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大惊,
“你做什么!”
有些微凉的指尖划过朱氏的耳垂,她不禁心头发颤。
温孤齐面容轻蔑,笑了一笑,
“大夫人,借你的坠子一用。”
温孤齐拿着那一条耳坠,当着堂上众人的面,伸手握紧那颗光滑玉润的南珠。
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朱氏心头。
果然,温孤齐再松手时,那颗坠子竟然变成了齑粉!
一点点地从温孤齐的指缝间落下。
而温孤齐就那样淡漠地看着那颗南珠被碾压成粉末,随风而逝。
“真正的南珠质地坚硬,绝不会这样一捻就化成粉末。”
“我当真是不知道,大夫人是从哪里看出这是副南珠的?”
温孤齐语气浅淡,听不出一丝情绪。却无由来让人感到他的轻蔑。
堂上众人都惊呆了。
这对南珠坠子,可是夫人看了左冯翎家夫人戴了,百般艳羡后,花五千两才买到一模一样的。
人人都说是极品呢!
怎么…竟然是假的!
连朱氏自己都愣住了,脸一下子就绿了。
这南珠坠子…竟然,竟然是假的……
她可是花了五千两啊!
朱氏只觉得她站不住脚跟了,江抱荷忙扶住她。
看着堂上的齑粉,
江伯启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若非朱氏说,怕出门与众夫人的衣着打扮相差甚远,叫人瞧不起江府,他也不会同意她买一副五千两的耳坠。
毕竟府里一个月的中馈开支,不过就是一千两。
她竟是用一副假耳坠骗了他!
朱氏一下子头脑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满脑子都是温孤齐徒手捏碎那颗南珠的样子。
她那颗价值千金的南珠,就这样化成灰了。
那灰还少许地留在了木地板上,朱氏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那点灰,整个人都呆了。
温孤齐将银耳钩放在桌上,
“大夫人,倘若要污蔑,也要找点切实的证据,我既然能轻易辨别你这副耳坠的真假,就不会还想着去偷你这副石末粉捏成的假珠子,毕竟流言铄金,还请管好自己的嘴。不要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温孤齐直接退出前厅,没有管接下来的事情。
众人也是惊了,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脑子还转不过来,也无人注意到温孤齐离开了。
温孤齐对这种境况只觉得可笑。
果然,为权势所驱的人,只要听见权势金银就会昏了脑袋。
江伯启对温孤齐的行径是对是错全然不顾了,转头便去责难害他少了权财的人。
而朱氏知道那南珠坠子是假的后,也失魂落魄,神思恍惚。
朱氏眼里迷乱,没有焦点,朱氏的手忍不住颤抖。
她的南珠…
就这样碎了,就这样碎了。
对上江伯启愠怒的面色,
她不禁腿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二小姐江兰潜一身墨绿色长裙,容色秀丽。
她就那样淡然地站在堂上,视线缓缓移向那一地的碎末,眸光微怔。
————
温孤齐回到清晖苑的时候,小玉和江怀隐已经吃完饭了。
待把一切都收拾好,温孤齐躺在铺了一层棉被的床板上,单手枕在颈下,借着熹微的月光,看着满屋的萧然,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江若弗。
她含泪的双眸恍然出现在眼前。
“我在府中,最要紧的就是忍气吞声,只有如此,才能活下去。”
温孤齐猛地睁开双眼,眸光在黯淡的夜色中格外清亮。
他越想越觉得心乱,
忍气吞声有什么用?
面对会时时坑害自己的家人,她一味忍让,只会惹来变本加厉的针对。
她不惹祸端,可祸端是会来主动招惹人的。不是忍气吞声,想方设法地道躲就躲得过去。
他那双清亮的眼睛,在黑夜里,逐渐染上意味不明的情绪,像火光一样闪烁跳动,在朦胧的月色中越发明灭不清。
————
陈王府。
江若弗坐在院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书,温孤齐的书房里有许多书,不论是四书五经还是稗官野史,应有尽有。
江府的书房只有父亲和大哥能进。
她在江府的时候,是没有看书的机会的。
颂卷觉得自家世子爷这几日未免太过安静了些,从前面对他的时候,也总有一种重重的疏离感,这几日,爷竟然十分听劝,也容得他絮絮叨叨了。
爷这是怎么了?
