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站在石屋中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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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终究是矛盾的,因为心总是偏向有利的方向。

    唐柏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去。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他谨慎地行走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中。

    这是一条与来路相别的出路,有时会出现许多怪异的蜃相幻景,有时又有古怪的呜咽低吼,有时会出现似隐似现的巨大虚影。。。

    但一路走来,唐柏并没有遇到太多的危险。

    什么地方停,什么时候走,唐柏严格的按照兽皮图卷上的路线行走,一丝不苟,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走错一步,就会陷入不可测算的危险中。

    怕不怕死是一回事,想不想死是另一回事。

    抛开战场的危险威胁,唐柏感觉这更像是一场奇异的旅行。

    如此过了三个月,古老的战场上又响起了轰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万马奔腾。

    唐柏停下了脚步,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无与伦比的威压。

    在这股威压面前,自己就像弱小的蝼蚁在面对神灵,让他心生恐惧,让突破金道大道时蔑视众生的心理又复于初心。

    人终究是人。

    一山更比一山高。

    战场生变,遥远的虚空,有璀璨的光华冲天而起,一杆巨大旧长枪在光华中沉浮不定;无穷无尽的战意突然朝四面八方蔓延。

    即使相隔甚远,唐柏也被这股强大的战意影响,他的血液在燃烧,他身体的细胞在亢奋,他的真元在涌动,莫名的想要冲入无边的古老的战场深处,永不休止的战斗。

    如此遥远的距离,这股战意竟压制了唐柏的一阳醒心之念与二阳开悟之念,让他不能自持。

    与此同时,天际,一柄断剑飞来,劈开虚空,夹带着毁灭一切的剑光,撞了长枪。

    一枪一剑,天崩地裂。

    天地炸响,如同末世。

    唐柏眼中的世界在毁灭,战意在消失,他清醒了过来,回想之前,心神被无穷的战意所控迷失,心中惊恐。

    他按照木道人兽皮图卷所示,拼命后退,寻得了一间平凡的残破的石屋。

    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石屋极为诡异,石墙上的纹路似是裂缝,又像是符文,极不规范;但受到攻击时,裂缝中会散发紫光,形成一个紫色的护阵,隔绝外面力量,形成一个简单独立的空间。

    唐柏压下了心中的恐惧,静坐在石屋中,闭目打坐,修行《九阳经》,试着驱离心中的不安与好奇,通透心境。

    但修行良久,却感心境难平,实难入定,总有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脑海中说:这是个难得机会,能看到如此精彩的战斗,过了这村就没了这个店。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本心。

    本心难违。

    他睁开眼来,看着石屋外满天的光华,他试着去感悟两件兵器中蕴含的意。

    这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试探,就像一个无知的稚童在悬崖边跳跃。

    越是危险,越是诱人心动。

    他眼中电光闪烁,目光穿过了漫天光华,落在了虚空中的长枪上。

    长枪并非真正的长枪,是由光形成的符文,无数符文形成了长枪的一种形态,而支撑这种形态存在的便是意。

    是枪意,是战意。

    长枪感应到了唐柏的目光,一道璀璨的光顺着虚空目光涌入唐柏的眼中,直往唐柏的识海中而去。

    轰!

    唐柏的识海中现出一杆巨大的长枪,搅动着他无数的念头,如满天的星辰在宇宙中形成了螺旋般的涟漪。

    唐柏头痛欲裂,不能自己。

    一幅幅陌生的、熟悉的画面浮现在他的识海中,他仿若又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庄严,邪恶,怨恨,感动,凶残,痛苦,妒忌。。。

    唐柏控制不了自己思维,本能的承受着沉淀在识海中的念头变化,承受着那强大的枪意将识海的念头搅碎。

    这些曾经的熟悉与陌生,那些被遗忘在脑海的残存记忆,在强大的枪意下煙灭,连他修行的一阳二阳之念也岌岌可危,如此下去,唐柏会变成一个白痴。

    当!

