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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那嬷嬷嘟哝了一句,想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奴婢与杏白,哦就是刚才那个丫头,一直守在这院子里,别说四皇妃的下落,这些日子里就是阿猫阿狗也不肯登门了。”

    “有劳嬷嬷了”,傅瓷颔首表示感谢。嬷嬷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傅瓷走进了大堂。里面放了一大口楠木棺材,棺材已经封上了,只等着下葬。按照周则的意思,周义不考虑家国大义,只为儿女私情原是不能大办的。现如今,又正好赶上了太子登基,想来也只能是草草了事。

    在傅瓷看来,能帮衬着就帮衬着些。虽说人死之后,是感受不到什么的,但终归是她这个做嫂子的一片心意。

    傅瓷又在灵堂转了两圈。不一会儿,老管家就带着一群人来这边布置了起来,忙了约有半个时辰,屋子里的物件几乎都挂上了白。

    虽说看着苍凉,但老管家还是露出了笑。他笑的苍凉,周义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发丧了!

    傅瓷看着老管家这副样子甚是心疼,但也没法说什么,这本就是个事实。

    “王妃,门外有人,说是来为四殿下来哭一哭的”,一个侍卫跑到傅瓷面前跪地禀报。

    “什么人?”傅瓷警惕性的问道。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这平日里与周义交好的朝臣也都应该去参加新皇的登基大典了,如何还能有功夫来看周义?

    “是个带着面具的女人”,那侍卫禀报完后,抬头看了看傅瓷的神情。

    “女人……”,傅瓷嘟哝了一声,随后赶紧说道:“速速请进来!”

    那侍卫应了一声,赶紧出门去请,看着侍卫的背影,傅瓷还不忘嘱咐道:“直接请到这儿来!”

    这人,最好是周义心心念念的沈梓荷!

    傅瓷在心里默念着。

    不一会儿功夫,侍卫带着那女子进了这院门。

    傅瓷远远的看着那人。

    来人一身缟素,用一支木簪束发,脸上带了个面具,将大半张脸遮住,只让人看见她这一双眉眼。

    那女人一步一步朝着傅瓷走来,每一步都走的很慢,目光像是要把这个院子打量个遍一样。看着她这副样子,傅瓷愈发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见来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傅瓷赶紧由桂雨扶着出了无门。

    “是你吗?”傅瓷问了一句,连声音都在发颤。

    那人没回答,径直的从傅瓷身边走过,走到了周义的棺材前,摸着那棺木轻声说道:“殿下,我回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唯有挨得她较近的傅瓷与桂雨能听见。傅瓷听闻这话,赶紧转过身对着屋子里的这三四个奴才说道:“本王妃与这位旧友有话要谈,你们且都去院子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傅瓷说完后,众人一一领了命。那年长的嬷嬷朝着沈梓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后也磕磕绊绊的跟着桂雨出了这院子。

    待这些人都走后,傅瓷才舒了口气,走到了沈梓荷身边:“我的乖乖你怎地还敢回来,周则正派人到处追查你的下落呢!”

    “我的下落?”沈梓荷重复了一句,接着说道:“他这位皇帝做的还不尽兴?”

    傅瓷没搭话,反而转了个话题说道:“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办?沈氏垮了,四殿下也即将要入土为安了。”

    沈梓荷没回答,而是笑了笑。隔着面具,傅瓷看不到她的笑容,但通过她那略微下弯的眉眼,傅瓷隐约能感觉到沈梓荷在笑。

    见她神情,傅瓷接着说道:“你万莫动了寻仇的想法,眼下还不是时候。”

    沈梓荷笑着笑着,眼泪愈发在眼眶里打转。

    “我自然知道此刻不是时候,要去我也要为殿下留下血脉之后再去”,沈梓荷说道。

    “血脉?四殿下……”,傅瓷小声嘟哝了两句,随后问道:“你腹中莫不是有了四殿下的孩子?”

    沈梓荷点了点头,“此番来我就是为了寻你而来。”

    傅瓷没打断,示意沈梓荷继续说下去。沈梓荷也不矫揉做作,直截了当的摘下面具让傅瓷看她那张毁了容的脸。

    “你这是怎么了?”傅瓷惊呼问道。

    沈梓荷苦笑了一声,“你且理解为自作自受罢。”

    随后,沈梓荷又为傅瓷解释了一番,自己是因何逃离四皇子府又因何进了花满楼,最后如何离开了花满楼还在脸上留下了这不可磨灭的鞭伤。最后,就是为何要与周义为敌,还有最后为何要点那一把火。

    沈梓荷讲的没怎么有逻辑。好在,傅瓷是个有逻辑、有思维的人,理解明白这些东西并不怎么费事。

    原来,沈梓荷逃离四皇子府之后,因着天公绝人,故而无奈之下投到花满楼里。在花满楼呆了这数月,她向来是许多富贵人家砸着银子也只卖艺的艺伎。

    哪里的妈妈待她也算不错,不存在什么动辄就大骂的现象。不过,那花妈妈贪财,几次三番逼她就范是真。

    在苍玺找过她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一帮人来花满楼,点了名的要赎她。那些人带着面具,只能看到眉宇间的那种狠劲儿。

    花妈妈是个见钱眼开又贪生怕死的主儿。对方给的钱财不少,花妈妈为了保命也为了钱财也就将沈梓荷给了那些个人。

    后来,沈梓荷才知道,这些人原来是他祖父那边的人——沈老将军的手下!

