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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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在寂夜中也忒过显著,显著到林湘姬几乎不用搜寻便发觉了站在墙边偷听的我。

    “你是...算学部的傅亚子吧?”林博士眯着眼看了我片刻,好似找到了救星般,将那还啼哭不已的女子塞到我手里,匆忙吩咐道:“她就托你照顾一下吧,你们年龄相当,应该更有共同语言。”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舍院的大门。

    那个被称作“亚子”的年轻女子,头发散乱地瘫坐在地上,洁白的织锦纱裙沾染点点褐色的泥土,显得分外狼狈。

    几不可闻的开门声在背后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林博士走了,看热闹地也想来窥探当事人的全貌。

    “我扶你先去我的屋里吧。”用力搀起她回了屋,隔绝外面探究的眼光。

    “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倒了杯热茶给她,燃起的烛光摇曳,着亮一张秀丽的脸。

    脸色晶莹,肤光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颗小小的痣,长在右脸颊的颧骨上,很是独特。

    “你也叫亚子么?”

    “嗯...”她好似平复了些,微微点头,哑着嗓子道:“季亚子,广文馆助教。”

    “那倒是缘分,我叫傅亚子,与你同名。”

    “我晓得你,”季亚子轻扯嘴角:“头名女进士,各门课程均是优异,你是传奇。”

    她这样一说,我倒脸红了起来,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得掩饰尴尬地又接了杯热茶。

    “你怎么不好奇我与林博士争执什么?”

    “...你想讲的话,我便听着,若不想,我便也不问。”

    季亚子笑了笑,道:“你倒有趣,偷听了半夜的墙角,却不好奇了。”

    她这话中好似带有攻击的讽刺,一时间我竟判断不出来意,只得报以微笑。

    “算了,我没恶意。”季亚子先打开了画匣子,问:“你也是在京留值的吗?”

    “嗯,明儿排了班,要去。”

    “呵,”季亚子讥讽一笑:“果然都如此,我也刚入部门不过一年有余,每年除夕都是我轮值,部门论资排辈果然没有例外。”

    她这样说,我手里的热茶却有些烫手地递不出去了。

    “不过你们算学部本来也没几个人,想来轮值也轻松些,不对,我这几日怎么没瞧见你?”

    “...这些日子都是付博士在值班,我...我也是刚回京。”

    季亚子脸上理所当然的神色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张了嘴巴,追问道:“你是说,算学部博士付志梁一直在值班,而你,刚刚从老家回来?”

    茫然地点了点头,眼看着季亚子的脸色冲突变幻,我不敢说话。

    “不可能!”

    “部门助教排班轮值是规矩,博士主簿早早都回了家,怎可能来部门值守,你怕不是诓我。”

    季亚子好似安慰自己一般自说自话着,脸色刚正常些,却瞟见我从家背回的行李堆放在床边,那些行李还没来得及拆开。

    桌上还落着几日未擦拭的浮尘。

    季亚子哭了。

    我从小就不会安慰人,除了对挨了打的傅书业冷嘲热讽,在这方面上我真是想交白卷。

    讷讷地递了帕子上去,眼看着季亚子绞着帕子吸满了眼泪鼻涕,不一会便沾满黏糊糊的液体。

    “为什么世道规矩是这样?为什么守规矩的人便活该受苦受累?为什么听话也成了被人欺负的源头?”季亚子失望地看着我:“我好羡慕你,你可以回家,可我的孩子我已经许久没见过了。”

    “你...嫁人了?”

    “嫁了,又和离了。”季亚子抹了抹眼泪:“有个女儿,母胎里带着病,夫家嫌弃不要她,我就带着回了娘家。”

    “那你...”我犹豫,怕问出口伤害她。

    季亚子看出我的欲言又止,不无凄凉地笑了:“想问我为何不在家照顾孩子,要跑到京城来吧?”

    “为了挣钱啊...”季亚子叹息着:“我还有一兄长,早已娶妻,凭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又常年吃药,好大的开销,什么血浓于水的亲情都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我没有附和,我不敢苟同。

    我认真思量,不说阿爹阿娘,若是日后傅书业的孩儿病了,要我倾其所有,我也是愿意的。

    “你也有兄弟吧?”

