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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雁儿这么一说,红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把缰绳抓的愈发紧了些。

    车厢内,季十七与傅瓷相对无言。傅瓷万没想到,季十七的师父竟然因为宫廷纷争而死。

    “那你为何会救周信?”傅瓷打破沉默,问道。

    她没问季十七为何会救自己,因为傅瓷心里清楚答案。

    “当时,王爷带了个什么郡主来到了我的竹林”,季十七说道。

    傅瓷略加思索后,问道:“锦绣郡主?”

    季十七点了点头,“是她。”傅瓷应了一声后,示意季十七接着说下去。

    “当时,我本想拒绝的。但是,那位贵人是王爷带来的,我欠王爷的恩情”,季十七说道。

    “所以,你是为了报恩?”傅瓷问道。

    季十七摇了摇头,“我是被锦绣郡主那份儿情给说动了。当时,我对她提出了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她如果敢亲我嘴唇,我就去给三殿下治病。你猜怎么着?”

    “依照锦绣的性子来说,她本是不会的”,傅瓷说道,看着季十七在发笑后,傅瓷接着说道:“但是,那个时候锦绣确实已经走投无路了。莫说你要她女儿家的名声,怕是你要她清白,锦绣也不会摇头吧?”

    “不错,她一点儿都没犹豫”,季十七说道,傅瓷略有震惊,但想想也释然。

    “你不会真的占了锦绣的便宜了吧?”傅瓷问道。

    季十七哑然失笑,“我季十七虽不比柳下惠正直,但好歹也能坐怀不乱。”

    傅瓷被他的话扬了扬嘴角,季十七看着傅瓷的侧颜,说道:“你笑了。”

    “很奇怪吗?”傅瓷问道。

    “我原本以为,你只会对着苍玺才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季十七回答道。

    “我……”,不等傅瓷说话,季十七打断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傅瓷被季十七这突如其来的话题问的一懵,季十七从怀里掏出两个小药包放在了傅瓷的手里,主动交代道,“这是迷魂药,我原本想下到那些人的饮食中的”,季十七说这话的时候,低下了头,有点像做错事后意识到自己错误的孩子。

    傅瓷盯着这药包看了片刻,继而看向季十七,“现在不想了?”

    季十七轻轻应了一句,声音像是蚊子哼声那般笑。见傅瓷不语,季十七抬起头来,目光炽热的看着傅瓷的双眼,说道:“你会不会怪我?”

    傅瓷笑了笑,“倘若怪你,你我还能像此刻这样同乘一车?”

    季十七没说话,但心里多少觉得安稳了几分。

    “方便告诉我为什么不给他们下药了吗?”傅瓷问道。

    季十七点了点头,双手搓在了一起,头再次低了下去,有些吞吐的说道:“我、我想问问你的意思”,说完,目光又对上傅瓷的眉眼。

    “你、你愿意跟我走吗?”季十七问道。闻言,傅瓷微怔,季十七也知道自己唐突了,遂而赶紧说道:“我知道,我突然这么说你可能接受不了。我也知道,我这样趁人之危对苍玺也很不公平。但、但是,我想给自己争取一下。”

    季十七说这话的时候,两只手一直在搓,手心里也全是汗。

    随着马车内寂静的时间越久,季十七就愈发紧张。见傅瓷还没有反应,季十七轻咳了一声,随后说道:“你、你若是不愿,可以直接拒绝我。这两包药粉,就当我没准备过。今日的话,也只有你我知道。”

    傅瓷回了回神,微微阖了阖眼,对季十七说道:“对不起,十七。”

    听到这话,季十七像是舒了一口气一样。这个结果,季十七一早就已经想到了,但还是想听傅瓷亲口说给他听。

    季十七冲着傅瓷扯了个微笑,双手仍像方才一样搓在一起,“我、我能听一听原因吗?”

    傅瓷点了点头,“我与王爷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想为四殿下报仇,我想查出我母亲的死因,也想给杏散丫头和香罗姑姑报仇。”

    听到傅瓷这么说,季十七仿佛看到了机会,赶紧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人绑在一起开心吗?”

