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风显然被她无望而沉重的语气惊到了，身子一怔，后退了几步，想问些什么，却都被阻断在这胡娘的哭声里。
只好将她扶了起来，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你先干着吧，当我没说。”
苏婷玉止住了泪水，却还是忍不住抽噎，虽然不知为何方若风突然变了主意，却也不敢多问。
方若风转身便朝悦园走去。
“姐姐！”还未进门，方若风便高声呼唤。
“怎么了？”方雨霖疑惑地问道。
方若风便坐在椅子上，将方才的事讲给她听。
方雨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你既然不知如何是好，便先将人留在府中吧，姐姐寻个机会替你查查她。”
方若风点了点头，不停叹着气走了出去，颇有中故作老成的味道。
方雨霖看着弟弟唉声叹气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轻笑出声。
但虽说是查，方雨霖却是没什么头绪。不过没到这种关键时刻，方雨霖总能想起一个人来。
她试探地唤了声：“陌颜。”
一连叫了三声，陌颜才有些沉闷地出现在门口，朝她恭敬地行了个礼问道：“大小姐找属下何事？”
依旧是上次见到的那番怪样子。
方雨霖心中更是疑惑，说了句与他的问题不相关的话：“陌颜，你是不是中邪了！”
陌颜却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冷硬地出口道：“方姑娘若是无事，便别再消遣陌颜了。”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方雨霖连忙喊道：“等等！”
见陌颜停了下来，她连忙交代道：“你去查一个叫苏婷玉的姑娘，就是若风今天买进府中的那位，你应该知道。”
陌颜点了点头，依旧端正地抱拳行礼：“属下告退。”
方雨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人是怎么了。
当即决定传信给刘昱，向他打听打听情况。
刘昱接到信，晚上便赶来了。
方雨霖已经无法用语言描述二皇子翻墙而入的身影有多么熟练矫健了，见他进来后，连忙拉着他坐到了椅子上，轻声问道：“你最近感觉到陌颜的异常了吗？”
刘昱摇了摇头：“你不说我都把他忘了，我总忘记我还有两个暗卫。”
还是因为最近太闲了，没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刘昱暗中补充道。
“……”
方雨霖见刘昱没个正形，有些恼怒地打了他一下，继而问道：“那十七呢？”
“十七？十七嘛，十七的踪迹我都摸不清楚。”刘昱摸了摸鼻尖，补充道：“不过我上一个交给他的任务，是保护容老先生和孟凌。”
方雨霖点了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般，有些急切地问：“你将孟凌送到哪儿去了？”
“先是寺庙，不过寺庙忙活完，他应该会回容老先生那里。”刘昱平静地道。
“可是陌颜的反应，还有性子，真是变了很多。”方雨霖秀眉紧蹙，有些费解地抓了抓头发，道。
听到方雨霖一再强调这个问题，刘昱也不禁上了心，正欲召出陌颜，却见他猛地出现在门口，眼神幽森。
“方小姐，我查过苏婷玉了，家世清白，穷苦人家，并无其他劣迹。”
向方雨霖复完命，才机械性地转头看向刘昱，半跪伏着行礼道：“殿下。”
刘昱着实惊了一下。他那两个暗卫，一向有恃无恐，不明着暗着损他就不错了，突然行了这么个大礼，倒让他受宠若惊。
方雨霖一直细细打量着陌颜，突然见他抬眸，眼神中多了不一样的感觉，心中一惊，下意识开口喊道：“刘昱，小心他！”
话刚出口，陌颜已经猛地站了起来，提剑架到了刘昱脖子上，毫不犹豫地转了剑锋，将刘昱脖颈处的细嫩皮肤划出了道血痕。
也幸亏刘昱反应迅速，在剑刃贴近皮肤之时迅速闪身后退了几步，同时将方雨霖牢牢护在身后。
“你干什么！”刘昱厉声喝道。
陌颜猛地一个激灵，眸子中的黑色瞳仁骤然放大，惊得方雨霖紧紧抓住了刘昱的胳膊。
不过瞬间却又见他眸中渐渐恢复如常，人如剥茧抽丝般，失了力气直挺挺地倒向了地面。
刘昱踢了他两脚，见他毫无反应，挥手让方雨霖站到一旁，自己则半蹲下去将陌颜从地上架了起来，扶着他躺到了藤椅上。
“刘昱，他这是这么回事，难道果真中邪了？”方雨霖感觉经历了刚才一番，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云儿，你读过的医书中，可有记载所谓‘中邪’的？”刘昱拧眉问道。
方雨霖拉过一个椅子坐了过来，听见他的文化，却是长久地沉思片刻，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看到过有关巫蛊之术的，不过那实在太过玄幻。”
“何人会用？”刘昱拧眉开口问道。
“苗疆之人。”方雨霖立即答道，又摸了摸下巴补充道：“说起苗疆，藩国似乎也有一部分人，是他们的后代。”
刘昱眉头皱得更深。
他看着紧闭着双眼的陌颜，脑中想到的种种渐渐联系到一起。
在容老先生住处逃跑的黑衣人，还有刺杀孟凌的黑衣人，这二人的共同之处便是轻功极好，好到能从他和陌颜十七眼皮子底下溜走。
若是这两人是同一个，那么便可能是博弩那方的人手，博弩又是胡人，结合云儿方才所说，会巫蛊之术并不奇怪。
如此看来，倒像博弩或者博弩背后之人为了报复，对他的亲随下了手。然后不紧不慢地等着最佳时机。
