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纳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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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前也只是个舞姬,如今混出了头,实是我等之榜样。”

    ……

    高座上的人一刻也没移开目光,泯着杯中之酒,面色惬意。想来真正看我跳舞的,唯有他一个。

    后来他遣散了侍卫,牵着我去赏花。他到外界寻来众花栽种,这些冥界本没有的花草竟在这里开得如此繁茂。

    “只要你想看到的,我都会为你找来。”他握紧了我的手,含情脉脉看着我。

    “以后其他五界的花草,都会在这里盛开。”

    对着他的笑,我低下头不语,装作细心赏花的模样。冥界本是荒芜寒冷的地方,而今它多了些鸟雀生灵,鸾凰殿那处种满了花草,池上长桥一盏盏暖灯挂起,寻不到半点寒意。

    “南橘北枳。”

    “各个地方环境都不一样,本不属于这里的花草,因着水土不服,怕是活不了多久……”

    我低声说道。

    他的手颤了颤,后又装作没听见。我们站在桥上,池水中浮着绽得饱满的白莲。

    这时我看到低头处,那长得齐整的并蒂双莲,起了兴趣多看了几眼。

    “并蒂而生,实在难得。”他见此也作一番感叹。

    转眼间他衣袖一挥,那对并蒂莲已落在他手中。他对之饶有兴趣得把玩。我心中吐槽道,人家长得好好的,这可倒好一朝被他拔了去。

    而他却转移话题转得十分快。

    “我记得,禁术中有一则失传已久的魂术。”

    我不解,他仍旧赏着手中白莲。

    想必能在冥界水中种上白莲是花了不少功夫。

    “魂术分两式,一式是偷梁换柱之夺魂。”

    “一式是吞灵共生之融宿。”

    那对白莲忽然散了自身灵气,此时已是枯败模样。他很快对此没了兴趣,丢到了池水中。

    我细想想他的话,猛地想起四哥被邪祟占体之事,莫不是他知道了是同这魂术有关。

    这么一来,这邪祟是操控了这魂术占了四哥之体。

    “吞灵共生。”

    “两世记忆,两魂情仇……”

    他兀自说着,我还以为他知道了我四哥的下落。

    他看着池中漂浮着的枯枝,只浮不沉,说着我听不懂的话。

    冥界之变,皆因王上宠着一个妖族女子。

    我偶有听得他们说,这个女子习得一身魅术,能哄得王上去摘星星月亮。

    侍女给我梳发时问我。

    “姑娘,王上待您这么好,您果真一点心都不曾动?”

    不禁皱了眉头,他待我之好,而我这般冷漠,旁人也看不下去了。我告诉她。

    “你不懂……”

    “他很危险。”

    这侍女十分懵懂,大概还是以为我不知好歹。

    冥界阴节之日,不比寻常。

    这日地狱之门大开,有些终年在地狱中禁锢受苦的恶鬼魂灵被特赦出狱,获得短期的入世游荡。

    阴气甚重,十分不吉利,然而这在冥界是个摆宴庆贺之日。

    短短一日不到,我已被这阴气覆盖得受不住,整个殿内竟然比平常寒上好几倍。果真水土不服,我还能活多久呢。

    那时我快要冷死过去。

    只有窗台上的那盏灯温暖得照着,不过只是莹莹微光,并不能给我带来一点温暖。

    气血已经在翻涌,身上像是有残留的东西急不可耐地跑出来,无影无踪,可我总会感受到它的存在。

    灯火稀碎之光残喘着存在,火苗飘忽不定。

    若是这时他赶过来多好,他静静抱着我也会让我感受到温暖无比。

    脑子果真冷坏掉了,竟会这么想。

    忽而我整个身子像被吸入到灯盏火苗之中,那种燃烧着的灼热感一下子驱走了我周身之寒。

    我正要舒坦呼声,然而我竟看到自己。

    许是在做梦吧,我看到冷冰冰的自己,被珺潋紧紧抱在怀中,冷冰冰的自己便渐渐暖了起来。

    珺潋见之十分心悦,便吻之额头鼻梁以及唇角。

    后来我红脸不敢再看下去,又听到十分诡异的声音响着。

    “万恶不赦......”

    “终入地狱......”

    恐有邪祟要加害于他,这让我急上了心头。

    “你们......你们别伤他!”

    我一急脑子便糊作一团,只想着驱赶着缠着自己的邪雾,也怕他们对珺潋做什么坏事。

    “哦?我们没有伤他,只是要找他复仇而已.....”

    “我们伤不了他,不然我们也不会死得那么惨,死了也如此受折磨......”

    “不过仇怨难抵,善恶有报,他终究要抵了自己的孽债......”

    ......

    好像不止一个声音,无数个声音熙熙攘攘,吵得我头疼。

    我只晓得不能让它们伤害到他,什么孽债什么惩罚,这时他正在抱着我,如此安静。

    “别伤害他......”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细微嘶哑。怕是我自己要折命于这些邪祟,又想到他也会受到伤害,心如刀绞般痛。

    我像是被火灼烧着,反抗不得,那火愈燃愈烈,我苦不堪言,脸上泪水横泗。那些声音说只有看我受苦,他们才会消些气。

    我点点头,消气便好,只是这些痛莫要再加给他,那些罪业恶果我能受一点是一点。

    他们讽刺着我,一命抵一命,我这微薄小命远不能够。

    灯火忽闪,我离了那灼热火光,只是被噬烧的痛万分不少的存于脑中。

    珺潋抱着我,唇上的触感久而未消,已转成忍耐般的磨损。

    此时我全身疲倦,痛极之后只有麻木。

    我皱着眉,感着不适。

    “难受?”