    傅瓷苦笑了一声,“原本是开心的,现在……现在,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跟我走,我虽然不敢保证你往后的每一天都开心,但我会尽全力逗你开心。关于你的事情,我会竭尽全力,而非尽力而为”,季十七说道。

    傅瓷笑了笑,“有你这话我很开心。十七,你有没有想过,你身边不止我一个姑娘,喜欢你的人很多。没必要为了我一个做到这份儿上。”

    “你知道我师父为什么会进宫为皇后娘娘医病吗?”季十七突然问道。

    傅瓷摇了摇头,等着季十七说下去。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师父就把我捡回了竹林的茅屋。那小院子是师父与师娘亲手建的,师父给人看病,师娘会绣工十分精致,经常接些小活儿。有一回,师娘接了个活儿给一位当官人家的嫡小姐绣嫁衣。师娘去拿花样的时候,正遇着皇宫招宫女,那家人的妾不忍心自己的女儿进宫为婢,遂而浑水摸鱼的把我师娘送了上去。我师娘没读过多少书,心思也单纯,人家说做什么她就去做什么。到最后,进了宫门口,师娘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后来呢?”傅瓷问道。

    “后来……后来,天黑后师父不见师娘回来急坏了。他找了师娘一宿就是找不到人,那段时间,师父都要急疯了”,季十七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有些痛苦。

    “再后来,偶然一次机会,师父打听到师娘进宫为婢,便挤破了脑袋想着怎样才能入宫。那个时候,师父就差净身入宫了。”

    季十七顿了顿,傅瓷接着说道:“那年,皇后娘娘大病了一场,皇上帖榜寻医,你师父看到之后,就揭了皇榜。可是这样?”

    季十七点了点头,“师父进宫后半个月就让皇后娘娘的身子痊愈,也见到了师娘。皇后娘娘病愈,皇上大喜。师父原本想求皇上一个恩典,准他父亲们团聚,却没想到祸从天降。”

    季十七越说,神情也凝重。傅瓷也不催促,等着季十七的情绪稍微稳定些之后,才问道:“什么祸?”

    “一场后位纷争”,季十七说道。

    后位纷争?傅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这不可能!先帝在娶我姑母之时就已经聘她为后,这哪里又凭空来了一场后位之争?”傅瓷问道。

    季十七冷笑了一声,继而问道:“太后娘娘只为先帝生育了一女,你觉得她能在后位上坐多久?更何况,皇后若是病死,受益最大的会是谁?”

    后面的话,季十七不说傅瓷也该猜到了——季十七的师傅变成了这场后位之争的牺牲品。

    “瓷儿,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说我与皇室有多大的仇。我不为王孙子弟诊病的这条规定也在遇见你之后化为云烟。我说了这么多只想告诉你,这些事情或许连你姑母都不知晓。她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啊!”季十七的语气几近哀求,

    傅瓷闭了闭眼,声音略带哽咽的唤了一声:“十七。”

    “瓷儿,那个侧妃敢害你一次就敢害你第二次,你何苦要为了一个已经让你不开心的家而委曲求全呢?”季十七问道。

    “我……”,傅瓷一时语塞。

    “我已经与苍玺约法三章,事成之后我就离开他”,傅瓷说道。

    闻言,季十七沉默了许久。傅瓷宁肯找一个谁也找不到她的地方,也不愿做出选择。或许,这个选择对她来说是难了些。一边是自己的夫君,一边又欠着另一个男人的情分。

    看着傅瓷纠结的样子,季十七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下,“你啊,终究还是放不下身上背负的东西。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保护着你就是。”

    “谢谢你”,傅瓷朝着季十七温柔的笑了笑。

    季十七很喜欢看傅瓷笑起来的样子。傅瓷发自内心笑的时候,笑容很暖。但是,季十七看到的多半情况她都是皮笑肉不笑的。

    “日后别与我说谢了,生分”,季十七说道。

    傅瓷点了点头。季十七看傅瓷多少有些困倦,再次提议道,“睡会儿吧,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就让雁儿进来陪着你。”

    “不用,还想与你再说会儿话”,傅瓷说着,咳了两声。

    “让我猜猜”,季十七故做沉思了会儿,问道:“你想问桂雨和沈梓荷的近况,是也不是?”

    “聪明”,傅瓷毫不吝啬的夸赞。

    “你啊,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别人”,季十七点了点傅瓷的眉心,不等她继续问就主动回答道:“四皇妃腹中是对龙凤胎,我约么着产期就在这个月底。你别看她瘦弱,吃的是真不少!前些日子,我进城给她买些安胎药,列了好几样水果,我都快要把院子里的老母鸡买了给她卖水果和咂嘴的零食了。”

    傅瓷被季十七逗得一笑,季十七接着说道:“瞧着她那么爱吃水果,我猜她腹中的小丫头一定是个白白净净的丫头,小公子也一定跟周义一样能闹腾。”

    听季十七提起周义,傅瓷心里有点儿不大舒坦,遂而问道:“她还惦记着周义吗?”