颂卷看着更漏,小心翼翼地问道,
“爷,您都看了两个时辰了,看太长时间对眼睛不好,不如就歇歇吧。”
江若弗闻言,顺从地将书合上,
“好。”
颂卷还是不太习惯。
他平时若是这样说话,世子只会冷冷地抬头瞥他一眼,然后继续看。
根本不会因为他说一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想法。
江若弗放下书,进了屋子里,颂卷忙跟进去,
“爷,要不就传膳吧,如今也快到时候了。”
江若弗从善如流地应道,
“好。”
还没等江若弗坐下,就有一道娇软的声音传入屋中,
“表哥!”
江若弗回头,颂卷忙恭敬行礼道,
“陆小姐。”
江若弗微微皱了皱眉,但未曾作他色,
“有急事寻我?”
陆丹若一袭红色衣裳,发上也簪着红色明玉,两厢映衬,愈发衬得她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江若弗手中还拿着书卷,呆呆地看着陆丹若,而陆丹若上前,去夺她手上的书,
“表哥你读的是什么书?”
江若弗下意识退避了一步,将书后移一些。
陆丹若不满地嘟了嘟嘴,
“表哥。”
江若弗看向颂卷,她属实不知怎么与陆丹若相处的好。
颂卷看见江若弗的眼神,上前道,
“陆小姐,我们世子今儿个还有事儿要办,倘若您并无急事的话,您看是不是……”
陆丹若松了抓住江若弗衣袖的手,看向颂卷,不喜道,
“难不成我来找我表哥都不行吗?”
颂卷忙道,
“并非不可。”
“只是…”
江若弗接过了颂卷的话头,
“今日我确实还有事要做,表妹若无要事,便先回去吧。”
陆丹若闻言,面色一变,
“表哥,你以前都叫我丹若的!”
江若弗不知温孤齐如何称呼陆丹若,乍一听闻陆丹若指出,只觉自己漏了馅,不禁霎时间一身冷汗。
还未等江若弗想到开解之辞,陆丹若便委屈道,
“表哥心里可是与丹若疏远了?”
“该不会是太后娘娘给表哥赐了姬妾,表哥自此厌倦丹若了?”
陆丹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看着江若弗。
江若弗避开陆丹若的眼神,被她这样看着,江若弗着实有点心虚。
不知为何,江若弗忽然想起她和温孤齐第三次互换时,温孤齐说的话,那时他面色平淡地与她交换信息,
“陆丹若是我母亲好友的女儿,性子偏大胆些,她若剖白心意,你拒绝便是,只记得不要伤了她。”
江若弗那时多嘴问了一句,
“世子不喜欢这位陆小姐?”
温孤齐拿着杯子的手一停,沉默了片刻,才道,
“我不会娶她。”
他的眸色沉沉,又低声补了一句,
“若没有意外的话。”
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江若弗那时看着他,便猜想,温孤齐并不是不喜欢陆丹若,只是并不把陆丹若作为他成婚的人选罢了。
可若是情况有变,他大抵是不介意娶她的。
陆丹若,对温孤齐而言,可以说是一个极特殊的人。
不是真正的亲人,也不是真正的恋人。
却是他放在心上的人。
陆丹若看着江若弗,见江若弗不理她,陆丹若只嗫嚅道,
“本来今日想与表哥一起去选花朝节的花纸,现如今,看来表哥也是不会陪我去了,往常都是表哥陪着,这一次,我自己去也罢,说不定往后表哥都不会陪着我了。”
江若弗闻言,忙道,
“我陪你去。”
万一世子回来发现自己和陆丹若关系变得疏离,一定会不喜。
既然世子往常都会陪陆小姐去,为了不露馅,还是去的好。
免得露出更多破绽。
江若弗放下书卷,
“好吧。”
陆丹若这才转悲为喜,笑了起来。
刚刚下过雨,长街上来往的人少了一些。
天空一抹烟云,碧蓝如洗,青瓦湿透,屋檐还在缓缓凝聚水珠,再高高坠下。
江兰潜和随身的丫鬟走在街上,
丫鬟轻声道,
“小姐,如今夫人和四小姐被罚禁足反思,真是天助咱们,您可要抓紧机会。”
江兰潜抚了抚腕子上的手釧,一双秀目温婉,
“大夫人和四妹倒台了又有什么用?只可惜,其他两个妹妹都有姨娘帮她们谋算计划,我却是一无所有的,怎么能和她们争?”