    季亚子哭累了,趴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我闲聊。

    “嗯,有一兄长。”

    “哈,我就知道。”季亚子了然地闭了眼:“亚子这个名,就说明了一切。”

    我疑惑,季亚子回过头来,窗外的太阳已初露额头,天空如鱼肚泛白,透着些光亮来。

    “亚子,就是不如儿子的意思啊。”季亚子凄然地样子落在我的眼里,不知怎的,却刻在我的心上,牢牢地记住了这个画面。

    “是...吗...?”我嘴里嚼着这句话,心里却好似一颗石子投入水面,一圈圈地涟漪扩展开来,沉闷悠久。

    迷糊着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耀眼的金光扑面,摄得我睁开了眼。

    身旁的季亚子早已不知去向,伸手摸了摸被褥,早已凉透。

    起床,洗漱,换衣。

    迈出舍院大门时,身旁却围着窸窣的议论。

    不少同僚对我指指点点,想来都是听过昨夜墙角的人。

    算学部的大门前不知何时贴了两副对子,倒有些新年的喜气。

    本以为今日只有我一人,推开门却看见付志梁清瘦的背影正在洒扫。

    “昨夜没睡好吧?”付志梁只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得出结论。

    我揉了揉困倦的眼,点点头,想说些喜气的新年嗑,却不知怎的,想到了昨夜的季亚子。

    付志梁没注意我这些小动作,低头从怀里掏出一红色的信封来。

    “开工红包,”付志梁淡淡道:“沾沾喜气。”

    我开心的接了过来,手里一捏觉得十分有分量,这老头,难道舍得大出血?

    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竟是一沓厚厚的算题。

    付志梁摸着胡子,笑呵呵地看着我表情迅速地垮了下去。

    “好些日子不算题了,怕你生疏了,这都是我这几日呕心沥血搜集来的好题,明儿我来看答案。”

    付志梁扔下这句话便背着手走了,一路竟还美滋滋地哼起小调来,留下我垂头丧气地坐在桌椅上解题。

    十数张宣纸转眼间便消耗殆尽,摸了摸付志梁存货的小柜子,多一张都没有了。

    主簿们还都在休假,看来只能先自己采买些垫用,日后再报账了。

    这样想着,未顾及日色渐暮,信步出了门。

    却没发觉,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人影。

    “亚子,你家里的情况我很同情,这样,明天我跟院里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调别人替你轮值,好让你回家探望,可好?”

    我听到林博士喊了“亚子”,下意识地以为她叫我,几乎没怎么过脑子便喊了句:“到!”

    周边的舍院虽未亮光,可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响起,想来窗边挤满了想看热闹的。

    我远远地打量了那二人,中年的那个我曾有一面之缘,那是广文馆的林湘姬博士,也是院里资历甚老的女博士。

    我刚入职时,第一堂要听的课便是她授课,只可惜她旷课了。

    “夜深露重的,闹什么闹!”林博士肃着脸,严厉地道:“有什么事,明日白天再说。”

    “不...”那女子好似更受刺激一般,扑在林博士脚下,仰着素白的一张小脸,哭喊道:“齐儿病的厉害,我已经两年未曾回过家里,家里递了消息怕是严重,明日博士又要离京,若不是被逼无奈,我断不会出此下策!”

    周遭窃窃声响起,想来林博士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只得放缓了语气。

    我有些后悔,怎的如此冲动对阿爹阿娘坦言在京城买房的想法。

    没的让阿爹阿娘堵心罢了。

    叹了口气,翻身裹紧被褥。

    再后来,只在集体备课时,付志梁曾为我遥遥一指。

    只是林博士面前这一披散头发的年轻女子,我倒是真不晓得。

    “林博士,恕我冒昧,”一披散着头发,神色有些失控的女子,骨节分明的小手死死地揪着面前神色不耐的中年女子,乞求着:“只有博士一家团聚很重要吗?我已经连值五日了,我们也是除了除夕以外,没有机会回家看望陪伴家人的啊。”

    “无论如何,也应该让我回去看看吧?”

    已是丑时,照往常我早已熄烛睡下。

    只是今夜,我却睡不着。

    还未有困意,却在这寂静的寒夜里,隐约响起了不小不大的哭喊声。

    谁会在夜晚的舍院里大声喧哗?

    披上外套,我挡不住心里的好奇,又实在睡不下,打算去瞧瞧。

    京城的腊月甚冷,呼出的热气好像刚一离开嘴角便迫不及待地凝结成白雾。

    覆在脸上,好似周遭的温度又下降几分似的。

    新年的喜气还没散去,京城满是挂着横幅彩条的景象。

    国子监的舍院内只陆陆续续地回了不多的人,夜幕下降,星星两两的烛火摇曳,装点着暗寂的舍院。

    明儿按排班,我是要去轮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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