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能信他吗？还可以吗？
顾海棠听懂这话时不由自主的瞳孔变换，令周景腾不忍细看，他决定先离开，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做出忍不住的事情来，逼她实非他本意。
“等她接受我那天，……”
“周景腾，你还有完没完？！”
事不过三，这回从沙发上跳起的顾少泽，季芯澄没能及时拉住。
“我马上离开。”被顾少泽打断的话，周景腾临走前还是对着顾海棠不急不徐说了出来，“等她接受我那天，我会再来取这件婚纱，请贵店暂时代为保管，感激不尽。”
等到周景腾几分狼狈离开顾海棠的婚纱店，顾少泽神色才有所缓和，对顾海棠道，“姐，这个人以后就不要放他进来，要是他再敢纠缠你，你告诉我，我来解决。”
顾海棠视线从那件婚纱盒子上收回，明明有些心不在焉，但她掩饰得很好，“放心吧，不会有下次。”
她又恢复到了那个沉静如水的大姐姐模样。
三人在顾海棠的休息间喝了杯果茶，各自交代了彼此近况，时间已近中午。
“中午我有约，怪你们不提前打招呼，我不能陪你们吃饭了。”顾海棠边看表边说。
“没关系，我们不是特地来找你的，你这旁边新开的一家餐厅难得订得到座，顺道过来送婚纱，没打算请你的。”
顾少泽的直言不讳令顾海棠失笑，“臭小子，有了太太忘姐姐了。”
季芯澄看着两人之间的笑闹，颇有如梦似幻之感，她以为顾少泽和姐姐之间大概从来不开玩笑，因为这些年的聚少离多，在一起的时间太过难得，是不会舍得拿去开这种玩笑的，季芯澄为姐弟俩的过去心疼的同时，也感到安慰，毕竟以后这样的日子，他们还有很多。
“走了，还发什么愣？没听到姐姐赶你？”
顾少泽伸手在季芯澄颊上一捏，立刻叫她痛到元神归位，怒道，“顾少泽，你再这样不知轻重！”
“疼吗？我没用力啊……”男人嬉皮笑脸，用一样的姿势在自己脸上试。
但显然，他不肯对自己下重手，季芯澄起身，上去就用力在他脸上掐住肉拧了一把，“疼不疼？”
顾少泽顺势捏住她的手，抵在唇上，厚脸皮道，“你的手捏疼了吗？”
季芯澄看到他的脸被抓过的位置瞬间变得通红，有些汗颜，男人的皮肤也这么细致干什么！
“幼稚！”
“不，这不是幼稚。”
“那是什么？”
“本色，男人的真本色！”
“喂！我真的要赶人了啊，你俩到底走不走？”顾海棠手里拿着电话准备打电话，看他们俩腻歪半天没有停的意思，终于出声催促。
两人这才手牵手离开顾海棠视野。
人一走，四下安静下来，顾海棠忽然就忘记要打电话给谁，怔怔对着手机出神，脑海里不断回放的，全是周景腾仿佛能看进她心里的灼热凝视……
“我觉得姐姐和周先生没完。”午餐期间，季芯澄突然冒出这一句。
顾少泽咀嚼动作变得意味深长，与季芯澄就那么面无表情对视了几秒，而后还是他败下阵来，柔声道，“你想说什么？”
她吞咽动作有些用力，顾少泽等着她开口，自然而然就在这时递过去她的玉米汁，而季芯澄也理所当然不伸手，就着他的手凑到杯沿喝了一口，满足到喟叹。
“你太懒了老婆。”顾少泽失笑。
“是你送来太及时了老公。”季芯澄嘻嘻笑。
两人连面对面用餐都觉得距离太远，不知何时起，但凡在外就餐，只两人的时候，都是并排坐着，这时顾少泽侧身看她，季芯澄笑颜如花，令正午阳光亦变得黯然。
心下暖烘烘的，便也好声好气，“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觉得姐姐还在意周先生，你看我从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像今天这样说话，原来她说话也会这么大声，这说明什么？关心则乱。”
“……”
“我觉得他们俩还有戏，你要不就成全他们？”
越说越离谱，顾少泽轻咳一声，正色道，“姐姐比你跟我都懂，她的感情问题自己会处理好的。”