    唐柏的识海深处响起了钟声,他的眉心,散发出无穷的金光,呢喃的经声伴着钟声响起,神圣庄严,悠扬深远,不可亵渎。

    时间静止,连唐柏识海也静止下来,识海星光点点,仿佛形成一幅绚丽的星图。

    十二万九千六百颗念头,如无数的点烙印在一张白纸上。

    冥冥中,一股庄严神圣的力量降临,一阳醒心念与二阳开悟念受到这股力量的加持,金光大放,彼此交织,形成一尊巨大的金色的佛陀法相。

    尼、玛、吧、哄。。。

    法相口吐真言,化成符文,落在那巨大的长枪上,轰的一声,两者撞在一起。

    唐柏本能地尖叫一声,晕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唐柏清醒过来时,他感觉头疼得历害,仿佛有无数银针在脑海中穿插。

    他不得不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三日后,他睁开眼来,精神虽还萎靡,但疼痛轻了许多。

    战场的枪、剑依旧争锋,至强威压笼罩了四方空间。

    光,无处不在光,化成了枪,化成了剑。

    枪山,剑海。

    不断碰撞,不断煙灭,不断新生。

    唐柏依旧看着,他感觉这样的机缘如果错过,以后他会遗憾终生。

    但他又不敢去感受长枪的战意与断剑的剑意。

    这是一种极为矛盾的心理。

    相要而不可得。

    他想,他就这么看着,也是一种机缘。

    但很快他就失望了,两者的速度太快,力量太强,已经超出了他的见识。

    就像飞鸟知道大海,却不了解大海的神秘;鱼儿能仰望天空,却不了解天空的广阔;男人能得到女人,却不了解女人的心。。。

    知其形而不知其意,明其理而不知其道。

    不能捕捉两件兵器的道韵,不了解它们的变化力量,根本感悟不了两者存在的意境。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枪、剑之间的争锋并未结束,唐柏就痴痴的看着布满虚空的光华。

    慢慢的,他终于有一丝明悟。

    他自小学剑,对剑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他曾在入定中感悟过佛家揭语,明了‘山是山,水是水;山非山,水非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的佛家至理,从揭语中感悟万物轮回的意境,将这种意境融入剑法之中,创出生死剑招。

    他曾得到过三招神秘至极的《天机剑法》,从《天机剑法》中的揭语中,明了金丹大道的真义。

    他在大衍宗时,意念牵引进入剑壁,看到过祖师爷李四九悟剑的过程,见识过‘无中生有、道分阴阳、三生万物’的那种蕴含天地造化的剑招演化。

    他一直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他慢慢的看出了断剑的剑意。

    这是一种内敛的剑意,是一种杀戮的剑意,将剑之锋锐、器之无情、法之变化、意之威势演化到了极致,这完全是一种象征着杀戮死亡剑法。

    他意识这种剑意时,思维似乎一下子变得敏锐起来。

    他能感觉到四周弥漫着毁灭的意志。

    这种志意让人胆颤,就像天地就要在眼前毁灭,世界须臾就要崩塌,身边的一切将会瞬间消失。

    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有的只是让人恐惧。

    从灵魂中感觉到恐惧。

    唐柏以指当剑,试着将这种意志融入自己的剑法中,却总不得法。

    有其形却无其意。

    他不断的思索,不断的演练,完全沉侵在剑法感悟之中。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石屋如同囚笼,但唐柏的心却遨游在剑道的世界中。

    唐柏有时会痴痴的看着远处虚空争锋,如同白痴一般,手舞足蹈地比划;他有时会闭目沉思,仿佛精神失常般地喃喃自语;他有时会沉默不语,端坐不动,如同一座雕像。。。

    七年,一悟七年。

    这七年时间,唐柏用不同的剑法去融合断剑散发的剑意,却总是抓不住剑意的点,仿佛有一扇无形的门挡在自己身前。

    如此又过了十年,唐柏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感悟的世界中,他的世界中没有了时间空间,沒有了天与地,他的世界只有剑,就连他的识海,念头都化成一柄柄长剑。

