战兢兢的考生,随时等着看你给我的成绩。

    可明天还要考试咧。

    《国际公法》,我以后嫁不出去我就找你。

    好吧我承认,事实跟这没有太大关系而是--我不敢。你要是跟一个男孩青梅竹马十几年,关系一直很稳定很适意,彼此就像对方的一部分,你也不敢这么贸然。

    我回头,摘下二饼揉额角。

    "怎么了,头疼?"

    "有点。"我把它拿在手里。

    "那回去躺一会儿。"

    他说回去,我一想今天就这么过去了啊,非常郁闷:"没事,你不要管我。"

    他看看我,这么对他独一份的不讲理:"好啊,你找到管你的人,我就不管了。"

    我越发纠结了:"那是,追我的人又不少。"

    相信我,我平时没有这么虚荣。

    "有合适的没?"他想了想又问:"比如元旦晚上你那个师兄,不是长的挺帅的。"

    "对呀对呀。"仗着信息不对称,我无耻地说:"他追我呀,你说我要不要接受?"

    "......"

    距离说完这句话的五秒钟后,我充分了解了什么叫做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我们转弯就撞见当事人。

    他靠在栏杆上,转头看看我们。

    这个人沈思博大概也有印象,毕竟他上次险些给了他一拳。

    "齐,齐师兄?"

    他跟以前一样,点点头,语调听不到任何私交:"你好。"

    接着我看见骆婷,从几米外很慢的走过来,齐享向她伸出手,扶住她胳膊,另一只手臂放在她肩膀。

    "庄凝?"骆婷原本一直看着他,转头才看见我:"在这儿干吗呢?"

    "......散,散,散步。"

    "哦。"她大概不了解我这个撞了鬼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再看看沈思博:"那你们继续吧,不打扰了。"

    她就走过去了,从背后看,他们太靠谱了。

    而齐某人从头到尾基本一句多余的话都欠奉,态度还相当泰然,追求者三个字,与他就是干橡胶和电流的关系。

    但大概因为心虚的缘故,两米之外我听见骆婷的声音,因为好奇扬起一个升调,像半空里直指我羞愧的一面小旗帜:

    "齐师兄,笑什么呢?"

    我这个时刻千万不能娇羞,一娇羞就完了,一娇羞我就要崩溃了,而沈思博也很厚道,明明眼神里全是忍俊不禁,面容上却淡淡的,绷的这么明显,简直要我的小命。

    "装!让你装!"我把眼镜戴上,空出手气势汹汹地去掐他。

    他眼明手快地闪开来:"小姐,请讲点道理。"

    "不讲,反正我们又不认识。"

    他配合的纠正我:"是刚认识,你贵姓来着?"

    我们有时会玩这种扮演陌生人的游戏,假装有生之年狭路相逢,又荒唐又无聊但乐此不疲。

    我就把不愉快忘掉了:"干吗告诉你?"

    我无聊透了顶,他也陪着我穷开心:"因为大家有缘。"

    "谁,哪个?没看见。"感情稍稍得志就这样虚张声势的嘴脸,往来行人看了一定非常讨厌,但我身在其中,心醉神迷的时刻,招人烦也认了。

    沈思博走快一步,挡在我面前:"看见了?"

    他在左我就往右看,在右我就往左看。他跟着我的目光亦步亦趋,我终于憋不住,笑起来,额头撞在他肩膀上:

    "干吗呢你。"

    "帮你矫正视力。"他伸手,手指划过我额角,摘下我的眼镜。

    我抬眼看着他清秀的五官,这个男孩子离我这么近,一低头就是一个顺势的吻,我不敢动,怕稍稍一动,气氛就要移位。

    但他只是作势擦一擦就还给我:"换一副吧,眼神都那样儿了。"

    我戴着这幅眼镜,从接触到的皮肤一直痒痒到心里:"说了不要你管。"

    "那不行。"他笑,白月光一样,跟着补充:"我答应过你妈,要对你负责。"

    关我妈哪一旮旯的事。另外,什么叫,负责?你学语言的,沈思博,请解释清楚它的涵义,尤其是男女关系上那种。

    但他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了,明显的,白皙的脸上泛起一阵红--也不知道算是口误还是唐突,我很希望是后者,但我呐呐的,在这一刻突然失语。

    前边分成两条道,左边往学校后山及东门,右边本来一条大道通向寝室区,此刻尘土飞扬。

    "学校又在盖什么?"沈思博低声问,有点没话找话的嫌疑。

    "新教学楼吧?真是的,盖不够。"

    "扩招嘛。"然后他说:"这一段不安全,晚上不要单独走。"

    "没事儿。"

    他脸色总算缓过来了:"庄凝,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不要这么......"

    "勇敢?"

    "......傻大胆。"

    "你在哪,外头?"

    我傻笑:"嘿~嘿~"

    "用吧。"

    十二月,又没有开空调,应该是相当冷,我却热的要命。漫长的等待音之后,对方终于接了起来:

    "喂?"他语调听起来就是要睡的状态,低低的,有些疲倦。

    "思~博~"

    "......你怎么了?喝酒了?"沈思博顿了一两秒,再开口已经是完全醒了的声音。

    "真乖,一听就听出来了。"语言开始表现它自己的主张,从源头出发后,一路没遇到任何把门的。

    大家都喝了不少,彼此说了很多肝胆相照的话,颂扬青春热血高歌,快活到灵魂几乎都挣出身体,脱了形。

    苏老师是在座惟一师长,不胜酒力,齐享和骆婷帮她代了好多杯,她还是喝多了,笑眯眯的,临别慈祥地把我们女的挨个儿搂一搂:"多好的小姑娘啊,你们都跟我女儿似的。"

    又特别对齐享说:"你这个孩子,进学校就在我手底下干,要毕业了,不管以后有多大出息,多回来看看,啊。"

    "思博。"

    "庄凝?什么事?"

    她对我笑回来,不过相较之下,就稍微勉强了点儿:"你们,还有多久?"

    "马上,马上。"我口干舌燥:"我能不能用用电话?"

    成就感。它们在我的意识里,就像眼前这样的强光,其他的一切感受,都短暂的黯淡下去。这是我做出来的成绩。我在这一时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这一天散场之后,院学生会和文艺宣传两个部十几号人,汹涌地杀去"佳缘小苑"享用庆功宴。

    竟然也没有人为这个话不满,至少表面上。齐享在微笑,骆婷看着他,其他人围着苏老师。我溜了出去。

    大堂的光线晦暗,老板娘坐在柜台后百无聊赖。

    "嗨。"我醺醺然走过去,对她笑。

    其他人都起哄:"苏老师就偏心齐师兄。"

    苏老师说:"嗨,说我偏心,你们一个两个,有你们齐师兄的一半,我,还有你们爸妈就省心了。"

    晚会在三十号那天举行,大礼堂所有的桌椅都在七点半之前被清了出去,上千位法学学子,尚未深谙虚伪的年轻人,被各班组织要求站那儿看完了整场表演,从头到尾,气氛热烈。

    最沸腾的时候,我在后台,还没有卸妆,静悄悄撩开幕布往下看,射灯的光束霎时如无声的海浪迎面而来。烈酒上头一般,我有稍稍的晕眩。

    但我并不想去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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