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叹息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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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运的是什么?运到哪里去?可有武器兵械?这一路来可见过叛军?”喀尔吉善又甩出一堆问题,又冲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议,将车上的一桶桶都打开仔细看了,果然都是米酒。

    “回军爷,车上都是些米酒,要送到河源镇王员外家里去,王员外老来得子,要办大酒席的……”

    米酒的甜香飘过来,许多人都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一双双眼睛看向装酒桶的牛车。

    侍卫可谓是相当负责任,看了还不算,又拿起一旁的瓢舀了一瓢咕嘟嘟的大口喝了下去,一擦嘴:“佐领大人,确实是米酒!”

    “喂,你可尝好了,真是米酒?我也试试……”旁边马上有人提出了质疑。

    然后一群人起着哄一拥而上,你一瓢我一瓢的喝了起来。他们早就馋的不行了,这么热的天,喝点甜丝丝的米酒正对!

    “军爷!军爷!这是要送给王员外的啊,你们这么……”商人一看这群**人越聚越多,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这年头,兵就是匪,匪就是兵,大君出征有哪个是不扰民的?别说是两车酒了,抢钱抢人的事儿也不新鲜。

    “佐领,您也尝尝……”有人端来一瓢米酒递给。

    喀尔吉善接过来也喝了一大口,糯米酒的香甜可比山泉水好喝多了。他一口喝干,擦了擦嘴:“给那商家二两银子,这酒让兄弟们分了喝了吧。把牛车征用,拉送伤员用。”

    商家得了银子,虽然不够酒本和牛车钱,但是也不敢理论,收了银子扭头带着人就跑了。兵士们一听说佐领赏酒吃了都一拥而上,用瓢,用竹筒,甚至干脆用手捧着喝了起来。

    当然能喝得到酒的自然都是旗人,汉军旗可没这个待遇。

    不一会儿,两车的米酒就进了他们的肚子,火头军也终于赶了上来,开始埋锅造饭。

    许是酒喝得有点急了,再加上穿着棉甲一路走了有些暑气,喀尔吉善觉得头有点晕乎乎的,他索性靠着一颗稍大点的树坐了下来。

    汉军旗的兵见这群旗人老爷都喝足了,有的往酒桶里面看看,希望还能有点剩余,哪怕一小口解解馋也好啊。

    “这酒桶下面怎么有白粉末?”

    “土包子,米酒,用米酿的,当然有点醪糟在酒里了!”

    “我还没喝过米酒?”那人不屑的撇撇嘴,用手沾了一点白色粉末送进嘴里尝了尝,有点甜。

    再看着这群旗人老爷们一个个或靠或躺,悠哉悠哉的散在各处纳凉,他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都是当兵的,凭什么好东西都让这群旗人占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远处传来——枪声,紧跟着有人在往这边跑:“有叛军!叛军来袭!佐领大人呢?”

    佐领大人在靠着树酣然入睡,哈喇子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佐领大人,佐领大人!”

    一个千总用力摇了几下可是喀尔吉善就是不见醒来。酒里有蒙汗药!又弄了一瓢山泉尽数泼在他脸上,喀尔吉善终于睁开眼,吧嗒吧嗒嘴:“好酒……”

    听着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了,千总咬了咬牙:“准备迎敌,鸟枪兵装弹,点火绳……”

    “缴枪不杀!汉人不打汉人!做大乾子民,不给满清当奴才……”

    整齐的口号声喊了起来,一群黑压压的大乾国防军出现在了林子外头,他们一个个端着枪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的逼近,枪尖上锃亮的刺刀似乎让林子里的气温都低了几度。

    而清军这边却显得慌乱无比,那些穿着棉甲的正黄旗骑兵还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几个汉军旗的千总把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是谁率先开了一枪,其他的清兵忙跟着开枪射击。

    “唉……”张石川叹了口气:“开火!”

    战斗只持续了半个小时,清军被打死打伤五百多人,俘获了一千多个,剩下的逃散在了林子里,国防军死伤了十五个。

    战果辉煌,这一仗光战马就抢了三百多匹,和少数辎重。

    张石川拿起一块压缩军粮哭笑不得,当初自己设计的军粮现在成了康熙打自己的必备产品了。他也由衷的感叹,当时没有把火药火枪上缴给朝廷是多麽明智的选择。又想起史安那会儿同他说的话,难道一开始他就在潜意识里准备造反了?