“我虽然有心争,却只怕没有这个命数。”
丫鬟忙安慰道,
“小姐,您和她们比起来,算是这江府姐妹里生得最美的一个了,而且比她们稳重,怎么就争不赢?”
江兰潜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那双眸子依旧温婉。
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人从巷子里冲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包袱。
后面还有尖叫声和叫喊声,
“别跑!”
“给我站住!”
“抓贼啊!”
贼人猛地把江兰潜撞倒,丫鬟忙扶,
“小姐!”
那个包袱一下子砸进了江兰潜怀里。
江兰潜下意识抱住了那个包袱。
而追赶的人到了,看见江兰潜抱着那个包袱,高声喊了一句,
“那个偷了包袱的贼在这儿呢!”
江兰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
丫鬟上前去扒开那些人,
“你们做什么!”
“我家小姐可是官家小姐!你们敢对我家小姐不敬,有你们好果子吃!”
为首的那个猛汉一把将那个包袱夺过来。
满脸横肉,表情凶狠,他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呸!”
“什么狗屁官家小姐?都人赃俱获了还不识好歹!”
“别和这娘们废话这么多”
“拉她去见官!”
丫鬟忙拉开那些人,
“走开!别碰我们小姐!”
只可惜她拉不开。
江兰潜咬牙,周围的大汉围住她,她拼命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一声略低而阴翳的声音想起,
“抓到了?”
为首的大汉看过去。
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男子从人群中拿着一把折扇走出,容貌俊美,眉目间却有些阴郁。
脸苍白无血色,天生自带一股阴鸷。
为首的大汉忙道,
“公子,恶贼抓到了!”
他一指江兰潜,
“就是她!”
江兰潜被指到,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而那黑衣公子扬了扬折扇,也没有看江兰潜,悠悠道,
“那就捆起来吧。”
朱氏用帕子捂着半边脸假装哽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却没忘了把那坠子露出来,叫江伯启看得清清楚楚。
温孤齐走向朱氏,伸手就摸上了朱氏的耳垂。
朱氏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
“那坠子,确实是七姑娘偷拿的。”
朱氏装作不在意地摸了摸耳畔的南珠耳坠,这可是她留着的后手,防的就是眼前这种情况。
“是你偷了坠子?”
温孤齐看向朱氏,眯着眸子,满不在意道,
“敢问夫人,你所说的耳坠,就是你耳上这副吗?”
绝对不能够只有自己一个人吃亏!一定要把江若弗拉下水!
江伯启站住了脚步,
“什么?”
为了让老爷想起来,她还特地把这对坠子戴出门了。
江伯启沉声质问道,
朱氏这时站起来,添油加醋道
“老爷,虽说明氏包庇了七姑娘,但是那坠子从七姑娘房间里搜出来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温孤齐闻言,皱起了眉。
江抱荷看见温孤齐的反应,心上得意,
江伯启看向温孤齐,这个七女儿刚刚说出来的东西还叫他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竟是她偷了东西?
江家大宗嫡系最厌恶德行有亏的人,要是他家中出现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子女,被嫡系知道了,只怕是会对他的观感更恶,往后还如何利用嫡系的人脉地位上位?
江抱荷急道,
“上次明明是七妹偷了南珠坠子,明姨娘却替七妹顶了罪说是自己偷的,实际上,就是七妹偷的!”
江抱荷余光中看见了朱氏耳朵上的南珠坠子,忽然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灵光一闪,急道,
“上次的南珠坠子不是明姨娘偷的!”
“是江若弗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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