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缓了自己的声音，极其温柔地开始说：“针是不是扎了你好几下。”
“啊？”姑娘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揉了揉指腹，湿的，还微疼。
“你看。”陈温把帕子摆在她面前，顺了顺毛边道：“流汗的话会把线浸湿，干了后就会变成毛毛的，缝出来的花样就比较奇怪，还有你缝的样式，是毛线团吗？”
“是……兔子。”
陈温：“啊？”惊讶般的低头去琢磨这‘毛线团’一样的花样，是兔子？耳朵在哪儿呢？恕她实在没瞧出来。
“不像吗？”那姑娘也深深叹了口气，手指翻搅，紧张地问道：“那我是不是不能过了？”
陈温稍一颔首：“抱歉了。”
姑娘失落地离开，陈温收起帕子，去看下一个姑娘的成品。
看了至少八九个姑娘的作品，陈温只能用一言难尽全部概括。其实其中不乏几个缝补做得好的，但是至多至少都是有点问题的。
而陈温刚说走一个姑娘，先前被陈温温柔‘指导’一番的姑娘去而复返，站在陈温面前，拧巴着衣角，开口道：“听闻你做的衣裳极其好看，不如让我们开开眼可好？”
陈温今日穿了一身她自个做的衣裳，是她比较满意的一件，刚才也给了几个姑娘看了边边角角该如何做比较好，如今她想要开开眼，陈温大可以说让她来仔细观察一下。
可陈温一抬眼，瞧见她为难的神色，稍稍疑惑，她玩笑道：“临时做一身可费时了。”潜在地拒绝的语气。
姑娘却不放弃，又说：“帕子！绣副帕子让我们开开眼也是行的。”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开始附和：“是啊，陈姑娘只叫我们绣给她看，她却没能先绣给我们看，是不是功夫没到家还要教我们，我们都未可知。”
“就是就是。”
忽然间来凑热闹的人多了，她们凑上前，想让陈温绣一副给她们看看。
陈温有些无言，还是李叶子瞧他们上前隐隐是想看热闹的意思，立马把她们挡下，道：“我家妹妹都能在城里开店了，自然手艺不错受人追捧，你们原先不是也很相信的吗？这是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挤上来！
“我们原是信的，可仔细一想觉得陈姑娘有本事，让我们开开眼也不是不可。”
“对啊，让我们开开眼，自然就信了。”
当然，有人是信陈温的，开口为陈温说话。她们也有看陈温身上的衣裳，比起她们绣的确实离得十万八千里，但他们看热闹，哄闹得声音越来越大，倒把她们为陈温说话声淹没。
这时，有人忽然义愤填膺地说道：“凡事凭你们一张嘴，我们都未曾见过陈姑娘的店，如何全部相信！”
更重要的是，她们做出来的陈温都不满意，还总能数出一堆的缺点，这才让人火大。
这人说她们在骗人？！李叶子觉得脑热，想发火，下一瞬，手被人压住。手背微凉，让李叶子转头看向陈温，见陈温冲她微微摇头。
最后演变成这样，陈温也没有想到，她环视一圈，想着，不就是绣副帕子嘛？也行的！
在屋子坐着的李秀儿和李梨全然没想到外面会闹起来。原先她们在和李素娘唠嗑，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素娘看出来她们想来砸砸场子，一直让她们在屋子喝茶吃零嘴的，就是不让她们出屋门。
结果外面乱了起来，李素娘跑出去，她们两人也就得了闲。
李秀儿与李梨对视一眼，李梨笑着说：“有人比我先砸了场子。”
这下可好了，有人出头，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能和奶奶只在屋里坐着了。
李秀儿却不是这样想的，她敲了敲拐杖，说：“待会儿你出去探个究竟，把陈温比下去，这样十里八村第一小绣娘的名号你就能坐的稳稳的。”
对孙女，李秀儿可是自信满分！
“不，不紧张的。”
陈温：“……”声音都哑了，这还不叫紧张？
接收到孙女的眼神，李秀儿咳了两声，手握成拳，捶了捶自己的背。
这样李素娘立马就懂了，马上说道：“走走走，里头坐会儿。”
李秀儿被李素娘带进去，李梨连忙跟上，陈温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也跟了上去。
怎么说呢……陈温看完之后肉眼可见的失望。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手中帕子的边缘，有些毛边，帕上绣了一团‘毛线’那线都被汗浸了，杂得很。
陈温抬眼看看面前这个还有点期待的姑娘，“嗯”了声，然后扬起一抹笑容：“莫要紧张。”
若不是她突然蹦出来，就没人与她相匹，这十里八村除却奶奶，最厉害的绣娘便是自己。
陈温不懂她在想什么，但是小孩傲气的表情落在陈温眼里却是可爱得紧，她眨眨眼，弯下腰凑到小姑娘面前，伸出手想同她握手：“李梨你好，我叫陈温。”
李梨愣住了。她以为自己的不喜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有眼力见的人都断断不会凑上前对自己笑，她是没看出来还是……想讨好自己？与她平起平坐？
陈温自然不是去坐着，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姑娘们就缝补完了要陈温给个意见。
陈温坐着看了一件又一件衣裳，一副又一副帕子。
他们声音不小，李梨年纪小，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奶奶。
李秀儿因为常年坐着，腰椎受不了长久地站着，背一直弯着，想缓解一下酸疼。
“这是你秀儿婶的孙女，叫李梨。”
陈温顺着奶奶的手，视线落在跟秀儿婶一起来的小姑娘身上，比她挨上一截，脸庞消瘦，眼睛却亮。见陈温一直盯着她，李梨一噘嘴，“哼”了声。
于是就这样傻愣愣地站着不动。其实手心都有细汗了，想伸手握吧，又觉得自己此刻的立场不对，她是来砸场子的，不是来和她称姐道妹的。
所以李梨就着裤子擦了擦，不理会陈温。
忽然间，气氛微冷。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无非就是在说李梨怎么这样……
看陈温伸出的手，李梨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眼神闪躲。
她向来对同辈人傲倨惯了，猛地来了个想要友好相处的，李梨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陈温原以为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婶子，顶多与玉珍婶同岁，却不曾想，是个鬓边发白，面色苍老，杵着拐杖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家，瞧着只比奶奶年轻稍许而已。
这般年纪，却叫她婶子？
这辈分有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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