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脑子里仔细搜索着，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土炕。
什么时候呢？好像就是最近，可是最近我从无尘山出来之后，一直都在……
紧接着，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明白了，我是在渡厄的幻觉中看到的。
他好像就是在这土炕上出生的。
“这是你自己家？”我竟然控制着肉身，说出来这么一句话。
“呵呵，看样子你醒了。”渡厄幽幽的说了一句。
他用手抚摸着屋子里面的东西，淡淡的说：“我被带走之后，这里就闹了饥荒。村子里的人都逃走了，逃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渡厄长叹了一声：“那是将近一百年前的事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回来吗？”
我说：“他们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渡厄摇了摇头：“安土重迁啊。那时候的人，饥荒结束之后就会回来的。他们没有回来，是因为他们饿死在路上了。全都饿死了。”
我沉默了。
渡厄说：“我是这个村子仅存的人。但是庙里面的和尚，一直关着我，直到我饿死在那口缸里面。”
我说：“你不是肉身成佛吗？怎么是饿死在缸里面的？”
“我听说凡是肉身成佛的人，都是有大智慧的人，佛法高深。这样的人在临死的时候是有感应的。”
“他们会把自己封锁起来，然后用一个铃铛通往外界，作为信号。”
“每天摇一摇铃铛，表示自己还活着。当铃铛不再响的时候，弟子就会把缸彻底封存。三年之后再打开，如果缸里面的高僧还有腐烂，那就是肉身成佛了。”
渡厄笑了：“你对这一套倒是挺熟悉的。不过，你信吗？”
我愣住了。
渡厄走到了一面镜子跟前。
我看到了镜子中的马老板，只不过，马老板脸上带着古怪的微笑。
这微笑应该是属于渡厄的。
镜子中的渡厄看着我，语气古怪的说：“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肉身佛吗？”
我有些疑惑的说：“你不就是肉身佛吗？我为什么不相信？”
渡厄冷笑了一声说：“尸体不腐，就能成佛了吗？我看你像是世俗中的人，你应该知道。尸体的腐烂和温度湿度大有关系吧？如果密封做得好，又是干燥的幻境，三年不腐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把你埋进去，你照样能不腐。”
我纳闷的看着渡厄：“你真的在福修寺生活了一辈子吗？”
渡厄哈哈一笑：“我当然在福修寺过了一辈子，不过，我死了之后，魂魄逃出来了。我的魂魄四处游荡的时候，学了很多知识。”
“所以，肉身佛这种东西，是假的。当初释迦牟利创立佛学，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种奇怪的东西。”
“这是后世的愚人，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我说：“你可别这样说，现在世上还有很多肉身佛，这话如果传出去，恐怕会被骂惨了。”
渡厄不屑的笑了笑。
他盯着我，幽幽的说：“而且，我这个肉身佛，是被迫成佛的。”
“在临近六阴日的时候，他们把我关到了那口缸里面。我一直不肯死，一直忍饥挨饿，坚持到了六阴日。”
“到了六阴日的那一天，他们直接把出气孔封住了。然后我就做了肉身佛。”
我惊讶的说：“那些和尚不是你的弟子吗？怎么会……”
渡厄呵呵笑了一声：“弟子？怎么会是弟子。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一直生活在别人的掌控中。”
“我从佛经中悟出来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都被他们学会了。”
我有些震惊的看着肉身佛，良久之后，我幽幽的说：“所以，你预感到了将来会遇到一个姓林的人？”
渡厄摇了摇头：“我不是预感到的，我的魂魄看到了一些东西，然后想办法给方丈托梦来着。就是那个修行人和那个世俗人密谋要害你的时候。”
“方丈，好像也不知道太多东西。他真的希望我能成为肉身佛。”
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是落到了一个圈套当中。不仅仅是我，就连渡厄也在一个圈套中。
对方花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把他关在福修寺，困住了他。
我对渡厄说：“我们两个无仇无怨，现在我已经了解到你的冤屈了。你能不能把我的肉身还给我？”
其实，这肉身是马老板的，我要不要无所谓，我只是……在给渡厄画另一个圈套。
渡厄笑了：“还给你？为什么要还给你？”
“你把自己的八字改造的和我一模一样，身上还戴着我的佛珠，不就是想让我进入你的肉身吗？怎么？现在又想要回去了？”
我无奈的说：“那是个误会，误会啊。”
