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晗没有开傅宇沉配给她的那一辆车，而是在山脚下花五块钱坐的巴士。
一路过去，离A大越来越近的时候，窗外的景致也变得熟悉起来。
几年的牢狱生活，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这一切。
可真正当身临其中，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来。
莫晗在站点下了车，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她在一个种满法国梧桐的街角看到了那家咖啡厅。
OurTime，深色的玻璃窗上贴着这几个字母。
站在咖啡馆门口，莫晗长长地呼一口气，又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这才伸手推开那扇玻璃门。
她走进去，一抬眼就看到坐在靠窗边的童颜。
童颜也看到了她，笑着朝她招手。
这个时间，咖啡馆的人并不多，零星的几个，基本上都是A大的在校生。
像她和童颜这样的，极少。
莫晗信步走过去，既然来了，就应该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童颜抬头看着莫晗，虽然不是曾经的那一张脸，但已经没有陌生感，“学姐，你想喝点什么？以前每次都是你请我们，这次，换我请你。”
莫晗也不跟童颜客气，抿唇笑了笑，说道：“一杯拿铁。”
很快，服务生就送来了咖啡。
一时间，咖啡的香气悄然逸散开，热气也模糊了彼此的眼神。
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莫晗忽然笑了。
这一笑，镜片下的那一双杏眸，像是揉碎了漫天星辰散落其中。
她拿起调羹搅动咖啡，不紧不慢地问了句：“童颜，你是怎么知道的？”
童颜原本就不打算瞒着她，就把陆心晴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把那天早上去傅宇沉家蹭饭的目的也告诉了莫晗……
再之后，他把瞒着傅宇沉私自调查她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学姐，其实在没有得到你的亲口承认之前，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说这句话的时候，童颜的情绪有些低落。
当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也想过要帮她，可他不知道要从何帮起。
莫晗垂眸笑了笑，说道：“那现在我亲口承认了，你会不会告诉傅宇沉？”
“我——”童颜犹豫了一下，紧接着，又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我不会告诉我二哥。”
其实，就算童颜把她的身份告诉傅宇沉，她也不会怪他，论亲疏关系，童颜叫傅宇沉一声二哥，跟她不过是校友而已。
莫晗又不傻，她不会开口求童颜为她保密。
可，如果童颜主动提出，那就不一样了，“童颜，谢谢你帮我保密，你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你二哥，还有澜澜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她早就把澜澜当成是亲生女儿看待了。
傅澜澜像极了她的思思。
童颜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抓了抓后脑勺，“学姐，你别这么说！”
莫晗又忍不住笑了，故意打趣道：“你怎么还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动不动就脸红？”
童颜心头一震，呵呵笑了笑说道：“学姐，这是遗传……”
“对了，既然来了学校门口，那要不要陪我进去逛逛？”
她只是心血来潮想进去看看，想感受一下物是人非的凄凉。
童颜犹豫地看着她。
“呃……”莫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你等我一会儿，我去一趟洗手间。”
“其实，也不用的。”
童颜咧嘴笑了笑，有些傻兮兮的。
莫晗突然就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童颜，嘴角轻轻勾了勾，“真的不用？”
童颜：“……”
能当他刚才什么都没说吗？
童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又半眯着眸子微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学姐，你刚才不是要去洗手间吗？早去早回，我就坐在这里等你。”
说完这句话，童颜连忙低头喝咖啡，再不敢多看莫晗一眼。
莫晗呵呵。
一直到莫晗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童颜这才抬起头来。
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真烫！
长到这么大，这是童颜第二次这么丢脸。
而且，他的第一次丢脸也跟莫晗脱不了干系。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他听人说，A大的校花莫晗秒杀所有网红小姐姐，于是，他就拉着室友等在女生宿舍门口，那天傍晚下了点小雨，他刚接了一个电话，就听到室友叫他，学姐来了……
他一激动，脚下突然划了一下，整个人就以一种五体投地的趴下。
而莫晗刚好走到他前面。
那一年，他才十八，莫晗二十。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童颜依旧记得很清楚，莫晗问他，要我扶你吗？
他当时摇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当然，这是后来他室友补充的，他只记得他当时脑袋都是浑浑噩噩的。
总之，他丢脸了。
自从那天傍晚之后，A大多了一个传闻，有人为了追求莫晗，不惜行大礼。