    我无力地点点头,他赶紧将我全身都裹在怀中。

    他不知我是热还是冷,手攀而上,胡乱地吻上脖颈和胸前,以增上温度。哪知我已热得不堪言语,冒出的细汗不知他是真的感觉不到还是假的......

    漫漫长夜后,床榻下的衣衫乱作一团,纱幔内我躺在他怀中。

    面前的男子长眉舒目,我们的长发缠在一起难分彼此,我想着要是这么纠缠不休下去也无不可。

    就是这么个人,绝世无双,过目不忘。

    起身后见他沉睡得如甜糯的孩子般,我出了室门也没扰醒他。

    等我落座到自己书案旁,只见不知是谁拿过来的扇面。

    我念着这上头提的词。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如此只提了诗词的白扇面不大多见,字是好字,却没有画来衬着,难免单调。

    珺潋不知何时醒的,他走到我旁边我竟然没有发觉,这时他拍了拍我的头,提醒道。

    “此鸳鸯,便是我们这对鸳鸯。”

    他十分受用这比拟,我倒不好意思低起头来。

    他又说着。

    “我一直不知要落个什么画面才好,所以想找你讨个主意。”他的胳膊抵在桌上,浅色长衫松散,青丝触到我手指。

    我摇摇头,许是要扰了他好心情。

    他无奈笑了笑,又触上我的发梢,叹着气想说着什么又说不上来。

    鸳鸯成双,此生只认定一个,至死不悔。

    我想着即使我嫁给他,他也不会只守着我一个,古今以来,帝王之尊哪会只有一个妻子。

    我苦笑了声,不知是在讽刺他还是自己。

    我对他道。

    “他们劝你纳妃之事,你也应该考虑了。”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颤着。“你说什么……”

    脸上的期待和心悦一下子覆灭,眸子冷到了底,我再说一句不合他心意的话怕是要被他吞进去。

    我低着头,苦涩道。

    “不要因为我,又起了变数。其实你知道的,我不该待在这里。”

    “他们说的对,我是妖族余孽,如今妖族残喘着,你应该防着我会对你做什么。”

    我觉得自己句句在理……

    “难为你为我这么思虑,还未嫁我就这么着急劝着我纳妃。”

    他不置可否得笑了声,对我正经说的那番话十分轻蔑不屑。

    “不过有的话说说就好,我只把它当个玩笑。”

    “我会对你好,我只会娶你,若你再说这样的玩笑,我就不会再对你好了。”

    他以半怒半笑的口气,对着我说着。

    此次惹得他不快,他终难装作无碍,我见他连苦笑也装不下去了,失望至极地看着我。

    他应该会把我脱皮剥骨,以解心头之恨。

    不过我只见得他失望、难过还有无奈,离开时拖着自己的身体仿若失了魂魄。

    “果真是个美人,难怪惹得王上如此念念不忘。”

    “不过也就这样,美貌之人何其多,以后宫中像她这般的妃子会越来越多。”

    他待我很好,好到我心之动摇不定,对他生出愧疚,他将真心置在我手中托我细心照顾。

    即使我告诉他,我不会和他在一起,除非山河安定、六界无恙、他放下自己的野心。不过我知道,他不会放弃讨伐我母族,他势必得到那些所谓万世生平的权位,而我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权位之争,古今不少入棋者趋之若鹜,生灵涂炭、白骨血河只不过是他们眼中的一点功勋或者代价。别人的一生,或许也只是一颗将弃可弃的棋子的一生。

    殿上一方朱漆高台。

    那些臣子舞姬皆在上下打量着这个只知道跳舞的女子,对之姣好面容和姿态赞叹不已。

    我听到几个舞姬谈论道。

    灵雀的影子埋在铅色苍穹下,若隐若现。窗外数起琼楼高殿,翘檐碧瓦,一如绵延不断的山峦。

    仿佛我是被禁锢在淡墨色的画中。

    薄纸已载了太多笔墨,置笔停歇,却只觉寥寥数语,写不下满心惆怅。我叫侍女烧了它,欲再启墨砚。墨滴落成圈,难下笔端。

    我不明白,得到那么多权利,站上那么高的位置,真的那么好吗……

    珺潋说想看我跳舞,他说冥界的舞姬纵使再美,其舞也不及我半分姿韵。那些听过他吹嘘的舞姬和臣子,十分期待看到这能跳倾城之舞的女子。

    几只灵鸟叫声将我从过去的记忆里拉回,触及到这里充斥着的冷凉气息,不禁感慨果真万事变如沧海桑田。

    因为帝宫没有灵鸟及其他的生灵活物,我跟珺潋说了句,不喜这般冷清。他不知如何放了数些鸟儿,围着鸾凰殿,叫得十分欢快。

    ……”

    忽听钟响,一声浑厚。

    我想起二姐将学成的舞跳给我看,那时四哥挑着琴弦,她的倾城舞姿我至今难忘,我无论如何也只能描摹几分。

    三哥拍掌赞叹,又瞧了瞧我痴迷模样,摇摇头笑我道:“倒不知何时你能学到二姐半分。”

    ……

    炭火滋啦作响,纸团也已染尽了酒螺红色,渐渐碎末成烟缕。

    那盏瓷骨灯,长明不灭,我将二姐散尽的魂灵集成了一二。

    “雁回楼西,相思泪寄。

    念父母姊兄,数载。

    写到结眉处,月满定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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