一切似乎都说得通。刘昱按了按额头，发现方雨霖的神情也很紧张，于是轻声安慰她道：“云儿，不必担心，有我在。”
方雨霖轻轻点了点头，盯着刘昱脖子上的那道红痕，心里难受得紧。
陌颜毫无负担地躺了许久，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一眼便看到殿下正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心里“咯噔”一下子。
又眼尖地看到刘昱脖子上那道有些骇人的红痕，充分发挥了他对殿下关怀备至的感人情怀：“殿下，您怎么受伤了？不要紧吧。”
“托您的福，没死。”刘昱冷声道。
见陌颜一脸茫然，又幽幽地补了句：“看来平时对我积怨挺深啊，竟想一剑抹了我？”
陌颜差点儿从椅子上骨碌下来，被刘昱猛地按住：“是又要动手怎么的？”
陌颜惊恐地摇了摇头，一脸求助的表情望向方雨霖。
方雨霖伸手去拉刘昱，轻声道：“你别生气，陌颜应该记不得那些事。”
刘昱没作声，他其实心中也知道个大概，甚至得知这个有些废物的下属可能被下蛊了时，第一反应竟是怕他就那么死了。
于是一展折扇拍了下陌颜的脑袋，淡淡地道：“这两天你都别出去了。留下来让云儿观察观察。”
方雨霖倒是没想到刘昱让她担下如此大任，底气不足地开口道：“我……医术不精，二皇子难道不觉得容老先生更靠谱吗？”
陌颜一听眼睛也亮了起来，开口道：“殿下，我自己滚去容老先生那里吧，有事尽管交代十七，我可能不行了。”
刘昱一听他这话，合拢扇骨便要敲他。陌颜一个闪身翻下了藤椅，有些踉跄地跑出了门外。
“就让他这么走了，你放心吗？”方雨霖有些担心地问。
“十七会看着他的。”刘昱毫不在乎地答道。
“那刚刚那一刻十七怎么没出现？”
“可能是看到英明神武的本皇子来了，觉得用不到他吧。”
这话一出口，便被方雨霖夺过手中折扇，照着脑袋狠狠敲了一下：“没羞没臊。”
苏婷玉眼中瞬间盈满类泪水，声音中都带了哭腔：“少爷，奴婢不会吃很多饭，不会给方府添麻烦，甚至可以不要工酬，只求少爷给奴婢一个容身之地。”
方若风听着这姑娘的哭声，有些头痛，正欲开口，又见这姑娘直直地跪了下去，抽噎着道：“您若是执意赶奴婢走，可能明日便就能看到奴婢惨死街头了。”
方若风快步朝着祠堂走去。
远远便见那个姑娘正同许多姑娘一起，搬着一些小巧的盆景，正装饰着有些空荡的祠堂门前。
方若风本想直接将她叫来，却突然想起不知道她的名字，想直接挥手叫人来，又发现那个姑娘并不往这边走。
小少爷紧接着说了第二句话：“你走吧。”
“少爷为何要赶奴婢走，是奴婢犯了什么错吗？”苏婷玉神色慌乱，说出的话音都有些发颤。
“没做错什么，府中不需要你罢了。”方若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说辞，只好敷衍道。
“如此的话，那若风便先回府，等昱哥哥消息哦。”
刘昱语气轻柔，像是哄小孩子般，还摸了摸他的脑袋，让方若风对他的好感猛地成倍增加。
方雨霖白了他一眼，便同他告别，他们还要赶回家忙活祭祖之事。
小少爷无奈了，只好快步上前，在那姑娘面前停下来，第一句便是：“你叫什么名字？”
“回少爷，奴婢苏婷玉。”姑娘有些惊恐地答道。
“就今天刚买来那个。”方若风冷冷地道。
家丁恍然大悟：“噢，少爷，您说她啊，她正在祠堂外面布置场地呢。”
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暗自思索是不自己刚刚做了恶人，倒让刘昱抓住机会表现了一番。
但他一番话又似乎也有道理，于是在两人共同投来的目光中，方雨霖连忙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你又怎么了？”方雨霖微微低头，便看到方若风神色严肃，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方若风却是没答话，直接问府中的一个家丁：“那个姑娘呢？”
“少爷，您说哪个？”
刘昱盯着方雨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诸多不舍，无奈方大小姐非常绝情，似乎还有点儿迟钝，并未留意他的情绪，只是拉着自家弟弟急匆匆回了府。
一回到府中，方若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本来因出去游玩儿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了，转而覆上了一层与长相和年龄都不相符的冰冷。
方雨霖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着方若风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之时，不要再提此事。
刘昱却摇了摇头，坚定地道：“这个比赛，我并未放在心上，结果如何，我不在意，不过是给父皇找个乐子罢了。再说我看若风很有天赋，没经过指导就能独自行船，若是方才无风，他能行得更远。”
方雨霖被他一番话说得微微一愣，转头看向方若风，却见他正一脸崇拜地仰头看着刘昱，眼神晶亮，仿佛看着的那人是个神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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