咳咳咳！他其实很想冲过去解释一句，是地滑，他不小心摔倒了。
可他室友说了，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这人啊！通常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不愿意相信真相。
“童颜，我们可以走了。”
莫晗从洗手间走出来，隔着老远，她就看都童颜坐在餐椅上发呆。
听到熟悉的声音，童颜下意识地抬起头，他不由得眼前一亮，“学姐！”
那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毫无瑕疵的小脸，白皙而干净。
咖啡馆的灯光暖黄，又有阳光从玻璃窗透进来，映照着莫晗面颊上的绒层，朦胧得像*的蒲公英。
那副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也收了起来，露出一丝璀璨如星辰般的深眸。
只是，她的头上多了一顶鸭舌帽，硬是盖住了一小半张绝美的脸。
饶是如此，童颜也已经很开心了。
莫晗弯了弯唇角，笑容干净而明媚，“还愣着做什么！一起走啊！”
童颜咧咧嘴，连忙跟上去。
又好像忘记了买单，他连忙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五十的放在餐桌上。
此时，莫晗已经走出了咖啡馆，她安静地站在街边等着童颜出来。
这条街就在A大的隔壁，因为是上个世纪的建筑，所以别具一番风格。
路边种满了法国梧桐，这个季节，枝头的树叶早已经枯黄。
偶尔又车辆疾驰而过，卷起一地的落叶。
童颜匆忙从咖啡馆走出来，一抬眼，就瞧见站在梧桐树下的女人。
温暖的阳光从枝桠穿过，稀稀疏疏地落在她身上。
她低着头，鸭舌帽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犹豫了一下，童颜大步走上前，“学姐。”
莫晗抬头看了眼童颜，笑容干净，声音也格外好听：“走吧！”
他们并排走在曾经熟悉的林荫路上。
迎面而来的，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一张张对未来毫无畏惧的脸。
“童颜，你为什么要帮我？”
莫晗突然开口问童颜。
童颜愣了一下，故意打趣地说道：“因为你是我学姐啊！”
是他的学姐，是他曾经的梦，也是他青春懵懂中，唯一喜欢过的一个女孩儿。
莫晗笑了。
童颜觉得自己又要脸红了，又连忙转移了话题，“学姐，前面怎么那么热闹？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前面是怎么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跑过去。
莫晗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看到有不少人从她身边跑过去，全都是冲着前面的大礼堂去的。
好奇心立刻被提起，她叫住一个学弟，“请问一下，你们这么多人都往同一个莫向跑，是前面大礼堂有什么重要讲座吗？”
“你，你是我们学校的校友？”
看到眼前这么漂亮的女人，那男生显得有些羞涩。
莫晗微怔，想点头说是，可又不想骗他，只说了句：“曾经在这里求学。”
“这样啊！那也是学姐，呵呵！是这样的，今天我们学校的校友孟晟先生，要来给我们大四的学生做职业规划讲座，这可是很难得一次机会。对了，学姐，孟晟先生，您应该知道吧！”
“他可是我们学校很多人的偶像，年纪轻轻就登上了福布斯富豪榜，等以后我只要有他的十分之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对了，学姐，我先去了。”
也跟童颜和他朋友去过一次。
她没有换装，依旧是保姆莫糖的那一张脸，戴上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
不管是哪个结果，既然童颜提出了要见她，就说明他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包括傅宇沉，不然的话，他也没有必要单独见她。
“A大附近的那家OurTime咖啡馆吧！我前不久还去过，一直开着。”
“好。”
……
莫晗看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好一会儿，她才彻底回过神来，然后，又飞快地跑回房间，拿出一件外出的厚外套穿上。
A大那间OurTime咖啡馆，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总喜欢去那里。
压下心里那份对过往的怀念，他轻敛眸色，语气透着愉快：“姐，我是童颜，就前几天我还上我二哥家蹭过早餐，你还记得吗？”
童颜？
莫晗愣了一下，旋即又笑吟吟地说道：“当然记得，只不过，你打电话找我有事吗？”总不会是跟宋修远一样，想高薪挖她。
“需要我开车过去接你吗？”
“不用，我坐地铁去就可以的。”
童颜是在故意试探她吗？还是，他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
她拼命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说道：“在哪见？”
伸手在手机屏幕轻轻一划，莫晗将手机放在耳边，“喂？哪位？”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极了春日阳光下的微风。
手机那端的童颜愣了愣，仿佛了又回到很多年前。
童颜忽然笑了，又莫名觉得心酸，她分明就是在防备他！
他稍犹豫，轻轻喊了一声：“学姐。”
莫晗猛然一震，如遭雷击一般，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收紧。
“有时间一起喝杯咖啡吗？”
莫晗又一次愣住，镜片下的那一双杏眸微不可见地眯了眯，语气变得冷淡：“童先生，我跟你还没熟到一起喝咖啡的地步吧？”
她犹豫着要 不要接。
算了！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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