    他将‘道分阴阳’一分为二,阳为生机,阴为死意。

    使用阳剑时,他将一阳醒心之念与二阳开悟之念融入剑法之中。

    一时间,他的剑意变得神圣无比,仿佛不再是杀人的武器,而像是祭祀的所用的仪式舞蹈。

    他又试着放开心神,不再压制煞气,将恶念融入阴剑之中。

    直至此时,他从中感受到了一丝杀戮的剑意,但不是纯粹的杀戮,而是一种嗜血的欲望与阴毒的狠劲。

    煞气没有了一阳醒心之念与二阳开悟之念的压制,他根本控制不了煞气形成的恶念,很容易失去自我。

    但越是失去自我,剑意中夹杂的杀戮之意越是强烈,仿佛这才是那断剑蕴含的剑意。

    这是魔障,修行的魔障。

    他修行《九阳经》,本就是识本心、纯洁心灵的功法,对修行的魔障最为了解。

    但越是感悟,他越是觉得断剑散发的剑意复杂。

    越是感悟,越是感觉到杀戮的偏激。

    他想将杀戮的意境融入道‘道分阴阳’的剑法中,形成自己独立的剑招剑意。

    慢慢的,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从杀戮的剑意中感受到了生机。

    这是一种极为矛盾又合乎常理的道理。

    如太极负阴抱阳,生生不息。

    如同天道不绝人路,留一线生机。

    正因为这一线生机,断剑的剑意一开始就让人感觉不到杀戮,而是像同天空一般广阔,如同大海一般深邃。

    人有情,剑无情。

    有情者,人驭剑,无情者,剑驭人。

    唐柏终于发现煞气形成的杀戮剑意与断剑散发的杀戮剑意为何不同了。

    一者为魔,一者为正。

    唐柏感觉摸到一丝模糊的脉络。

    在石屋的中的又一个十年,唐柏依旧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直至天地突的‘轰隆’巨响,大地突地起伏不定,连石屋也要崩塌了一般,天翻地覆,一股末日来临的危机临近唐柏才清醒过来,他发现远处的虚空错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笼罩着这片古老的战场。

    天地仿佛就要毁灭,空气压抑到了极制。

    木道人的兽皮图卷上没有提到这种变化,这是战场发生了新的变化。

    这是一种末日降临的前奏。

    唐柏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捏住,让他透不过气来,四周的空气凝固到了极点,束缚他的身体。

    他现在只有个念头,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战场。

    他冲出了石屋,意念一动,肩胛的光团化成翅膀的虚影,竟不管不顾,在这片古老的战场中飞驰起来。

    以往一心修行,凝聚金丹,倒未在乎,此时却心生恐惧;这座城池就像一只潜伏这片远古战场的绝世凶兽,让他毛骨悚然。

    人越强大,越会发现曾经自己的无知;但有时候,又会觉得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不过他从兽皮图卷上感应到了淡淡的法力波动,他试着滴血祭炼,很快,一幅幅立体的图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何处有山,何处有水,何处有路,何处危险,何处可行落脚,非常的详细。

    这真的是地图,而且是一件不错的法器。

    城池非常古老,不管是城墙垒成的巨石夯土,还是城中的古老建筑,都散发着历史的沧桑。

    他并未进城,因为他感觉到了这座古城隐藏着未知的凶险。

    这种感觉很强烈。

    人如蚁民,碌碌无为,奔波劳累;命如草木,终究不过是春夏秋冬的轮回。

    四周并未发现木道人踪迹,不远的城墙上留有一排大字,写道:

    “小友,老道有事先行离开,留下地图于你胸口,此次相助,当老道歉你一个人情,高山流水,后会有期。”

    木道人果然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高人。

    唐柏换了衣衫,看向不远的城池。

    这是地图?

    唐柏啥都看不懂。

    半年,唐柏的伤势终于康复,他仿如新生,他身材高瘦,浑身的肌肉柔软,身后的翅膀化成了一团洁白的气,藏于肩胛,不着痕迹;他相貌冷峻,双眼露出自信的光芒,他仿佛打破了世间的枷锁,世间再无难事可以困扰于他,他站在那里,黑发长垂,安静自然。

    他的心态亦得到了升华,他仿佛站在高高的山巅上,在俯视着众生。

    木道人修为高深,但为人处事,讲究平和,又曾赠与功法,自己方能凝聚金丹。

    人皆有利己之心,有利则心满,心满则意足,何来生气?

    唐柏从怀中挑出一张陈旧的兽皮图卷,上面画着几条极为简陋的线条。

    木道人走了,那个带他来到这个诡异地方的道人走了。

    唐柏并未生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他成不了这个世界的唯一。

    生命的升华,如同种族的异变,

    战场又变得寂静无声,这是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地方,就如唐柏一般,是一个被遗忘的人。

    相对于整个世界来说,一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芸芸众生,你在,世界未曾因你而精彩,你消失,世界亦不会因你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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