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风流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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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为何休弃发妻?!”云策怒问,接着又是一柳条。

    乔奉之却是眉也不皱,一副云淡风轻。有一瞬间,竟似一尊雕像,无喜无悲,遍体透着死寂。

    “说!”云策又抽了一柳条下去。

    乔奉之终于轻轻开口,语气里皆是冷漠疏离:“相国大人,您教下官的东西的确很多,却没有教过下官,不可喜欢男子。如今,奉之与宥王殿下情同知己,决意此生同行,自是要一心一意待之。而家中糟糠又迟迟无子,不休待何?”

    “你!你!”云策一贯的从容气度瞬间瓦解,气得连连抽起他来,霍景遥一看,又急着上前抓住了他手中的柳条,道:“相国大人!本殿命你,速速离去!”

    云策不卑不亢道:“宥王殿下,在这南乾,只有陛下和东宫二位,可以让老臣离去!殿下若识趣,便不要过多干涉,否则今日,老臣便越矩一回,替陛下管教您一回又有何妨?”

    “你!你……你想倚老卖老?”霍景遥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干气着却是说不出话了。

    乔奉之淡淡道:“景遥,退开。好歹师徒一场,我便让恩师打痛快了,以还此恩情!”

    “什么意思?”云策明眸一沉,问道:“还此恩情?然后呢?”

    乔奉之毫不犹豫道:“然后两不相干。从此奉之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与您断无干系!还有,请您回了殿下一声,奉之愚材,不配殿下赏识提拔,前尘一并谢过,后路,风流云散。”

    “奉之!你!!”云策额上青筋暴起,一双明眸中风云变幻,莫测如渊。僵持了这么多日了,乔奉之终于不再是打发,不再是躲避,不再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而是坚定清晰地说出了决裂的心意,那样毅然,那样决绝。

    云策久久盯着他,两方僵持了许久,云策终是慢慢放下了手,语气无奈而疲倦:“为师知晓人心善变,却不知如此之快。可为师更知,世间之事没有无缘无故。为师再问你最后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休妻?暮染一介妇人,碍不到你任何事!还有,为什么离经叛道,舍为师与东宫而去?”

    乔奉之听罢,忽地赤红着眼痴痴笑了起来:“为什么?呵呵呵……为什么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相国大人要打就快些打,不打就让下官目送您离去,愿您此程再无遗憾再无孽。”

    云策听罢,忽地身形不稳,倒退了两步。

    乔奉之却已悠然回到了石桌旁,端起桌上的酒杯轻嗅一口,悠悠念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哈哈——”

    云策气极,颤着手指向他:“竖子也!无心再惜!”说罢,他狠狠扔了手中的柳条,拂袖盛怒而去。

    庭院风波平了,霍景遥连忙奔到乔奉之身边,对着他仔细打量,一边道:“奉之!你怎么样了?哪里疼?这个老顽固,动起手来竟这般狠,你从前该是受了多少罪啊?”

    乔奉之痴痴笑着摇摇头:“景遥,世间最疼,不在身,而在心。”

    霍景遥道:“奉之,这个我自然深有体会。可是,事到如今,就连我都有了疑惑,你究竟是为什么忽然就变了?弃妻退党,这么决绝。你……你真的是为了我吗?还是,还有别的什么缘由?”

    乔奉之依然笑着摇头:“没有什么缘由。弃妻,是在我倒向你的那一刻,生命里就已无她了。退党,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霍景遥将信将疑:“真的?真的没有别的缘由了?”

    乔奉之低眸看他:“说来倒是也有,那就是你如此可爱动人,我心荡之,情愿惜之。”

    霍景遥严肃认真的俊脸一下子垮了,慢慢露出了欢心的笑意:“奉之,我爱死你了!”

    “呵呵……”乔奉之低笑几声,继续饮酒。眼前风月无边,仿若虚空之境。

    ……

    云策败阵而归,又亲自来了一趟合欢巷,然而在姚暮染这里更是问不出什么,她只推说乔奉之怨她无子,其余的,自个儿都是一塌糊涂。云策连连叹息,安慰了几句后,摇着头走了。不过很快,他就命人给姚暮染送来了许多赏赐,姚暮染知道他是真心真意地心疼她,并非是愧歉打发,所以欣然接受,让他安心,并让福全去了一趟相国府谢恩。

    霍景遥一看大事不妙,连忙拉住云策拿着柳条的手臂,劝道:“哎呀,相国大人,这可不行呐。这柳条打人可疼了,不是说,打在儿身痛在爹娘心吗?您是奉之的恩师,此情也等同父子,可不能一时气头……”

    “宥王殿下!”云策打断他,中气十足道:“老臣管教劣徒,无人能拦!即便是陛下,也不会拦!”说罢,云策狠狠抽回手,对着乔奉之就是一柳条打了下去。

    青天白日的,霍景遥与乔奉之竟然都已早早喝醉,正在和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玩捉迷藏。

    霍景遥眼上蒙着帕子,瞎子摸象一般四处慢慢摸索着,姑娘们则笑嘻嘻地四处躲藏着。而乔奉之只充当了看客,坐在石桌旁一边饮酒一边观赏。

    云策气的脸色发绿,当即沉声道:“老臣见过宥王殿下!”