    季十七点了点头,话题一下子变得沉重。

    “她给周义立了个衣冠冢,没事就去那儿坐着”,季十七说道,声音低了几分。

    这些时日,沈梓荷是如何过来的,苍玺、傅瓷他们或许不清楚,但是季十七明白,那个亲手放火烧了自己丈夫的女人无时无刻不念着周义。

    “从脉象来看,孩子的体质并不是很好。我也与她说过几次,但是她心里一直有个梗在那里亘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开的”,季十七说着,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一直不理解沈梓荷为何会在那个紧要关头做个这样的决定。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也不理解她这种为了天下而亲手杀了夫君的做法。”

    傅瓷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轻声说道:“倘若我是她,我也会与她做出一样的决定。”

    季十七有点不可置信。

    傅瓷接着说道:“我跟沈梓荷本是一样的人,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那个情况下,倘若不踏着周义的尸体过去,这个天下恐怕会易主。周义能在边关坚持那么久,不就是为了保住承周的天下吗?”

    季十七没吭声,傅瓷接着说下去,“我曾经也怨怼过她,但是在事后我前前后后的想过一番,倘若把我放在那个情境下,我恐怕会做出跟她一样的选择。同样,倘若是用我的命换天下,我猜王爷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但是周义不会。这后半句傅瓷没有对季十七说。

    “难道这天下真的比爱人的性命还重要?”季十七问道。

    傅瓷没有回答季十七。傅瓷觉得,即便自对季十七说是,他也会否认。毕竟,不在其位,很难体会到那种感觉。

    想到此,傅瓷岔开了话题,问道:“桂雨如何了?”

    “你也会赶马?”红玉问道。

    雁儿点了点头,“小时候,家里一有闲钱爹爹就赶着牛车进城去买药材。我感觉,赶牛车与赶马车应该是差不多的。”

    傅瓷没吱声,季十七看着她,故作轻松的问道:“苍玺有没有与你说过,我向来不给除了他以外的王公贵族诊病?”

    闻言,傅瓷诧异。这话,苍玺从来没给她提及过。

    见傅瓷吃惊的吃惊的样子,季十七也就猜出来这话苍玺并没有与傅瓷讲过了,遂而接着说道:“我师父,因为给当今太后治病,卷进了沈贵妃与皇后的纷争而死。但苍玺救过我的性命,所以我从来不给除了苍玺以外的人王公贵族治病。”

    “我先出去”,雁儿冲着说道,又冲着季十七微微颔首。

    雁儿推开马车门时把红玉吓了一跳,红玉勒了勒缰绳,雁儿坐在了她的身旁,红玉问道:“发生什么了?”

    “长姐与季公子有话说,我不便打扰”,雁儿说着,也拽起了缰绳的一段。

    季十七张了张口,哽在喉头的话却没说出来,遂而改口道:“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就是好奇摄政王府里的那些奴才怎么办?”

    傅瓷笑道,“一人给了五两银子,放他们回家了。”

    “你倒是还如以前一样善良”,季十七感慨道。

    听到季十七说这话,傅瓷眼睛瞪得老大。她有点儿不敢确信,遂而问道:“当今太后?我、我的姑母?”

    季十七点了点头。傅瓷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顿时脸就变了色。雁儿不解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看到傅瓷脸色变得异常难堪,季十七也变得比平时更沉重。雁儿是个懂事儿的丫头,看到这一幕也知道自己该回避。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那么傻,会觉得你善良?”季十七问道。

    傅瓷点了点头,季十七偏头看着傅瓷的侧颜,嘴角始终带着笑意的说道:“傅青满本就想害你,你不过是付诸于实践罢了,算不得你狠毒。对无辜的人善良,那是美德;对仇敌善良,那是傻子。”

    听到傅瓷提起苏满霜,季十七想说傅瓷不该救她。但一想到昨儿个红玉与他说的那些话,季十七硬生生的把这些话咽了下去。

    傅瓷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见季十七这副模样,不难猜测出他有话想对自己说,遂而主动说道:“有话你直言就是,你我之间本不用隐瞒什么的。”

    听到季十七的答案,傅瓷微愣。她愈发觉得自己欺骗了季十七的感情,与季十七初识是遇上了傅青满的构陷,自己顺水推舟做了一出苦肉计罢了。没想到,季十七还真当她是个受害者。

    见到傅瓷这副模样,季十七冲着傅瓷笑了笑。

    “你笑什么?”傅瓷问道。

    “善良?”傅瓷语气略带了些自嘲,“你是如何看出我善良来的?”

    被傅瓷这么一问,季十七温柔的笑了笑。他本就是个清秀的长相,眉目也好看,这一笑更是讨喜,“从认识你起,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赶着出了王府。

    季十七看着傅瓷有些困倦,提议道,“我见你直打哈切,肩膀借你靠靠,睡会儿吧。”

    傅瓷笑了笑,说道:“倒不是困了,就是今儿一早与苏满霜理论了一番,有些伤神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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