“那也未必，当局者迷嘛！还有，你看你一见到周先生就不对劲，你这么反感他，姐姐肯定也会顾及你的感受的。”
“那是因为他不恰当在先，这样缠着人算怎么回事？有能耐，干点正经事。”
季芯澄讶道，“什么是正经事？”
顾少泽睨着她，好半晌扔出一句，“拿挑婚纱当借口骚扰姐姐，这是应该的吗？”
“是不应该，”季芯澄侧头想到，“可你之前好像也总这样，拿我身边各种事情当借口骚扰我，不然我们哪里有那么多机会碰到？”
男人当即变了脸色，“什么时候，我不记得。”
季芯澄被他不自在的表情逗到咯咯笑。
顾少泽最后道：“我不会掺和姐姐的感情问题，但如果让我发现周景腾还伤害姐姐，这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是自然。”
季芯澄像了却一桩心事般松驰下来，靠在顾少泽肩头，“好像饱了，但我还想吃，太好吃了。”
“下次再来。”顾少泽倒是干脆。
抚着圆滚滚肚皮，季芯澄只好点点头，“你有心了老公，这么好吃的几道菜，你怎么发现的？”
顾少泽鲜少听她这么发自内心地倾佩自己，只是因为一顿饭，很有些得色，“这你不用管，你只管好好享受！”
心满意足离开餐厅，两人又到季芯澄感兴趣的母婴用品商圈闲逛，一家又一家，没完没了的样子，顾少泽终于催促，“差不多了老婆，回头还缺什么可以让他们送。”
“你不是说今天一整天都可以陪我的吗？”
“是的，但你现在该睡午觉了。”
“该？我说过怀孕期间你最好注意语气以及用词，该不该不是你好说的老公！”
顾少泽连忙投降状，“我意思是，老婆你歇歇吧，我怕你太累。”
“我不累。”
“困呢？”
“不困。”
“那我们换个地方走一走，怎么样？”
“为什么？这里不挺好的。”
顾少泽抬头将眼珠子在四下转了转，“室内空气不流通，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
他知道这点才是季芯澄在意，果然见她妥协，“好吧，其实该买的也差不多了，我就是看着好看忍不住。”
“没关系，想买多少都可以，只要老婆开心。”
季芯澄失笑睨他一眼，“别的可以，你这样上来就土味情话，还是得克制啊顾先生，这习惯要是养成了，明儿你成油腻大叔，我可不负责！”
“什么是油腻大叔？”
引季芯澄大笑。
两人上了车，季芯澄靠在椅背上问，“我们上哪儿？”
“听你这意思，不想回家？”顾少泽关好车门，也凑近她问。
“是你说我们换个地方走一走的。”她心中自然有期待。
“你有没有想上哪儿？”
季芯澄当真认真想了想，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长长睫毛道，“你决定吧，先不回家，现在回家就要睡到晚上，这样晚上就睡不着了。”
顾少泽啄了啄她的唇，才退开，点头说好，然后启动车子。
他轻松的神态真像什么事都没有，这一整日任务就是陪她挥霍惬意时间。
车子驶出停车场，季芯澄忽然感慨，“姐姐真幸福啊！”
“你的话题跳太快，我接不上老婆。”
“我是说，姐姐有你这么好这么关心他的弟弟，这一点上，她可不是很幸福嘛！”
顾少泽自动识别‘这么好’三个字，放在心上，乐呵呵眉天眼笑，点头附和，继而便道，“所以我们至少要再生一个对不对？这样他才会有伴，可以互相照顾。”
话题绕到这里，季芯澄暗道失算，瞪着他侧脸，“你生啊？”
顾少泽没能忍住多久，笑容在脸上崩开，转头看她，“我要是能替你，我当然愿意。”
“可拉倒吧，光说谁不愿意啊。”季芯澄不屑，道：“太辛苦了，现在才刚刚开始就这么辛苦，我都不知道后面还要经历什么。”
“对不起老婆，我就是说说，这事咱们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他明明那么渴望……
