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原澈轻哂：“你看我是开玩笑？”
沐萍放下手，双手一起放在桌上，掌心贴着酒杯，旁边一壶茶凉了，连带着那个甜味也终将散去，“所以怡妃娘娘说的还是不错，你果然还是天真呢。”
慕原澈皱眉，看着沐萍仰头对着他笑，那个笑容怎么说，好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让他有些不爽，“你到底想说什么？”
“原澈哥哥，我小时候很喜欢竹蜻蜓，你还记得吗？”沐萍手指头点在茶杯边缘，说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可是后来我就不喜欢了，还很讨厌，你知道为什么？”
慕原澈仔细回想一下，孩童时候其实能玩的也不多，更何况身份高贵如他们，反而收到的约束也多，总不至于和庄稼地里的孩子那样每天滚在泥巴里玩的不亦乐乎，他们在三岁开始就要跟着太傅习文断字，就算还不能握笔，起码口中能读百字成语。
其实任何一个小孩子，不管身份地位如何，都挺容易满足的，比如那个时候的沐萍，她那个时候很腼腆，刚住皇宫里也不习惯，就更显得落寞孤单，躲在角落里，看着其他皇子公主们玩闹，也不敢上前。
那会儿慕原澈不爱上学堂，耍起混来，总是弄的老太傅跳脚，他就趁机溜了出去，没有玩伴啊，就发现了沐萍。
时间久了，沐萍渐渐开朗，两个人也建立了孩子的情谊，有一天慕原澈就送了沐萍一只竹蜻蜓，她很珍惜，寻常都舍不得拿出来，那个时候，小小的沐萍想着，这是她一辈子都要珍藏好的。
“长大了自然就不爱玩那些小物件了。”慕原澈回过神来，答的随意。
沐萍抿了抿唇，笑了一下，笑不及眼底，她转头看着窗外，“因为永怡公主拿走了我的竹蜻蜓，她告诉我，只要是皇宫里的东西，全都是她的，不止是这枚竹蜻蜓，包括所有，就连我身上穿的用的，都写着皇室恩赐，没有一样姓沐。”
慕原澈皱了皱眉头，都是小孩子的话，沐萍也没说过，如果他那会儿知道，肯定是要和永怡吵一架的，不过现在想起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好像不值得提起。
沐萍轻笑道：“原澈哥哥认为无关紧要对吗？”她垂眸，阳光落在身上，换成点点霞光，将她整个衬托的格外娇艳，可是发丝半落，盖住了大半张脸，又显出几分晦涩不明。
慕原澈不知道说什么，女孩家的心思，他本来也不懂，只闷声低头喝了口酒。
沐萍转回头来，看向慕原澈，那双眼睛明明干净，脸上带笑，几分天真几分无邪，如常是个娇娇嫩嫩的小女儿样子，可慕原澈忽然觉得，好像有些陌生，恍惚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一般。
“原澈哥哥，我那个时候就知道，何为身不由己。”沐萍哂笑道：“我以为我拥有的，不过是别人的施舍，并且随时随地可以拿回去。”
慕原澈拧了一下眉头，刚要开口，沐萍又反问了一句：“那么原澈哥哥呢，你真的自由吗？可以为所欲为吗？”
“谁都不能说可以为所欲为吧。”慕原澈轻嗤一声，人生在世，肯定要受到约束，否则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沐萍低头抿唇笑了一下，复而道：“我见过那位狐掌柜，她是个很有魅力的姑娘，你相信我就是单纯想和她做个朋友吗？”
慕原澈撩起眼皮，回答的也直接：“不信。”
沐萍握拳抵在唇边笑出声，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东西，让慕原澈有些不明所以，等到她笑完了，眼眸转而认真，双手放在桌子上，整个稍微倾过去，注视着慕原澈，一字一字道：“答对了，我也从没觉得能成为朋友。”
今天的沐萍太反常了，慕原澈有些摸不准她到底想说什么，干脆就说道：“那你以后就别找她麻烦了，她不是个喜闹的性子。”
“麻烦吗？”沐萍转着手里的酒杯，语意不详，“原来原澈哥哥觉得我是麻烦啊。”
慕原澈：“……”女人真的很难沟通，总是喜欢曲解别人的话。
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明明在心里还是个天真娇憨的样子，可是不知不觉就成了他也看不透的人，慕原澈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他素来洒脱不羁，行事也比较随意，可是，自小就有的情谊，总不是假的。
在知道沐萍无缘无故找狐小七，惹的狐小七不快的时候，他是打算警告一番，可回头想想，又觉得抹不开这个脸，毕竟人家就是请喝了个茶，也没做什么实质的事情。