    云策摇了一下羽扇,目视前方没有回话。

    这时,乔奉之也搁下酒杯,坦然迎了上来:“下官见过相国大人。”

    云策一听,眉宇紧蹙,冷声道:“好个礼仪周全的乔尚书!听说,乔尚书近日就爱寻花问柳?”顿了顿,云策来到路旁垂柳下,用力折下一支柳条握在手中,然后来到了乔奉之面前。

    发髻梳好了,霍景柔扶了扶金钗,道:“姚暮染,别说我没提醒你,外面的人不知底细可是靠不住的,反倒是府里调教好的侍婢懂规矩些,做事也稳妥些。对了,听说你身边的绿阑原是我六哥宫里的人?那这样好了,你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我六哥吧?我就再从六哥那里给你拨个侍婢过来,如何?”

    姚暮染头疼,揉了揉额角,道:“公主,真的不用了,这么点小事,公主何必从这调动从那调动的,让人知道了只会以为我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惨,连个侍婢都用不起了。”

    霍景柔见她还是不买账,冷哼一声,道:“你不要也得要!好了,告辞。”说着,她扶着春屏离开了。

    院中总算安静了,那些姑娘忽见一位庄重严肃的长者来此,观他衣着又非俗品,并在言行间自带凛凛威仪,尤其那一双眼,一点也不浑浊朦胧,反倒精光毕现,仿佛一对泽世明珠,照穿万物。姑娘们看着他,竟是乖乖站着,一声也不敢吭了。

    霍景遥取下了蒙眼的帕子,看到云策后,笑道:“呦!相国大人?本殿还说您老人家庄重绝俗,该是不愿来这样的地方呢,早知如此,来此一聚自是少不了相国大人了。”

    而这样的地方,云策自是常客。于是轻车熟路寻到了后门的庭院里,走进了一座名为清越馆的庭院。

    院中景色秀丽雅致,方亭小渠,石桌棋盘,假山碧树,处处是景。绕过影壁墙,云策一见院中情形,登时脸都绿了。

    霍景柔见她不说话,又道:“你难道在想,我派来的侍婢是用来监视你的?呵!大可不必,我已经说了,你已没有什么值得让我费心思的了。我只是觉得,事已至此了,你不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该心疼的人也许不会再心疼,而不该心疼的人倒是会偷偷心疼。”

    她这话说的莫测隐晦,姚暮染听得稀里糊涂,却也无心细想,淡淡道:“多谢公主美意,只是不必劳烦公主了,我今日再请个侍婢回来就是了。”

    三五日间,终于,尚书大人休妻的消息还是势不可挡地传了出去。一时间,闲言碎语如沸。

    云策闻听消息,十分惊诧。再次上了宥王府去找乔奉之谈话,然而两人皆不在府中。云策一番打探后,寻到了京中最大的酒楼“天下居”。

    这天下居地如其名,的确是个大气的地方。普通些的宾客若要用餐饮酒皆可在一楼的大厅里,或是二楼的雅间里。除此之外,天下居后门里还有一个占地广阔的山水庭院,庭院里又被隔成了一座又一座的雅景小院。京中一些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物通常会订下这样的院落用来饮酒取乐。

    谁知,一个时辰不到,还真有一个侍婢上门来了。姚暮染问了几句,得知她还真是霍景柔从东宫里拨来伺候她的。这名侍婢名叫碧芽,今年十七,面容清秀白净,身形娇小,言语间也谨慎沉稳,甚是懂事乖巧的样子。

    人已上了门,可见霍景柔的决心。这时再赶回去,彼此脸上就都不好看了,况且,她又巴巴儿地扯进了她的六哥,若再拒绝,怕是霍景城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姚暮染叹息一声,只得认了,就这样留下了碧芽。

    姚暮染坐了起来,面色无波道:“对不住了,家中无婢,不能周全的伺候公主。”

    霍景柔见她醒来,皱眉道:“姚暮染,你就算被休了,也别过的这么寒碜行吗?待本殿回去从府上给你拨个可靠稳妥的侍婢来,你好歹是女子,福全又只能做些粗活外活,贴身伺候的内活还是少不得侍婢的。”

    姚暮染听得懵懵无言。这究竟是怎么了?世事翻覆竟如此之快,昔日爱侣弃了她,昔日仇敌如今竟关怀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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