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的心沉了下去，血却涌上了头顶，两个太阳穴好像要鼓爆出来。
他瞪着近在咫尺的堂兄，却好像分辨不清远近，布鲁斯带着血水和伤口的大脸在他眼前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愣愣地，他被布鲁斯揽着肩膀带到了祖父的书房，直到缥缈的烟气燃起，他才好像反应过来。
“今天凌晨，草原人攻破了西城墙，诺侯爵以身殉国，叔叔他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菲利普问道，战场上的下落不明通常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战死，而且找不到尸体。
可他从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这个词汇会被用在他的父亲身上，仅仅几天前，他们才刚刚分开。
“是的，所有从前线撤回来的人我都问过了，没有人知道叔叔的下落。
伤兵营里没有，神殿里没有，城堡里也没有。
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说草原人扔下了巨石砸塌了城墙，等灰烬散掉，就没再看见他。
所以......”
布鲁斯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至始至终都没有说出那几个字，可是意思却明明白白地传达了出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战死，因为菲利普相信，哪怕是战死，自己的父亲也不可能被草原狼寇俘虏。
“魂碑那里查了吗？”菲利普怀着最有一丝希望问道。
“没有，战死的人太多了，负责查验的神官忙不过来。”
菲利普看着低头不敢看向自己的堂兄，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来到外面打了个口哨，亚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这时索菲娅在诗安等人的陪同下也走进了城堡，远远看着银色的身影飞入夜色中，显得那么仓促和惊慌。
在神殿里，菲利普见到了梅丽莎主教的继任者，戈登主教。
相比气场强大，性情刚硬的梅丽莎，身为男性的戈登反而要显得慈眉善目，脾气也非常的柔和，真不知道南方神殿为何会安排这样一个人出任军城的主教，违和感很强。
他亲自接见了菲利普，并感谢他为高坎城所做的一切。
老实说，他对南方神殿和圣域迟迟未能表态和有所作为也非常的不满。
自开战之初，他就向南方神殿提出了增援的要求，不仅是更多的神殿骑士团，还有各级的神官，尤其是医疗神官。
以高坎城神殿的资源，无论是神官或是各类药品物资，应对一场中等规模的战争勉强足够，但这次战争的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测，当然也远远超出了高坎城神殿的负荷。
哪怕他知道包括诺侯爵在内的高坎城贵族都对神殿的无所作为非常的不满，可他也是有苦自知。
各类药品还好说，南方神殿支援了几批，高坎城神殿也有自己的农场物产，还算勉强应付。
但医疗神官的大量缺口，就不是他能满足的了，以至于他堂堂一个主教，在这场战争的中期，越来越缺乏存在感。
就更不要提区区500人的常驻骑士团了，最高统领不过是一位三级称号骑士，而且实力并不算突出。
这点人数仅仅能够维持教区的治安，面对上百万的草原人大军，犹如螳臂挡车，根本毫无作为。
据他所知，就连前几年频频往来于高坎城，并出身于此的莱昂纳多圣骑士多次请缨前来，都不知什么原因被阻止了。
明明知道神殿高层在酝酿着什么，却被排除在核心之外，这让距离大主教只有一步的戈登感觉很不好。
昨天夜里，他和手下的神官们甚至已经做好了以身殉教的准备。
所以，此刻面对与神殿渊源颇深的菲利普，他既感激，又有些尴尬。
面对菲利普的要求，戈登亲自安排了专人去办，并盛赞马修的勇武和坚强。
菲利普虽然此时身怀大势，却也没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毕竟对方是一位仅次于大主教的存在，货真价实的高坎城神殿最高领导人。
虽然和梅丽莎并不属于同一个阵营，但也不是敌人，他以后毕竟要加入神殿，如无必要还是不要轻易得罪人的好。
更何况戈登短短几句话已经点明了身不由己，并隐约暗示南方神殿可能是有所顾忌或是在谋划着什么大动作。
是真是假菲利普此时并不关注，这也不是他现阶段可以质疑的，只能等他的祖父布拉德回来再说。
从维拉笛城防线的意外失守到神殿捉摸不定的态度，他相信里面一定牵扯了别的一些事情，否则以神殿历来表现出的霸道，绝对无法容忍草原异教徒的入侵。
简单聊了几句，戈登就礼貌地送客了，如今大量难民和伤员在聚集在神殿内，千头万绪，等待他处理的杂事还有很多。