但是，今日再遇到，慕原澈突然发现，沐萍早就不是他记忆中的小女孩，也或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她。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我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招惹小七。”慕原澈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考虑过后，这么说道。
沐萍抬眸对上他，眸色转深，幽幽道：“原澈哥哥，我就问你一句话。”
慕原澈回视她，没有说话，好似等着她的问题。
“如果皇上亲自下旨赐婚，你根本无从拒绝，你当如何自处？”沐萍两指一扣，放在酒杯上的手指骤然用力，好像要挤碎一般。
沐萍眉间的笑容淡了些，慕原澈神色澄净，一双眼睛像是不染纤尘，眉宇间都是认真，比刚才还郑重了一些，说道：“容若不过一介商人之女，皇兄能娶得，至少小七的兄长还是宫中太医，我如何不能娶？”
沐萍莞尔一笑，杯中的酒让她的手一动，晃出点点涟漪，她撑着头看向慕原澈，“原澈哥哥，你是认真的？”
容若眼帘半垂，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关于我的名字和身份，糖丸应该告知过掌门，否则掌门也不会请我过来。”加重请这个字，显然有些不爽。
糖丸和楚风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两人最后对视一眼，这两人之间明明在说话，怎么感觉有种无形的硝烟弥漫。
“我知道……”霁月冷淡的点点头，打量许久，在容若以为他没话说的时候，突然扔下来一句话，惊的容若差点原地跳起来——
京城 一品香
过了午后，外面的街市又热闹起来，车马不断，行人如织。
酒楼之内，沐萍和慕原澈面对面而坐，菜已冷却，酒香还在，只是两个人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看着楚风吃瘪，糖丸捂嘴大笑：“哈哈哈，你现在这个样子好像大乌龟哈哈哈——”笑声放肆，传到外面，那些长老们听了很是莫名，难道毒解了？
霁月的目光不客气的打量容若，上下审视，好像要从表象直渗透进去灵魂深处，容若被他看的莫名，伸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脸，毕竟只有一张脸是假的。
“你是谁？”霁月出口，不止是容若愣了，糖丸和楚风都没想到，尤其这句话刚才容若还对楚风说过。
“你为何会流云针法？”
……
容若并不会因为毁容而让自己自尊心受损，可能原本那张脸就不是她的，失去了之后也没有那么多遗憾，只能归结为抢占别人身体所付出的代价吧，她嘴角勾了勾，笑起来很丑，可是一双眼眸明媚清灵，“掌门好见识。”
“你叫容若？”霁月掌门站在那里，白衣如雪，墨发垂在肩后，黑白壁垒，极致分明的颜色，让他整个人如谪仙恍然世外，不与尘世亲近。
楚风忧郁了，他双手扒拉了一下长发，苦着脸道：“自从分开之后，我真的没有比任何时候更加思念你了，幸好你出现了，否则……我都要被送去喂鱼了！”
楚风的辛酸史容若现在没空听，她用脚踢了踢楚风，让他闪开，然后看着霁月道：“我想去他们中毒的地方看看。”
霁月这个时候好似顾不上糖丸还没离开，他冷寂的眸子如深海不可测，死死的盯着容若脸上，在现场三人都一脸莫名中，他出手了。
容若感觉眼前一阵风，然后脸上一凉，先是看到霁月静若古井的眸子起了一点波澜，接着目光往下一点，他的手中很显然拿着一张易 容 面 具，才后知后觉的摸了自己脸庞，眉头微微蹙起，“霁月掌门，现在满意了？”
霁月也没想到容若面具后面是那样一张异常丑陋的脸孔，抓着面具的手放到身后，五指微微用力，掐着面具都变形扭曲，“蚀骨毒。”
不过容若倒不是真的认不出楚风，毕竟两个人那么熟了，只是故意埋汰他，谁让这小子让她担心了那么久，骤然见到他安然无恙放心之余又觉得有些让她白担心了，太欠。
糖丸眨巴眨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师父~她是容若啊。”你傻啦这几个字她没敢说出来。
凑过来一张大脸，面容憔悴，上面还不知道糊了什么，像是锅灰，大半张脸都糊住了，头发凌乱，发尾焦枯，一身衣袍更是辨认不清颜色，身上还发出奇怪的味道。
楚风咧咧嘴，就差扑过去，“小嫂嫂，亲人啊——”
容若嘴角抽了一下，很是嫌弃的闪开一些，“楚风？”你真混的也忒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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