    那些个身上流着沈氏血的人一个一个儿来给她说周义如何小人、如何卑鄙。沈梓荷内心不愿意相信,但被哪个曹掌事抽了三鞭子后,她也觉得周义似乎就是一个在玩弄她感情的人。一时之间,这一年来所有的情爱一下子变成了恨,全都积压在了沈梓荷的心头。

    为表忠心,沈梓荷自毁容貌。这也就成了她一直带着面具的缘故之一。当然,还有一层就是为了避免让见过她的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再后来,沈梓荷真正见到周义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真的狠不下心来对这个男人。哪怕她伤了自己,还将自己的一颗心拿出来捏碎,但沈梓荷自始至终对他只有怨气毫无恨意!

    这世间有这么一桩可怕的事情,那边是——我爱的与我怨的是同一个人。

    越爱就越难以割舍。到最后,怨气再重也都输给了爱意。

    “既然如此,你为何亲手害了四殿下?”傅瓷掩面问道。

    沈梓荷苦笑了一声,问道:“你可听过一句诗,叫‘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江山半美人’?”

    傅瓷点了点头。这诗,她与苍玺一同读过。

    彼时,她还戏谑苍玺说道,这诗是万万不可来形容苍玺的。

    苍玺问她为何,她只言苍玺是个不会流眼泪的石头人。

    她清楚的记得,苍玺说她不懂,说男儿流血不流泪,流泪必是到了伤心处!

    傅瓷想着,沈梓荷说话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勾回。

    “四殿下不是个能弃黎民百姓不顾的,我也知晓,他不是个会负了我的,所以替他做了最后一件他想做的事情。”

    听沈梓荷说到这儿,傅瓷仿佛可以想象到当时战场上的那个情况。

    周义被绑在城门上,城楼之上叛臣嚣张,城门外急坏了将帅一帮。苍玺顾念着情义,不肯踩着自己弟弟的肩膀上位。所以迟迟不肯攻城。

    城楼之上,沈氏的人加大了攻打力度,言语挑衅也多了些。

    周义三番两次请求苍玺能了解了他的性命。

    这样,拿下慈安古城便是如同囊中取物那样方便。

    刚好,他也不愧对于沈梓荷!

    想到这儿,傅瓷红了眼眶,“难为你了。”

    沈梓荷没说话。

    这世上,骂她红颜祸水的有的是,说她无情无义的也不在少数。能安安静静的听她讲完还对她体谅的也唯有傅瓷一人了。

    只是,他要这名义、要着体谅还有何用?

    正想着,傅瓷咳了两声,轻声问道:“那接下来呢?意欲何为?”

    沈梓荷苦笑了一声,“还能如何?缉拿我的告示已经贴满了大街小巷,我又能如何?”

    傅瓷叹了口气。是啊,周则放过了沈氏却唯独下了一道诏令说要缉拿四皇妃沈梓荷,提供线索者有赏。

    “这些日子你是如何过的?”傅瓷转移话题问道。

    如何过的?

    她一个孀妇还能如何过?

    没了周义的庇护,周则又下令对她进行搜捕,她走到哪儿都是不安生的。但是,这些话她并不想说给傅瓷听,遂而开口道:“我想找个幽静的地界儿好生安胎,把四殿下这唯一的骨血养大。”

    傅瓷点了点头。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周则只说要缉拿沈梓荷却没说缉拿她之后要做什么。不过,看样子应该就不是什么好事。否则,便不会用“缉拿”二字。

    想了一番,傅瓷问道:“你可有去处?”

    “沈氏都倒了,我还能去哪儿?”沈梓荷说道。

    两人沉默了良久后。也是,照眼前这个情况,沈梓荷还有何处可去?