渡厄冷笑了一声：“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走了。”
“以后你的肉身，就是我的肉身了。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我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你放着好好的肉身佛不当，你要我的肉身干什么？”
渡厄冷笑了一声：“什么肉身佛？不过是一具枯骨罢了。魂魄被困在枯骨当中，受众人参拜，日日夜夜的煎熬，始终不得解脱。”
“孤魂野鬼，还有魂飞魄散的那一天。但是肉身佛，承受众人的香火，魂魄不会散掉的，所以这种痛苦永远不会结束。”
“直到有一天发生大变故，肉身佛的肉身被一把火烧掉，那时候才能得到解脱。”
渡厄伸手摸了摸马老板的脸，感慨的说：“自由啊，自由的身体啊。我有了这肉身，就有了自由。从此时候，天上地下，什么地方不能去？”
我语气很无奈的说：“那我怎么办？我的肉身没有了，我要做孤魂野鬼吗？”
渡厄笑了：“我帮你想了一个好办法。我用了你的肉身，你用我的肉身不就可以了吗？”
我懵了：“你的肉身？那不是肉身佛吗？”
渡厄嗯了一声：“从此以后，你就是肉身佛了。”
我：“……”
渡厄说：“怎么？你不愿意吗？成佛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我干咳了一声：“你刚才也说了，做了肉身佛之后，要承受香火，魂魄不会散掉。要永远被困在那身体当中，再也无法解脱。”
渡厄说：“有的人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宁愿被困在里面承受香火。”
“我听说世上有很多妖鬼，专门附身在神像上面。或许，你就是这样的人呢。”
我干笑了一声：“我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你把我放走行不行？”
我在不停的说好话，做出来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
渡厄淡淡的说：“你不想做肉身佛，那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了，至于你这肉身，我不会还给你的。”
随后，我感觉一阵强大的斥力，我的肉身正在排斥我的魂魄。
我心中一喜，他果然上当了。
我假装在抗拒，实际上在期待。
只要能从肉身中离开，我的魂魄就自由了，只要恢复自由，什么事情做不到？
进，我可以用符咒与渡厄相抗衡。
就算我失败了，我的意识还可以回到无尘山，还可以想办法从哪里逃出来。
只要脱离他的掌控，从马老板的肉身中离开就可以了。
在尘土与杂草之间，我还能勉强看到几床破被子。
忽然，我觉得这土炕有点面熟。
他推了推门，那两扇门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院子里面已经长满了杂草，这屋子也已经倒塌了一半。
渡厄踩着草走过去，一直走到了屋子里面。
忽然，我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土炕上面。
这土炕上已经塌了一半，并且长了杂草。
或许是因为土炕的原因，这土质有些问题，杂草长得并不茂盛。
我正走在一个荒废的村子当中，我的肉身好像在寻找什么的东西。
不，是马老板的肉身在寻找东西。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马老板的肉身，也就算是我自己的肉身了。
月光从房顶上漏下来，照在屋子里面。
我看见墙上贴着几张年画。只是因为风吹日晒，长时间的蹂躏，这年画已经变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只能勉强看到一些斑驳淋漓的色彩。
而我虽然醒过来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很快，渡厄来到一个破破烂烂的院子跟前。
我努力的保持着这种感觉，直到我听到了风声，闻到了空气中的霉腐味。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赶路。
现在正在控制我肉身的，不是我自己，应该是渡厄。
就是肉身佛。
我现在虽然醒过来了，但是渡厄依然在控制着肉身，他在利用肉身做他自己的事。
马老板的肉身中，除了我的魂魄之外，还有渡厄的魂魄。
至于马老板的魂魄，他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多高手的压迫，估计已经瑟缩在身体的角落中，彻底失去意识了。
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心中一阵，好像内心深处的某样东西苏醒了一样。
紧接着，这个幻觉世界像是镜子一样，一片片碎裂，变成了很多份。
我心中一喜，知道我要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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