    虽然张石川曾经说过要打游击战,每次行动不能超过连队的编制,但是规矩吗,就是用来打破的。

    何况这支先锋部队他已经跟了太久了,早晚都是要吃掉的。于是这次张石川派出了两个营的人。

    “川哥,你这条药酒的妙计简直太神了!”洪文定说道。

    “哈,你没看过水浒吧?智取生辰纲,我还没弄一队人假扮卖枣子的呢。”张石川也有些得意。

    “川哥,这些俘虏怎么办?”韦良胜问道。

    按照原则,打游击战的精髓就是灵活,带着这么多战俘实在是太累赘了,但是一千多个俘虏还能都杀了?张石川还是开不了这个口。

    更何况还有二百正黄旗的人呢,还有个佐领大小也是个官啊。

    “带上吧,先押回南康,说不定日后能用得上。”张石川说道:“不过先得让他们干点活,赶紧的,这样布置一下,先给他来一堵墙,叹息之墙,再在这里挖沟,炮架在这个位置,只要迫击一式,两个基数的炮弹,打完了就撤……”

    “是!”众人听了都下去忙活了。

    因为这段时间不断的骚扰,清军的前锋营和中军大部队的距离并不远,只有大概十里左右。

    就在大乾国防军打扫战场的功夫,亲自带着右路军的讨逆大将军、两江总督长鼐已经收到了前锋营与叛军接战的消息。

    “派人再探再报!全军急行,全速前进去应援前锋营!”长鼐马上下了命令。

    这段时间被骚扰的不光是前锋营,他的主力部队时不时的也会被来上几炮,这种骚扰早已让他烦不胜烦了,他恨不得直接飞到广州去指挥大军破城把张石川的脑袋砍了带回京师去。

    现在可算遇到张逆叛军的“大部队”了,必须先上去狠狠的打一仗,出一出心中的恶气,也提升一下部队的士气。

    命令被传达下去,冗长的队伍速度开始加快了。

    “报:前锋营被叛军击溃,不少兵卒逃了回来……”

    “报!前锋营佐领喀尔吉善被俘,战斗已经结束,叛军撤了……”

    一条条的消息传来,长鼐差点吐血,三千多人的前锋营,这么一会儿就没了?

    “报!前方战场处,有一堵墙拦住了去路……”

    “一堵墙又能咋么样!给我推倒!”长鼐气得想骂娘。

    “这……大人,您还是去看看吧……”

    见斥候面带难色,长鼐一策马赶到了队伍前面。

    果然有一堵墙堵在了路中央,不过这堵墙非石非土,而是用尸体堆砌而成的,这就是张石川所说的叹息之墙。

    几百具尸体层层叠叠,实在触目惊心,而且,都是清兵的军服,那惨状让这些活着的人眼中都有几分惊恐。

    “这是张逆的攻心之计,就是让我们害怕的,赶紧给我挖坑,把这些尸体埋了。”长鼐一眼就看出了张石川的心思。

    于是大军停止了前进,有人开始在左近挖坑准备掩埋尸体,而有人开始把尸体一具具的搬走。

    一人抬腋下一人抬脚,他们尽量不去低头看这些战友们的惨状,可也没注意到尸体的衣服上连着一根线。尸体被抬起来,线也被扯了一下……

    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两个搬运尸体的清兵也成了尸体,一节被炸断的手指飞了过来,砸在了长鼐的脸上……

    “这群逆贼,居然在尸体里埋炸弹!他们这是对死者的不敬,会遭天谴的!都别怕!搬运的时候都小心一点,多留神!”长鼐说着往后退了几十米。

    那些被拉去搬尸体的兵虽然害怕,但是军令不得不听,只能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的继续搬运。

    “都快点!这么磨磨蹭蹭的什么时候能搬完……”

    又是一声巨响……

    爆炸了四次之后,再也没有人敢去搬运尸体了。哪怕挨鞭子、甚至被砍脑袋也绝对不去碰一碰这座叹息之墙。

    “将军,再这样下去恐生哗变啊,旁边林子也能走,不如我们绕过去吧……”

    “嗯……绕道!”看着前头监军挥着鞭子抽打着不愿意干活的民夫,长鼐无奈说道。

    于是整支队伍都看见了这座叹息之墙,那惨状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拿着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军饷还不按时按量发放,死后居然还要曝尸荒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这就是给朝廷卖命的结局吗?