    “我给你找个地方吧”,闻此一言,沈梓荷急忙抬头看着傅瓷,傅瓷拍了拍沈梓荷的肩膀,“这地界儿虽说偏远些,但也算得上幽静,平日里也没有外人前去打扰。就是有个男人住在哪儿”,傅瓷边说边打量着沈梓荷的神情,“那男子是个大夫,有他照顾着你,我与王爷也放心些。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也不好在带着腹中孩子到处流落。”

    沈梓荷静静的听傅瓷说完之后,直挺挺的跪在了傅瓷面前,“多谢王嫂肯伸以援手,否则我当真不知道该与这孩儿去何处才好”,沈梓荷说完给傅瓷磕了个头。

    傅瓷没拦着。这个礼,她受得起。

    一礼行罢,傅瓷搀扶起了沈梓荷,“你且好好陪一陪四殿下吧,再过些时候,四殿下连同这棺材就该入皇陵了。”

    傅瓷说完后,沈梓荷又是对她屈膝行了个礼。

    看着沈梓荷一遍一遍的摸着棺木,傅瓷心里很不是滋味。

    出了院子的大门,那几个仆婢还在守着。看见傅瓷出来,那位年长的嬷嬷似是有话要说,但碍于有旁人在最终也没开口。

    傅瓷看着嬷嬷欲言又止的样子,故意偏头对桂雨说道:“我惦念着四皇子府里景逸院里的那口泉,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看得到,你且陪我去走走吧。”

    桂雨冲着傅瓷行了个礼,应了一声。众人也都纷纷行礼让开了路。

    果不其然,傅瓷来到景逸院泉眼处不久,那年长的嬷嬷便跟了过来。

    “你倒是个有眼力劲儿的”,傅瓷坐在石凳上,侧着身子对那嬷嬷说道。

    那嬷嬷闻言,赶紧点头哈腰的给傅瓷行礼,“娘娘厚爱、娘娘厚爱。”

    傅瓷没再与她客套,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找本宫所谓何事?”

    那嬷嬷抬头看了看傅瓷的神色后又匆忙低下了头,怯生生的问道:“方才那位遮面的贵人可是——?”

    那年长的婢女拱手行了个礼,“回王妃的话,正是奴婢。”

    傅瓷闻言,左右看了看,然后赶紧问道:“这段日子,四皇妃可曾回来过?”

    傅瓷叹了口气,“这也怨不得他们,四皇子府如今是这个情况,他们为自己打算也是不为过的。”

    那年长的点了点头,年幼的婢女看不下去了,说道:“这也就罢了。殿下是为国捐躯,怎地还不能摆灵堂让我们好好为殿下好好哭一哭!”

    傅瓷上前拍了拍那位啼哭的小婢女,“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老管家速去为四殿下设个灵堂。”

    “嬷嬷留一下”,傅瓷喊道。

    那年长的婢女应了一声,又冲着傅瓷行了个礼,“玺王妃有何吩咐?”

    傅瓷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嬷嬷可知道这四皇子府里原本伺候沈氏皇妃的是哪位?”

    沈梓荷的院落在四皇子府的一个角落里。非是周义故意冷落着他,给她挑了个不起眼的地界。而是这一处,是四皇子府最安静的一处。

    来到沈梓荷的院子,里面与周义大婚时的摆设是差不多的。院子的南角有个不大不小的池塘,里面养了一池的荷花。院子的北角有个秋千,是周义亲手为沈梓荷扎的。

    傅瓷又往里面走了走,大堂的门开着,微微有些阳光投射进去打在棺木上。

    那小婢女听了就要给傅瓷跪下磕头,傅瓷赶紧拦了下来,“好了,去帮着老管家准备准备吧。”

    小婢女应了一声,那个年长的也跟着屈膝行了个礼,打算跟着那个小婢女一齐去帮着老管家去准备东西。

    “这么说,这府里的奴才们都散的差不多了?”桂雨上前问道。

    那年长的点了点头,年幼的不停地在啼哭。

    更何况,周义为人随和,也经常出入玺王府,遂而与他们这些仆婢们混的也熟悉些。念想着周义平日里的好,桂雨是如何也说不出看都不看周义一眼的话,故而说道:“主子这是哪里话来,四爷平日里待我们下人也是不薄的,他走了,我们如何都要送上一送的!”

    桂雨说完,率先走在了傅瓷的前头。傅瓷看着桂雨的背影,也便跟了上去。

    傅瓷摆了摆手,“都起来吧。”

    小婢女起身后擦了擦眼角的泪,傅瓷环视了院子一周,开口问道:“这院子里其他的人呢?”

    听她一问,两个婢女有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年长的那个上前行了个礼,“我的王妃啊,这四皇子府哪儿还有什么人?这留下的人,都是受了殿下恩惠的,愿意留在这府里略尽绵薄之力的。”

    屋子里站了两个哭哭啼啼的小女,看着傅瓷进来赶紧出门去迎。

    “奴婢叩见玺王妃”,两个婢女一齐跪下,给傅瓷行礼。

    傅瓷叹了口气,桂雨步子迈的小,傅瓷催促了两声。桂雨有些瑟瑟发抖的问道,“主子,咱们真的要去看四殿下?”

    傅瓷听了听脚步,看着桂雨那张已经煞白的脸,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倒是忘了,你素来怕鬼神。若是惧了便先去大堂等着我。”

    桂雨不晓得傅瓷为何一定要亲眼周义,但她们主仆本就是一体的,她如何能舍了傅瓷自己躲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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