季芯澄琢磨着顾少泽脸上控制得恰到好处的表情，软了语气道，“也不是都有你想得那么好，万一多生的一个像季欣然那样的弟弟或妹妹呢？”
周景腾似自说自话这一句，如在顾海棠心头剜下一块肉来，她痛到牙齿上下开始不住打颤，只好移开视线落在别处，不去看他，以此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明白，他始终就是为自己而来，他还没有放弃……
“我是说，能否请你帮我保管。”
顾海棠诧异，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转过身去，直面周景腾，“你说什么？”
“我想送婚纱那个人，她还没有接受我。”周景腾缓缓出声，灼热视线始终不离顾海棠。
周景腾即便沉默，视线也始终不曾离开顾海棠，“我不小心把她弄丢了，但我一定会把她再找回来，请你相信我。”
顾海棠自然听出他话外音，心下滋味复杂，但仍没有好的脸色，冷‘哼’一声，道：“这位先生，我想你有必要弄清楚一点，你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真的想要这件婚纱，现在就带走，不想要，就请你直接离开。”
“我没有一秒钟忘得掉，这一生没有她就是生不如死，可我不舍得死，因为我知道她也舍不得我。”
当初，悔不当初——
周景腾恨自己当初为何那样懦弱，这些年他没有一个夜晚睡得安稳，只要想到因自己的逃避给她造成此生弥补不了的憾恨，他就心如刀绞。
曾有一度，他需要依靠大剂量药物才能拥有正常睡眠，但相应的，药物副作用也让他尝尽人身苦楚，是下过很大一番功夫，才将自己变回现在这副正常人的模样。在他的世界里，他所经历的没有她的时光，是他以为此生最黑暗的一段，他第一次懂得何谓生不如死。好在，好在他已坚持过来，如今脱胎换骨的周景腾，已不再是过去那个周景腾。
顾海棠被他这样看着，不由就有些恼，没好气道，“这关我什么事？”
一旁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顾少泽也要按捺不住，季芯澄忙位住他，将他扯到沙发上坐下，离那两人远了些，但还是能听清他们说话。
周景腾从冗长思绪中回神，眉睫微动，将婚纱仔细收整好，盖上纸箱的盖子，才抬起头道，“我会支付相关费用，能不能先帮我保管？”
“抱歉，我们没有这样的服务。”
那嫌恶的神态，叫周景腾胸口如遭重击，但他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抚触那件婚纱，动作小心翼翼，俨然十二分的珍惜。
他想到两个人跟这件婚纱的过去，他以为这件婚纱她早已经不记得，没想到她不仅做了出来，还做得这样好看……
也许那对他而言并不是婚纱，而是代表他未来妻子的一部分吧……
深吸一口气，顾海棠收回视线，冷道，“周先生要是没别的事，请离开吧，小店还要继续招待其他顾客。”
顾海棠下逐客令，但那神情似乎比被赶的人还要难受。
可那些说起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令他红了眼眶的，是记忆里那张鲜明的脸孔，把婚纱初稿改过千遍之后依然坚信他会陪她穿上的天真女孩，自己此生唯一挚爱，如今她就站在眼前，却咫尺更像天涯。
顾海棠眼角余光是周景腾爱怜不已的神色，对着手中的婚纱。
她语气中讥讽意味十足。
而周景腾并不曾有片刻犹豫，只听他沉声肯定，“是，我要买。”
顾海棠垂着眸，唇边浮过一抹冷笑，而后第一次侧了身向着他道，“那就送你了，拿走吧，反正我原本也是打算扔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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