    “都别看了!赶紧走!”有军官呵斥道。

    可越是不让看,越要多看几眼。看完后清兵大多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继续走路,士气愈发低迷。

    “干什么的?不知道大军行军吗?谁给你的胆子冲撞进来?”

    为首的一个见了这架势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一口浓郁的赣南口音颤声说道:“军爷,并不敢冲撞了大军,实在是方圆几十里只有这一条官道,小的们没有其他路可走啊。”

    一声令下,早已疲乏不堪的队伍一窝蜂的冲进林子,骑兵们一个个跳下马来,或者到溪边捧着清凉的山泉痛饮几口,或者干脆直接躺在地上等着开饭,任凭马儿四散开来低头吃着嫩草。

    “佐领大人!”一个侍卫递过来一竹筒清泉水。

    喀尔吉善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泉水有一些甘甜。他打量着四周,虽然是一片林子,可是不算稠密,视野也算开阔,周围没有什么山峦河谷,想来那些狡猾的逆贼不会大中午的搞偷袭吧?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佐领大人,是一队行商,要去龙泉县正走了个对头,唐千总正在检查,起了些口角。”

    “有多少人?可有兵器?算了,我亲自去看看。”喀尔吉善还是有点不放心,这几天的骚扰实在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了。

    说是行商,只有五个人,赶着两辆牛车,车上装满了大木桶,有酒香溢出来。

    这两天倒是缴获了张逆的两门迫击一式,可是光有炮,没炮弹有什么用?再看看那轻薄的炮管,肯定不能用自己的炮弹,带着屁用没有,只能着人砸扁了丢进了河里。

    身为正黄旗的佐领,这次喀尔吉善可是带着二百正黄旗的精锐骑兵和三千步兵来打先锋的,可是为了防止反贼那神出鬼没的突袭,他们不得不顶着秋日的骄阳穿上棉甲行军。

    但是,穿上了屎黄色的棉甲之后,那些隐秘在山腰、林子里的枪手似乎更愿意优先照顾他们了,很显然,相比绿营,旗人受到了更好的照顾。

    正想着,忽听前头有骚乱,有人大声呵斥着什么。

    “什么情况?”喀尔吉善一皱眉问道。

    到了一片林子,喀尔吉善下令道:“进林中休息,埋锅造饭!唐圭,带五百人警戒巡逻……”

    “是。”叫唐圭的千总答应了一声,带着人去巡逻了,同时小声嘟囔一句:“怎么他妈的又是老子!”

    作为左陆军的先锋,他都快数不过来从龙泉县(江西的龙泉县,不是出大宝剑的龙泉,民国三年改为遂川)出来后这三天到底被袭击过多少次了。

    张逆的军队会从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放上几枪开上几炮,射杀十几二十个人之后掉头就跑进山里、密林里,甚至会乘船逃走。如果追赶得紧了,他们甚至连炮都不要了,直接跑掉。

    等到派人寻声追出去,如果去几十个人,保准有去无回,人去的多了连个叛军的影子都没有。

    现在整个前锋军萎靡不振士气低落,还没有开战,却像打了个打败仗一般的垂头丧气。

    几次骚扰下来,被射死、炸死了百十来人,还有一百多个伤员不能自己行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自然不能把伤兵丢下,只能做了简单的担架抬着继续前进,这样一来,更影响了行军速度。

    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让这些骑兵都换上绿营的军服,步行冒充绿营兵,但是这群血统高贵的正黄旗子弟兵明显不乐意。

    而到了晚上更是噩梦的开始,值夜的哨兵被杀、马厩失火、不知道在哪儿就飞来两发炮弹……

    (PS:河北疫情严重,亲们记得做好防护哦。)

    九月的江西秋老虎依旧厉害,但是行走在驿道上的一队骑兵依旧穿着厚厚的身着正黄旗棉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去威武雄壮,但是仔细看了就不难发现他们一个个却是无精打采,甚至有些惶恐。

    正黄旗佐领喀尔吉善摸了把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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