菲利普跟着神官来到广场之上，无数聚集在这里的高坎城百姓都围拢了过来，欢呼、亲吻、赞美和哭泣，这一刻他成为了焦点。
一队神殿骑士赶了过来，帮他摆脱了尴尬，为首的正是那位神殿骑士团的最高长官，称号为烈虎的神殿骑士莫雷。
他的岁数不大，看上去只有40岁左右，是今年夏天才接替莱昂纳多成为高坎城武装力量的最高领导人，谁知道刚刚上任就碰上了这场大战，真的有些倒霉。
哪怕属下不多，但这500人的综合素质却高得离谱，其中觉醒者的比例甚至高达六成，如果填充上足够的兵员，就是一支人数可以高达几千人的大军。
之前菲利普在天上看得很清楚，仅凭500人就与草原人近10万人纠缠了足足四个多小时，不提杀伤了多少，自身战损仅有区区35人，这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
菲利普没少和其中一些人打交道，尤其和巴斯的关系格外的亲厚。
莫雷是个热情的汉子，他拥抱了一下菲利普，感慨了一番英雄出少年之类的话。
菲利普对这一套自然也很熟悉，哪怕内心正在为父亲的消息不安，可表面上却没有透露出一点焦躁的情绪，对神殿骑士团的战斗力和莫雷的领导能力非常崇拜。
两人心照不宣地商业吹捧一番就分开了，毫无意义却非常的必要。
之前莫雷并没有带人上城墙参与防守，他能觉察到菲利普心里的不快，即便不能借此缓和也要表现出一定的亲和，至少不能翻了脸皮。
但公平地说，那本就不是莫雷的职责，而且也未必是他做出的决定，高坎城神殿现在的格局是典型的文强武弱。
“妈妈，我来和他说吧。菲利普，我们出去走走。”
斯蒂芬妮刚要开口解释，就被布鲁斯打断。
艾玛大大方方地抱了抱哥哥，大大的眼睛透露出开心的笑容。
小贝拉则嫌弃哥哥身上腥臭的血水，想要挣扎，可又想起了什么，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道：“哥哥，爸爸和你一起回来了吗？我想他了。”
菲利普眉头皱了皱眉，抬起头来看向母亲，问道：“父亲受伤了？在神殿？”
可回答他的还是沉默，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向他的眼睛，只有凯瑟琳捂着脸跌坐在了地上，身躯剧烈地抖动着，嗓子里发出凄惨的哭声。
小贝拉被吓哭了，只有小艾玛瞪了妹妹一眼，然后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菲利普，你父亲他......”
如果菲利普是草原人的指挥官，绝对会抓住这个短暂的契机连夜强攻，趁着重甲骑士团没有恢复元气的时候，再利用夜晚视线不良，菲利普无法如臂指使，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但无论如何，没有人可以否认，这是一场堪称伟大的战斗，高坎城之危已经算是解决了一大半。
而东部防线的危局，已经算是彻底解决。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静默，包括母亲凯瑟琳，包括婶婶斯蒂芬妮，还包括巴顿老管家和刚刚迈步而入的堂兄布拉德。
“父亲呢？母亲。”菲利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头闪过一丝阴霾，又问了一遍。
“回来就好，我的菲尔，回来就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凯瑟琳哭着回答道。
菲利普松开母亲，抱了抱自己的两个小妹妹，他不敢想象如果再晚一个小时，等待他的将是怎样一场噩梦。
剩下的不到50万草原人，自保或是可能，但强攻已经希望渺茫。
而决定这一切的，就是今天的这个夜晚。
当务之急，就是救治伤员，以及向东部防线传报喜讯。
当菲利普兴冲冲地回到狂狮城堡，想要见到许久未见的凯瑟琳时，他还不知道，会有一个噩耗在等待着他。
“妈妈，我回来了。”菲利普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母亲，感受着这具身体上传来的微微颤抖，他除了抱得更紧，没有其他想法。
哪怕有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菲利普他们输了今晚的决战，剩余的那点草原人也不可能给东部防线造成太大的麻烦了，甚至就连城内的普通百姓也不会放过他们。
从战略上说，他们已经取得了巨大的优势。
至少三分之二的伤亡都是在战斗时间超过两小时之后发生的，尤其是重甲骑士团，所以他才会将计就计停下了战斗。
否则继续战斗下去，这个比例可能还会提高几倍。
由此看来，沃德斯曼帝国的重甲兵团战力不可谓不强横，但毕竟不是超人，短腿的持续战斗时间是制约他们的最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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